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槊今儿在望春楼排戏了,不招戏子,还是老一套的银笙说书那一套。讲的是一个落魄书生遭人陷害,有家不能回,终日流浪,直至晕在山贼门下,从此弃文从武,成了一名流寇,回了家乡,他刀剑在手,只为取当日诬害他的那名村民性命。
窦槊在竹林里想句子时,赵轶在场,他只听个趣,问,“那贼老大的女儿没喜欢上他?”
窦槊道,“我这戏不讲儿女情长。”
青青道,“望春楼望春楼,没有春心谁来望?”
正如他们所料,开场那天,来听窦槊说书的人极少,他年纪小,不比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讲书有韵味,年轻气盛的娃儿讲着怨气冲天的本子,探究的是众人众相。
怎么想,也不会招人喜欢。
赵轶和青青寻了一处犄角旮旯,吃着多做出来的点心,俨然沾了这空座位的光。青青道,“窦槊写本子也写出了门道,合该作书去。若是再高明一些,学他们做些武打戏,情爱篇章,掺杂着讲讲道理最好。”
说白了,来听乐的人会觉得不够精彩。窦槊这戏也不是叫人来听乐的。
赵轶道,“他这阵子也想得多。”
他们欢欢喜喜来捧窦槊的场,结果总有人指点,听他们一阵说话,望过去不见半点儿收敛。
赵轶心里不服气,本想和青青说两句,青青自顾自看戏,一副不关心的样子。
看着她隐在光暗处的侧脸,赵轶耳边那些声音的话语清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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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赵轶昏沉沉睡了一阵儿,醒来觉得腻得慌,静悄悄起身吹了会儿风。转身进屋提着木桶去了隔壁院里打水。
手轴一摇,系着的木桶借力打进黝黑的井水里。
有脚步声过来,赵轶听见有人满怀愤怨道,“还能有谁,青姐儿。我看那人也是存心来坏事的,兴许是某个茶楼差来的。”
“那谁知道呢,那些人就是不喜欢将未楼那种地方。青姐儿也是,破了身子还呆在西楼?”
“她那折桂郎能和将未楼那种恩客一样?搞不好是有官牌子的。”
“还真有喜欢那样的。”那人回的戏谑。
“异域风情?”
两人低低笑起来。
盛满水的木桶又跌进井里去,绳索哗啦啦带着圆木旋转,在这寂静的院里发出不小的声响。
两人探寻地走进来,一胖一瘦。赵轶依稀记得这两人也是守过正门的,笑问,“你们在说什么?”
赵轶可算是出了名,两人虽没看见那日码头逮人的景象,听也听了个完全。自然知道赵轶和胡青青那一层亲近的关系。
“你伤大好了?赵轶。”那瘦子一派祥和地朝赵轶走过来,手搭在他肩上。
赵轶看他一眼,瞬间扯过瘦子的胳膊,底下勾一下瘦子的小腿,瘦子一下没站稳朝他扑过来,赵轶立即闪开,露出井口,瘦子惊恐地脸变了形,张牙舞爪地想抓住什么,井架在他上方,他什么也没够着,倏地掉了半个身子下去,腰身拖在井沿上,不住惨叫起来。
赵轶见他还要弓腰起来,一脚猛地踩上去,瘦子哑了半晌,终于反应了过来,本性暴露,恶狠狠地叫骂着,和着井里的回声,反反复复。
赵轶没松劲,往底下狠狠踩着,抬头望着立在原地哆哆嗦嗦的胖子,“问你呢,你们方才讲的是什么新鲜事?”
他脸上将将隐去方才的阴狠,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平静。
胖子眼皮都在抖,几乎是本能地瘫跪在地上。他什么也说不出口,院子里唯有瘦子的骂声回荡。
“你比西楼那些人会骂。”赵轶踩踩脚下那软躯,瘦子不依不饶的叫出来,明显收敛了许多。赵轶哼一声,抬脚下来,抓着瘦子的衣服把人拉起来。
瘦子憋得脸红脖子粗,看着赵轶正脸了,一个字也不吐了,歪倒在井旁边。
赵轶手有些颤,胃里闹得直翻腾,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干呕出来,闷着头打水。
等他提着水桶走了,胖子才爬起来去扶瘦子,瘦子把他手推开,自己站起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屋里倒,还没进门,听着脚步声又来了,回头一看,赵轶又在井边拼命摇手轴了。
胖子忙推着瘦子进屋去,合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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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睡不好了,天不亮又迷迷糊糊听得急促的脚步声,赵轶猛地坐起来,见冲进屋子里一群小厮,为首的是申佑,身后乌泱泱的。“钱闲,东家叫你去问话。”
钱闲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拿上外裳,看赵轶和沈遇一眼,跟着人走了。
申佑扫屋子一眼,小小的屋子堆的全是苑里要的杂物,能用的地方一目了然。他往后面吩咐道,“何星,把这两个也看好了,要是出了什么乱子你可担不起。”
何星赶忙应了下来。
火把走远了,何星才掏出火折子替他们点了灯,半宽慰他们半埋怨主院道,“叫过去问话不是在打前院守门的脸么?钱闲这阵子一直在将未楼做事,怎么可能出得去呢?”
赵轶看何星还能说上话,赶紧问,“星哥,出什么事了?”
“顾大小姐跑了。”何星没好气道,“他们这些大家,为了名声可是要吃人的。”他说出口又觉得不妥,面前两人也不接话,赶忙补了句,“你们和钱闲天天待一块,最是知道他行踪的,出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