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拂揾还是扒着窦槊笑,不肯出来。
赵轶迷瞪着左右各瞧一眼,没人能给个准话。倒是木千暖笑道,“这是怎么了?刚不是还和我们说说笑笑的吗?”
“给人吓得。”青青随口附和道。
这闹哄哄一遭,赵轶神思也回来了,“诶,我突然想起来,窦槊你不是说不想走吗?怎么还把小问叫过来了?”
“我怎么做她的主?她要跟着你们去。”窦槊又往身侧看一眼道,“我就被扔在这里了。”
“小问走你都不走?”赵轶奇问。
窦槊赶忙道,“我是很想跟着你和闲哥出去,但是我又舍不得这里。青青她也是这样想的。”
赵轶闻言看向胡青青,她坦然点了点头。
窦槊还继续讲着,“你都不知道你睡的时候,我们差点没吵起来——正巧木姐儿听见消息来庆贺,叫我们去跟小苏打好商量契书自己拿着,人呢还在这里卖艺,先租住几年,若是想走了,违约交钱给秦妈妈就好了。”
木千暖道,“这真没有再好的了。没有做工这一说,不必日日接客,就写写曲子,弹弹琴。你们要是留下来陪我,这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多快活呢。”
她语气过于欣喜,以至于没人接话时的落空更加明显。
赵轶嗯了一声,“听上去不错。你们和小苏谈过了?”
“谈过了。”窦槊回得极快,也仅此而已。屋子里就跟人拨琴似的,没人起音就要一直静下去。
木千暖四下一扫,也没再开口。
“她们要搬到隔壁一楼去,离窦槊也近。”沈遇说完,钱闲正好端着药进门来了。
赵轶看一眼钱闲,接过药,问沈遇,“你呢?”
“他跟我们一起走。”钱闲道。
赵轶:“为啥?”
沈遇坐的靠后,几乎把他们围成的圈撕开一个口子。赵轶这一问,周围的人都朝沈遇看过去,唯他身旁的青青垂了眼视线落在空荡荡的白瓷碗底。众目睽睽下,沈遇施舍了赵轶一个白眼,算作回答。
赵轶正吃药,没功夫看沈遇也就更没开口损回去。
钱闲手搭在赵轶肩上,顺手捏了捏他的肩颈,“秦楚两家没有听上去这么融洽,往后的路谁也说不准。你们要留在这里,我总少不了担心些。窦槊你这些年尊师如父,谭师傅必然也是爱你如子,他外面严肃,内里对你疼护是少不了的,对你而言是个极好的依靠。千暖呢年纪稍长性子柔和,恩客有些,好友也有些,时时联系,也能保重自身。唯有青青你略微差些。若是没病这一遭,是你之前那个性子,我是最放心的。如今病气伤了身,劳苦伤了神,始终没觉得大好,以后一定切记多休养,上有千暖下有窦槊,自家兄弟姐妹多谈心。”
青青点了点头,道了声,“好。”身边的木千暖适时牵住她的手,轻轻握了握。
赵轶往手炉里换了热水,揣着到了栏杆吹风醒神。青青也跟了来,赵轶把手炉递给她,她接了。
“哥,你就当我怕了吧。我不想出去了,我也想整日理琴谱。”她一句话掰了四份,声调来回转。
赵轶摇一下头,“你不是怕跟着我出去受苦。你是怕那个人,怕再见不到那个人,怕报不了仇,所以你留在这儿,等着他。”知心的人说的话是面镜子,讲的是她,也印着他。他道,“青青,秦湘蔷放你走了,那个人不会再来了。”
胡青青慢慢呼完那口气,蓦地扭脸去看那漆黑一片的庭院。
赵轶经常待在青青身边,当她朝前看,就会把她的侧脸留给他,幸好青青很少不来找他的眼睛。
“你不让我待在原地,要带我远走高飞。”
“两次。”
“两次我都没有很信,我知道我的命不好。只是因为你是我哥,我才愿意跟着你走。我想,死在求生的路上、死在你身边,那么,就算是死了又怎么样呢?”
她眼角滑下一颗泪,“我放了把火,萤云却死了……哥,为什么你要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呢?”
从吕府回来的那晚月亮照到了现在,月亮照见青青,奄奄一息的人,一片莹白。
赵轶无声蓄泪,不得已眨眼看向天际。晚上的云也是白的,和近黑的天空泾渭分明。动的飞快,夜风吹拂过来的时候,云也吹散了,张牙舞爪,好似狰狞。母亲让他知道思念铸就最无根最深的恨意。如今这把刀浸在爱意之中,直直朝他刺过来,却在即将碰到他身体的那刻,自己先碎了个干净。
他道,“是我不好,一直食言。”
胡青青含泪带笑看向他,“哥,你好后悔是不是?你不要认我了是不是?”
“不过是你也想去查那人是谁罢了。”赵轶也笑,“为什么叫我去后悔,叫我不要认你?天底下的兄妹,我没有听过只认一半的。你不想要我了吗?”
渡月城留不住月亮,他可以跟着月亮一路追过去。
胡青青没有说话,只是贴近一步伸手将赵轶抱住了。“哥,你要一辈子管我。”
“嗯。”两人依偎了好一会儿。赵轶喘了口气,哈呀一声,“还知道放火,真是出息了,答应我要好好活着的,全忘了。”
青青软软道,“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