惠大婶翻个白眼,“怕不是你诊不出来吧?”
游大夫口一干,“那,你去另请高明?”
“好啦好啦,我真没事,谢谢你请游大夫过来。”秦有生又对游大夫道,“麻烦您了。”
游大夫才点点头,赵轶在旁边支着脑袋突然道,“经常忘事算不算呢?”
秦有生笑,“哪有经常忘事?”
钱闲道,“买过了菜还要出门,姨父从林场回来了睡到了床上,您还去门口等他。”
惠大婶环胸睥睨一眼游大夫。
“这,这我治不了啊。”游大夫听完脸色一变,连连道,“它,不是小伤小痛,是脑子里生了病,这怎么看。”
惠大婶皱眉,“你这说的,是没法子了?”
游大夫叫她去院子里,不忍道,“人老了,脑子不行了就这样。你看见哪个老了的好过?”
钱闲去了屋外送客。秦有生坐在那里没有动,神色十分平静。
赵轶过去抱她,“母亲。”
秦有生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我年纪轻,只是这阵子没睡好。你陆姐姐去了,我心里难过罢了。”
赵轶却知道,母亲病得厉害。
父亲被关在林场,天不亮就出门去,经常弄到一身脏兮兮的深夜才赶回家。有时赵轶半夜醒来,还能看见父亲坐在桌子旁的朦胧身形,他不点灯,周围的冷气都像凝了霜。
赵轶偷摸瞧着,觉得嗓子莫名有些酸痛,家里从没有这样冷过,他感觉自己也要病了。
“闲儿,你今天去跟绣坊的吴婶讲一下,你姨母病了,以后就不做绣品送过去了。”隔日天不亮,赵轶迷迷糊糊听到父亲在嘱咐钱闲,一下子就醒过来。
“好,姨父上工小心。”钱闲关门回来,见赵轶醒了,“轶崽,我今天要去绣品铺子,你得在家看着姨母。”
“我想去看看萧姐姐。”
“不行,姨母离不开人知道吗?”
“我要去,我要去。”赵轶摇摇头,哭嚷出来,眼泪啪啪往下掉。
钱闲没有办法,只好去捂他的嘴,“嘘——你别哭,再把姨母吵醒了。这样,我们趁她睡觉的时候一起去。”
赵轶含泪点点头,钱闲这才松开手,给他穿衣服,“走吧,我们快去快回。”
两人翻遍了屋子也没找到锁,只好虚掩着门先走。钱闲撑伞道,“我们说一两句话的功夫就回来,来得及。”
赵轶也自己拿了伞,这样家里就没多余的伞了,他想:母亲要出去也会被雨拦住。
等到了地方,见绣品铺子关着门,钱闲才后知后觉,“糟了,我们来的太早了。”
街上摆摊的倒是挤满了。
赵轶四处一看,没找见萧姐姐的银饰摊,眼泪又掉了下来。
钱闲很是担心那没上锁的门,急得跺脚,也没心思关照赵轶,好在一会儿绣坊就来了人。他急问,“轶崽,你还在这儿等吗?”
赵轶点点头。
钱闲嗯一声,“那好。等会儿我出来咱们就得走了,这么久了,姨母都要醒了是不是?你要乖。”
赵轶瘪了瘪嘴道,“好。”
雨越下越大,赵轶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赵轶!”换了摊位的慕容萧大喊着招他过去,给他擦眼泪,“怎么有好些日子不见了?”
赵轶道,“我姐姐死了。”
他上回一连串的名字里,也没听说有个姐姐。慕容萧不细问,只道,“瞧见她尸体了?”
赵轶摇摇头。
慕容萧嗨一声,“让我来教教你是怎么一回事——人的身体里住着魂魄,死呢,就是魂魄不要肉身了,轻飘飘的,飘到天上去,变成云,变成雨。等玩够了,想找人说说话了,就会落到地上,又变成小孩。”赵轶眨巴两下眼睛,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把那枚铜钱给她,“萧姐姐,你箫做好了吗?”
慕容萧拉开小屉子,从里面拿出一只银手环,中间是一小段翠箫,两边各嵌一颗白珠子,“给我带上吧。”
她手腕上已经有了两三串别的花花绿绿又轻巧的玩意儿,赵轶避开它们给她戴在最顶上。
慕容萧抖了抖手,夸道,“好看。跟你说,我过段日子就不在这儿住了,临走前,给你回个礼。”她扬了扬手里的一小片银叶子,“我打算做一个小刀给你,柳叶样式的,你挑个颜色吧。”
“叶子就是绿色的嘛。”
“错错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想它是什么颜色它就是什么颜色。”
“好吧。我想它是绿色。”
“无趣。”
赵轶问,“箫姐姐,你什么时候走?”
“房子有人接手了我就走。你要不要买我的房子?院子里很多花哦,两层门,里头那道雕着花窗,这是漠土那边的工艺,废了我不少功夫呢。”她偏头,“其实也没费多少时间,毕竟我天赋异禀,一学就会。”
赵轶点点头,“你别讲了,我没钱。我是想你走之前千万别忘了把柳叶子给我。”
“小没良心的。”
赵轶又要哭了,“不能不走吗?”
慕容萧瞧他,“得走。这儿没我的位置。”
赵轶听愣了。
慕容萧抿唇笑一下,伸手捏一把他的脸,她早就想这么做了。“赵轶,山水有相逢。开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