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着身子不舒服有些起床气,简单套件衣裳后,耷拉着脑袋呆坐在那里:能让他哥这时辰把他叫醒,是天塌了吗?
外头的人适时端了热水来,赵轶不情不愿地被收拾妥当,钱闲才开口道,“咱们去楚离院子里看看,你别着急,听信善婆婆说,她自尽了。”
“……”这跟天塌了也差不多了?赵轶一时无措,钱闲轻轻拍在他背上,“走吧?”
赵轶顺势攀了一把,眼神扑闪一下,欲起又止,“我要喝水。”
不见风是对的。刚一出门,赵轶就觉得冷。楼下灯火一片,像极了之前每个打闹的夜晚。人也一个没少,规规矩矩醒着。信善婆婆带着几个小厮候着在。
钱闲这几天管的很严,青青他们都不能上楼探望。这会儿,一双双眼睛盯着问。
赵轶道,“我可以了。”
火把引路,一行人无声走在阵阵夜风中。
赵轶说不好自己在想什么,楚离的死是很突然的,他没有能接触到她在做的事,他仅仅知道她信佛喜欢呆佛堂罢了,她选择去死的缘由一定猜不到。比起这些,一个无法忽视的想法盘旋在他脑子里:谁是她的殉葬者?
他隐隐约约想,或许他的病好不了了。
奇怪的是一旦这样想,他似乎有些坦然了。这情绪当然很不对劲,他自己也能意识得到,现在的坦然应该是和周边人坦白自己病情得到的,而不是不惧死的从容。
林章守在佛堂外为赵轶掀起门帘,“她去看过你之后便不许下人打扰,我今儿清账回来回她的话才知晓。”
赵轶迟疑回头,青青和小兰儿、窦槊和小问、木千暖和李素扬一并瞧着他,神色平静,各自并排互不牵连,发丝发带长而下垂。似乎只有他冷。绒毛斗篷裹着他的耳朵,温暖地叫人甘愿为此沉沦。
钱闲伸手贴在他后背,问,“消息散出去了吗?”
林章道,“先派人去石榴弯了。”
佛堂内暗沉沉,靠门边立着三四个人。长明灯高点,焚香燎燎。层层叠叠的帷帐把本就小的屋子显得更窄,佛像小小一座,面前摆了许多纸张。楚离穿着那件靛蓝色的衣裳歪跪在蒲团上,头陷在胸前,整个身子瘦小如骷髅。
“怎么死的?”
林章轻轻回道,“吞毒。”
赵轶没往前去,站在原地,“哪来的毒药?”
没人回话,实在是他这话问的奇怪,楚离掌苑多年,弄几道毒药有什么稀奇?赵轶一问,倒像是不信楚离自戕似的。
“制药坊给她的?”
他话音一落,角落里瞬间跪了几个人,赵轶还没来得及瞟一眼,就听林章道,“那药简单,哪里都买得到,她近来不往外去,基本上查无可查。”
信善婆婆去把那纸张之中最上的一页拿过来呈给赵轶,钱闲接过去,慎重看了赵轶一眼,道,“楚离写了遗书,一愿用她的命偿还展家恩情,从此两家再无牵连。二愿你和魏玉君的婚事就此作罢,她在别处置办了宅院,不日就接你过去。”
听起来,她不喜欢这里。赵轶立刻又想,是林章不喜欢渡月城。
展家人很快就来了,展兴领人浩浩荡荡进了佛堂,她眼神盯着楚离的背影,好半天没说话。
本该赵轶上前去说明情况,由于楚离打算断绝两家关系,他示意信善婆婆过去。
毕竟,离开这儿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展兴的二哥展明清一扫那遗书,便道,“不必理会,你们都下去吧。”
赵轶咳两声,招了展兴的视线,他道,“母亲的后事我想亲自办。”
“你安心养病吧,轶儿。”展兴淡淡道,“我早该料到的,你母亲那性子拖不得,错全在我。”
赵轶这才知道楚离在魏雩的寿宴上出了事,她多喝了几杯,撞在了魏茂怀里。本来几家都是亲戚,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偏偏楚离自己露了怯,慌张离席。展兴瞧出不对劲,追了过去,听说两人私下聊了许久,最终以展兴气呼呼地先回了石榴弯而告终。
事情当然没有解决,楚离回府不过三日,便自尽了。
赵轶正想着其中联系,突然一只手碰了碰他的额头,他有点发热,李素扬捧着个手炉,手指比他还烫。赵轶还以为身边是他哥呢,什么时候换成这人了?
李素扬把手炉一递,“别费神,过段日子什么都清楚了。”
“好。”赵轶道,“怎么感觉有点儿……”
窦槊接话道,“荒唐是吧?寡妇妹妹看上了姐夫,嗨,再大的势力里也有这些,还闹成这样。我是看出来了,酒是最能坏事的。那壮哉酒我都懒得说。赵轶,你戒得好,我以后也不喝了。”他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让酒背了锅——这事儿确实不像楚离能干出来的,但是醉酒的楚离失了体面是有可能的,那么她发现无法转圜后自尽也是说得通的。
“你可找到个好借口。”赵轶呼吸一缓,声调跟着怠懒,“我哥呢?”
青青回他,“跟林哥一起候着去了,走吧,我陪你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