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一口一个仙人了,老夫担不起。”仙人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用词却有几分熟稔,“老夫姓田,劳你唤一声田先生。”
赵轶道,“我是在梦里得了点化来寻您的,自然叫你仙人了。”
田先生将面前人上下一打量,十五六的少年,装扮明显是个奴仆,这个时辰到访,确实是不合乎常理,依他猜测,多半是有些难言之隐,请他去帮忙罢了。他眉头一舒,“你且细讲来,你那个梦。”
赵轶一五一十全讲给他。
院子里全是赵轶絮絮的声音,“我那些好友,竟没一个信我的,您说是不是上天故意让他们这样想的,毕竟我听说‘天机不可泄露’,越少人知道对您越好是不是?”
除了赵轶讲梦里的事情时,仙人看了他两眼,后面仙人就如同主院那些晒茶叶的丫头一般心无杂念地将那些草药放到院子上的大笸箩里。
动作干净,像是做了无数次。
赵轶觉得这仙人演的是真好,就下凡来帮他罢了,还演出这么一副身体力行的样子。
“还真是有点儿缘分。”仙人道。
赵轶看他神色终于露出了些破绽,暗自一乐,“是啊是啊。”
仙人摆好那些药草,细细看他,“我看你神色尚好,想来得神仙庇护,你这些年也过的不算苦罢。”
赵轶一摆手,“倒不是我,是我那妹妹。她前两个月喝了烈酒,许是吹了冷风,头痛不止,怎么医都瞧不好,最近又添了咳嗽,这才请仙人诊一诊。”
仙人一愣,“你们住何处?”
“城内,嘉北路上。”赵轶道,“难不成是位置不好?”他迷迷糊糊想,西楼怕是风水不好……转念一想,不应该啊,秦湘蔷请了那么多师傅,怎么会呢?
“不是位置。”仙人像是洞悉他的心思,立马道,“得瞧过了才知晓。”
赵轶忙道,“您什么时候有空,我带她来。”
“罢了,我随你去一趟。”
赵轶虚虚一拦,“不敢劳烦仙人,只是我们那儿确实有规矩,带您进去不容易。”
田先生想,那这小家伙的身份就不是寻常的家仆、酒馆小厮了。所属三教九流之地,鱼龙混杂,倒也说不准真有赶上的。他略一点头,“你要是这时辰方便,我便在这儿日日候着。”
“多谢仙人。”赵轶一鞠躬,想起来那枝荷,跳也似地去门口取来,双手递上,“仙人,借花献佛。”
仙人笑接过去,“你啊,不知长在个什么样的地方。听得不少,却也不学。”
“有学的,我哥完全称得上文武双全。”赵轶看不得那些字,懒得认。周边的人都会,胡青青唱曲,窦槊更不必说,吃饭的玩意儿。用不着他去学,自然有人告诉他。
“从韫?”仙人讶然。
“嗯?名字吗?”赵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仙人也不回话了。赵轶猜道,“我哥叫钱闲。铜钱的钱,清闲的闲。”
“哈哈,好名字。”
赵轶后知后觉地道,“哦,忘了说,我叫赵轶。”
“我知道。”仙人道,“轶尘的轶是不是?”
赵轶挠挠头,“您说是就是。”
“你啊。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识字念书可见寻常不能见,闻寻常不能闻,没坏处的。”
仙人的教诲准没错,赵轶忙一礼道,“全听仙人的。”
“去吧。”
和仙人辞了别。
赵轶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停泊处走,天已经大亮。他上了船,才发现船桨难用得很,来得匆忙,竟也一鼓作气过来了。
手搭在船绳上,越解越紧,他回过神来,浑身腾起一股热浪。
他一回首,那土墙院子依旧在芦苇的间隙中若隐若现。
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摸了摸那些半茬芦苇的切面。正值天热起来的时辰,江上风吹的恰到好处。这块偏的很,又静。
船桨划破水面带起成片水花,快到荷花渡口了,赵轶起了玩水的心思,于是船停下来,顺着缓缓水流飘在水中央。他伏在船身,单手接水往上提又看着闪着亮光的水从指缝中掉下去。
手被冰凉的江水一沾,浑身有侵入刺骨的冷。
水波逆漾,抬头望去,同方向,有人站在扁舟上缓缓驶来。那人二十出头,身姿绰约,模样俊秀。发髻上别着雅冠,白色绸缎冠缨随风飘扬,缎衣隐约反着日光,腰间配戴着完玉玉佩,手拿一把折扇,开口温文有礼,“小公子真是好雅兴。”
话里是很明显的京州口音,后边摆桨木的小厮也是细丝衣裳,浆的上好的深蓝色,贴身还有缎花的佩剑。
赵轶湿手在身上一揩,笑问,“你们从哪儿来?”
“我们从红枫渡口来,只是时候不到未见盛景,又听闻这里有莲可赏,急急地乘船来了。”那人朗笑道。
“巧了,同路。”
折扇向下,拱手在上。那人作礼道,“在下梁子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