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不顾低垂的云,懒洋洋地冒了头。将未楼里香烬沉沉,混着酒气,熬了一夜的人和才蒙蒙醒的人各自用着生疏的嗓音交接着物什、客人事宜。
麻子脸打着哈欠,倚在角落里,想着再合一下眼。一个小厮阴恻恻靠过来,一声“回哥”差点没把他魂儿吓飞。他一惊,眼还没睁便支了耳朵去听,那小厮道,“那接班的人又没来。”
他嗯嗯两声,才看那小厮白净无奇的一张脸,“怎么个又法?”
“他们前院的。”
麻子脸这才反应过来,“你说赵轶啊?”他一扬手,“管不了。上回伍哥都把人揪到曲息楼里去了,也没叫罚。人好好端端歇了几日,你能拿他怎么办?申督发了话,这个人不归咱们管。”
旁边一个偷听的,没懂起了,问了一句,“他这日子真是神仙日子,那传言果然是真的么?”
那告状小厮问,“我来的晚,不知有什么传言?”
也没人专心做活了,拿着手里的东西都围了过来。一个拎茶壶的说,“没有的事。人北岐院都露出消息来了,说是被个哥儿相中了,都不好动他了。”
“真假?”麻子脸眉头皱得天高,想起来自己还扯过那小子得领口,就一阵恶寒。
“不得假。”那人瞧出麻子脸的膈应,故意道,“他喜欢男娃的事早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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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门守门的赵轶浑然不知自己被编排了个遍,方才冷水过了遍脸,人强行醒了过来。现在门前清净,同守门的又是个安静的主,别说聊上几句,人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赵轶试探性看了几眼,发现对方都是注意得到但是不给反应的之后,他也不讨嫌了,自顾自望着远方发呆。
一时发了愣,好半天听见旁边的人生涩地拦客,“姑娘,将未楼不招待女客。”
赵轶下意识朝那儿过去,走了两步才发觉自己见过那姑娘,这不是他哥的心上人吗?
顾姻姻道,“笑话,我一个女子,要风流也是去你们对家。我来,是来找人的。”
那小厮怕得很,支支吾吾的。这一比,顾姻姻倒是十分理直气壮了起来。
“你找谁?”赵轶凑过去明知故问。
顾姻姻看他一眼,“我找钱闲,你去叫他出来,好男儿言而有信,叫他赴我的约。”
赵轶含笑道,“他出去了,接鲜货去了。许是为了赴约,天不亮就动身了。”
顾姻姻自觉赵轶在打趣她,“你倒是个识趣的。”
赵轶笑了下也不回话了,回自己那一边继续杵着去了。顾姻姻若有所思地跟着他走过去,“你和钱闲很熟?”
赵轶道,“他是我们领头。”
顾姻姻哦了一声,看起来这个回答在她意料之中。“自古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偏偏他呢,呆似木石。我是君子求玉,你若有什么知道的……”她红唇一勾,眼角的笑意肆意乖张,“尽管说,若是有用的上的,我自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赵轶立刻伏低,故作正经道,“别的喜好不太清楚,只是有时候一起吃饭,看出来点意思。”
“怎么说?”顾姻姻问。
“他爱吃鱼。”赵轶存了心思去逗她。
“鱼?”顾姻姻自忖一瞬,仿佛有了主意,语气一转,“说明白点儿,他去哪里做事了?”
“荷花渡。”赵轶尽量压低语气,看着顾姻姻微微一愣的样子,暗自好笑。
“知道了。”顾姻姻一拂红袖,走了。
赵轶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也是见过大小姐的排场的,就好比白家的白罗衣,往前未出阁之时,来望春楼看戏,出行坐一只小轿,前前后后十几个人拥着。
顾姻姻性子一瞧和白罗衣相差无几,可她就那样一个人走着,彷佛不管是过往的行人,还是迎面的清风,都耐她不何。
鬼使神差的,赵轶回瞥一眼对过那守门小厮,对方将将移开视线,一如早上两人刚来的时候。他正要开口问两句,里边儿何星叼着个馒头,一边穿着外衣一边往他这儿来,嘴里支吾不清道,“赵轶!你去吧,青姐儿来了。”
“哎,好。”赵轶应着走过去,等近了身,才压低了声音问,“星哥,这人谁啊,新来的?”
何星往他背后一瞅,“蒙放那边的,叫庾什么玩意儿来着?怎么了,闯祸了?”
“曲息楼里出来的?”赵轶笑一下,“不像啊,我看他胆子小的很。”
何星觉得赵轶话里藏了话,但是他脑子转不过来,越想吧脸上就越挂相,索性一巴掌拍在赵轶胳膊上,“你先去小苏那儿,这事儿交给申佑,我又不是管这个的。”
“还是星哥您会当差。”赵轶嬉笑一声,忙捂着胳膊走了,躲了何星再追上来的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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