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未能醒，梦亦非梦。赵轶躺床上枕着手臂，笑嘻嘻听钱闲说话，他是不信自己吐了血的，心里直想：“我？如此神志清醒的我？我吐血？”

他倒是不会追着他哥问，只是自己没什么感觉。先前青青在船上的那一幕差点没把他的魂儿吓掉，青青自己也没当个事儿。这玩意儿也就能吓吓身边人。

钱闲道，“文屏他们用药不寻常，田先生谨慎惯了的，两方几乎要谈不下来。”

文姓就是薛酬的徒弟了，住苑里的制药房。师兄弟三个实在低调得不像话，赵轶来这么久，还没听过制药房的大名，一点儿也不像他们师父有聚集江湖人士来吊唁的名气。

又或者说是他们故意消失在人前的。毕竟听他哥描述，这群人还有和田老头叫板的本事。赵轶道，“我去瞧瞧。”

“别动。”钱闲按着被子，“素扬帮忙盯着呢。”

赵轶眨眨眼，“这么说，是他在拿主意了？”

“自然是楚离。”钱闲一顿，“等你好了，先去给楚离请安。”

赵轶想起昨夜母子温情，嗯一声。

在他昏睡期间魏雩寿宴已过，他和魏玉君的婚事也耽搁下来。程文招那边还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昏倒的事传出去了。总之看上去，都能松一口气了。身为源头的赵轶没能放下心，哼唧道，“要是魏二能因为我的病悔婚就好了，免得心里总是挂记这一桩。”

钱闲宽慰他，“你这样病着，谁来催呢？安心养病就是了。”

赵轶怏怏点头，他对自己的身子还是挺自信，眼下楚离叫人帮忙，李素扬也派人找郁家的神医去了，再不济，也有沈遇给他兜底。在他看来，这病怎么也能好。程文招慢吞吞的不动作，总不至于到时候还需要他装病吧？

制药房在主楼那边，边角旮旯里腾出一个的小院，比罗浮小筑小的多，没有前院的两排矮房绕长廊，倒是多一个后院给文姓几师兄弟住。

楼里不见天光，各色药剂摆得杂乱无章，田老先生甚是不喜，露天支了张桌子研究，半百的文屏拂袖去了楼上。李素扬难得清净，随手抽了本医书，坐在靠窗躺椅上看起来。

字不过心。

一点点呜咽的声音飘过来，李素扬面不改色直至听到第二声。此刻院内清净，文心文琦两位正在堂内闷头捣药。

渡月城人习性谨慎，更何况是在这主让位、副难成依旧铁桶一只的楚墨苑。李素扬握书朝后院去。

文琦远远跑过来，“哥儿要做什么？”

未粉的墙砖瓦裸露，李素扬道，“屋内有人。”

文琦解释，“是我们小师弟，名文青，早些年用药过了头，久日不见客了。”

屋内呜咽声愈显，李素扬问，“你们将他关着？”

“不关不行。”文琦干巴巴笑着，“他清醒的时候倒还好，也乖乖待着。但有时迷了心智，那可是要伤人的。”

李素扬顺势道，“现在也许就是犯病了。”

文琦应了，又听李素扬道，“不知道是不是有制约的法子，也好带我去瞧瞧。”

“哥儿想去看？”

文琦回首将文心招过来，似乎是觉得一个人护不住李素扬似的。门没上锁，窗子也是透光的。屋内一切井井有条，地上的人只绑着手腕，头发虽散却不乱，整个屋里还飘着药香。

文青瘦的厉害，一对眼睛几乎要瞪出来。在李素扬一行进屋时，他就停下了呜咽，探究地看向他们。

他身下还有张毯子。

迷了心智的人怎么还会有种“一探究竟”的心情。李素扬问，“仿佛能认人？”

文心文琦都没有上前，文青一直是那副样子，多等了一会儿文心才开口道，“应该不会，他的病无药可治。”

李素扬简单看过两眼便出去，边展书边道，“听人说，你们管事外出收账去了？”

“这不十五了吗？外头铺子交账，不忙但有些远，按理今儿就回来。”

“在哪里的铺子？”

“东一处西一处，原本都是客人赏给倌儿的，后来就给了东家。承着恩情，不好不去打理。”

再怎样的念佛养病，这苑里总归还是要有个掌权的。楚离，李素扬亲眼见过了，没看出有什么异心。那林章也不用外来消息去判断，抽空问问钱闲便可。

文青这事儿送到他眼边明摆着是想叫赵轶知道的。

或许是因为不管是楚离还是林章，对赵轶都有一定的感情，这告知方式不痛不痒，决定权居然落到李素扬手上了。

光影流转，药书掀了一半，仅有几个药名在思绪末梢打转。李素扬很久没有觉得有书这么难读了。

赵轶睡得迷迷糊糊被钱闲喊醒，睁眼一瞧，灯火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