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阳光恰好,正是杂役们吃过饭的时辰,赵轶一行跟着申佑去北岐院。
他睡了一晚上,心里安生了,后知后觉感叹道,“我这日子过的,感觉胆子越来越小了。”
沈遇嗤道,“做事的时候比谁都果断,怎么事后就返回劲儿了?”
钱闲听到沈遇这句,不由得一笑,“赵轶从小就这样。”
赵轶来了兴趣,“雁回镇?”
钱闲点点头,没多说,只是渐渐地收了脸上的笑。
赵轶和沈遇互看一眼,默契地没有再开口。
一进北中二的阁间,全绫迎面笑盈盈问,“大忙人来了!是哪家的姑娘?你还不从实招来?”
赵轶道,“什么哪家姑娘?”
“啊?”旁边的颜约礼愣一瞬,“是个男子?”
不等赵轶回神之后的辩驳,石望抬手“啪”一下拍在自己嘴上,眼睛藏不住的戏笑。
全绫也眼冒亮光,“真的假的?你喜欢的是个男子?”
他们说的,多半是钱闲上次为他旷工扯的谎。这钱闲,扯什么不好,扯男女私情。这些人闲得无聊,对这种事向来是格外上心的。
不过就须得这样,帮忙遮掩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只是刚刚他根本没往那天缺工上想,才露了马脚。
要不说这几个没啥心眼子呢,若是旁的人在场,听到赵轶这话,必然会回溯去拆沈遇撒的谎,轮到他们时,倒以为是阴阳之差。“原来是说这个。”赵轶假意挠挠头,穿过他们,眼望外台,“你们别外传。上次去,面都没见着。”
转过身,三个人齐齐看着他。“怎么的?”
“他们那边管的严。”赵轶说完,看他们眉目间皱在一起,心里就觉得有趣。“别说这些了,待会儿客人们就来了。”
几个人含笑规矩站好。
全绫道,“好一个‘心向西施,非绝色不求’。又说管的严,非得是主院里,那边再出名的……这一想,也没几个人了。”
眼看她又有了一些主意,赵轶不得不装乖给她作一揖,“好姐姐,饶我一次。你们苑里顺风耳,什么也都知道,这事儿要再传到我们那边去,我就要被闹死了。”
“这么说,还是我们先知道的了。”石望话里大有抢占先机的意思。
赵轶一看,他们三个各个坏笑,心知这事儿多半瞒不住。不过,他也不怕就是了,管他们怎么揣测,能在主院凭空找这么个人出来是怎么的?
楼底下,一行各色长袍衣袂飘飘的乐师抱着乐器走上台去。
不一会儿就有引路小厮将客人们带到对应的阁间里,没有什么声音,几只长长的虚影触到室内灯光的瞬间消散无踪。赵轶偷瞄一眼,史长南还是只带了那一个叫柔戚的贴身小厮。
他是常来客,身着淡绿色绸衣,潇洒随意地挥扇往高座上一坐。颜约礼在笔案下座。石望上前递茶,被那小厮挡下,赵轶端着案盘候在旁边。全绫道,“云巢为金牌,原墨是银牌,请哥儿下注。”
史长南的手就要碰到金牌的时候,赵轶手一抖,更像是端着案盘一躲。抬眼,就对上史长南的视线。
史长南淡淡问,“徐诚在哪个院子里?”
赵轶暗自松了口气,“原墨。银牌,哥儿。”
带着红穗子的银牌投进了笺盒里,史长南伸手要了茶,“记一千数吧。”
颜约礼写完后,柔戚在钱笺上印了私章。赵轶装到钱箱里正准备出门去,又听史长南道,“等开场了再去。”
“是。”
高楼看座后的挡风扇紧闭,将赛事缓场曲声堵在院内,和着鼓声激扬人心。曲子上阕平平淡淡似晨晓未来万户寂赖,因夹杂着胡琴清幽声,隐含内劲,叫人不敢放下心来,中期骤起,犹如风飘雨撒,转瞬乃至高潮,还没来得及撑伞,浑身便被裹挟在狂风暴雨中浇了个透亮。
“《周旋》曲,我记得还是那位妙姐儿去京都时作的。”史长南道。
他跟前儿的柔戚没回话。
赵轶微微上前,回道,“正是妙姐儿两年前作的曲子,谭师傅讲音调婉转,曲意有希冀,做开场最是合适不过。”
阁间里陷入一阵寂静,直至楼下乐声暂停。全绫将赵轶的话拆了又拆,耐不住朝那边看去,赵轶盘条体顺地站在靠座侧边,除去微微垂着头,整个身形没半分低下的意思。
她思绪乱糟糟连带着呼吸一滞,最后还是被史长南的声音唤醒,听他讲,“你常年在西楼做事,知道的倒是清楚。”
这话自然是说给赵轶的。全绫想:也是,西楼花样儿多,他那性子乐意去一点儿也不奇怪。
“那些姐儿经常传唱,小的听了几句。”赵轶回。
在秦风苑,什么都是只风靡一段时间,捧的东西越有新意,客人们的钱就砸得越欢。那曲子最多也只多过了一季,亏得赵轶时常哼唱两句,不然早忘了。不过,史长南这个时候点起来,应该还是为木千暖要去京都一事。
果然,史长南道,“我原想着跟你们东家多要几个人也无妨,不想,你还有些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