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得厉害,两个人坐在开着大窗的阁楼里。魏玉君问,“为什么不收?”
“因为我没有想清楚。”
“没想清楚,为何单给她送胭脂?”魏玉君心思细腻,早听出来他的纰漏,“后来呢?”
赵轶道,“后来她走了,去了更好的地方,我再也没见过她了。”
珠儿找了半天,才发现这两人摸黑在这里坐着谈话,进来点了灯,又乖顺的下去了。
赵轶灭了好几处烛火,只留了一盏灯,举到两人中间道,“该姐姐你了。”
“我的事,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我父亲有过几门媳妇,我有四个姐妹,六个兄弟,更别提那些堂、表兄弟姊妹,我长在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家族里。你见过他们了,每一个都比我得体,无论相貌,才识性格,待人处事。我是很不起眼的。所以我很渴望有人能够看见我,很渴望有人爱我。十几年如一日的渴望。然后,这个人突然间就来了。他长得很好看,第一次见面,我就注意到他,他也注意到了我,但那是因为一点意外,他很凶,对我的语气十分粗暴无礼。我很生气也很受伤,这对一个对他有着仰慕之心的女子是十分残忍的。第二次见面,他跟我道歉,试图和我聊天,但是我的话很少能有人接,我看得出他在忍耐。我自然又很受伤。自那以后,我们仍然有第三次、第四次见面,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随和,我们开始认识、开始来往……真是一场美好的梦。”
赵轶从小就有很多人的爱,身在中心自然很多体会。对女子心事也是跟着窦槊揣摩多年,还有一个妹妹,魏玉君说的种种,他都能立刻体会到她的心境。当然,他更能听见魏玉君的那些措辞,“你对他有防范是不是?”
“是。”魏玉君比赵轶坦露的更多,“我向往爱情,渴望有一份全心全意的感情能弥补我的宿愿。但我还有一项,我很胆小,胆小就多疑,我是不信他会喜欢上我的。他的的确确是我生命里头一个满足‘示好’两个字的人,所以我可以沉沦,但仅限于我自己。我的家族,我没有那样的本事,我也不敢。”
她说她的爱情浅薄,只在男人的示好,只在男人的脸。她在怀疑自己仍然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父母亲给她安排亲事,是家里正在关注她。赵轶来和她议亲,也会理所当然地爱上赵轶。
魏玉君的用词,赵轶难以理解,也终于是有他需要参悟的东西了。他意识到无论是他喜欢谁都是他的选择。但对于魏玉君,她以为自己别无选择。
赵轶宽慰她道,“哪个人不看相貌呢?何况姐姐还多一条,还要人家哄着你。他要是能哄你一辈子,我看也够了。”
烛火晃动。
魏玉君移开视线,赵轶也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听故事,而是和她议亲。
“他要害我。”魏玉君语气太笃定,赵轶也一惊,惊讶于她的决绝。好半天,她才缓了缓道,“我和他早永别了。”
“那就是不相干的人了。”赵轶语气一提,“别为他难过了,看看我吧。”
魏玉君笑起来,依旧是背着他。只是笑个不停,“不好,不好。”
赵轶转去看她,笑问,“哪里不好?”
魏玉君苍白挂水的脸庞也因笑容变得十分美丽,“我的命不好,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可怕。”
赵轶哈哈笑两声,语气带着故意的委屈,“那我可就冤死了。”
雨太大,赵轶和楚离留在御逍遥里吃过午饭。魏母试探道,“我这个女儿,脾气倔,性子也刁钻,时常躲羞,这会儿没来一起吃饭,你们别见怪。”
楚离望赵轶一眼。
赵轶正烫茶,赶忙放下茶壶道,“伯母放心,君姐姐方才陪我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去歇着。她喜欢下雨,喜欢看书,聪明又风趣,我只觉得她一切都好。”
魏母明显一愣,“……好,那你以后常来。”
“自然,伯母不要嫌我烦就是了。”
“那怎么会?”
马车在雨水里带出一串水花。赵轶手捧热炉,披着避寒用的斗篷,只顾闭目养神。到了楚墨苑下车时,楚离才开口问他,“君丫头可真入了你的眼?”
小厮为他们撑伞,赵轶扶她下马车,“母亲怎么不信?如果我不愿意,方才伯母问的时候不拒绝,以后也没机会了不是?实话是我也不清楚,不过才见了一面,谁能弄明白?只好以后相处下去。但我很信命,师父说卦象很好,我就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