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好似发现了什么,猛然拽过我的手臂,只一眼便令他浑身僵硬。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下,起伏得过于剧烈的情绪甚至强行解除了他当下的死气模式。
旋即眼底的冷峻迅速褪去,惊惶和焦虑争前恐后地闯入,占满了整双蜜棕色眼眸。
“花火……”他的声音在发抖,“你的手……你的手在变透明。”
我慌了下,没想到他看得到,连忙将几乎整边透明的手臂从他掌心挣脱,藏到身后,“没事的,纲君。我有时候累了,就会这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有白色的虚影飞速靠近。
但被狱寺眼疾手快的一发炮弹阻断了去路,只堪堪停在了我身前几尺。
狱寺矫健地落到我和纲吉身前,十指捏着炸药做防御状,“白兰,你休想靠近十代目。”
白兰脸上悠然的神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殆尽,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紧张。
他用带有几丝不耐的眼神瞥过狱寺,那紫罗兰的瞳孔在转向我时,即刻变得极其森然。
“看来你背着我作弊了,小花火。”
“哎呀,被发现了。”
我作势挠挠头,泰然自若地回视他。
白兰却意外地被我无所谓的态度激怒。
向来不怎么展露情绪的眼下席卷起不悦的气息,连说出口的话音都降了几个声调。
“下次要是还敢这么任性,我可不敢保证你在乎的伙伴们还有没有命活。”
这话说得简直无稽,威胁性满满也成功激怒我。
“那你也可以试试能不能在我面前伤害他们。”
可话落,正一笔挺的身影就像突然断电的机器人一样,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分明只是在我和白兰说话的这几息之间,他的脸色再度苍白,此时看上去虽然意识尚在,可呼吸却减弱了许多。
“不好,正一先生的火焰快要消失了!”风太失声惊呼。
“为什么?明明刚才都还……”
纲吉的脸色越发难看,目光在我和正一之间逡巡了一遍之后,原本疑惑的眸光逐渐转变为了然。
便在想通了什么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眸发灰发紧,惊诧和惶然两种情绪在他的脸上交错拉扯。
我却顾不上安抚纲吉,三步并做一步走到正一的身边蹲下,急声道:“小正,你不能再让火焰外露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咬牙抬起变得有些不听使唤的右手,企图为他做点什么。
可这时身后有人不由分说地将我搂过,我没有防备,跟着那人的动作直直跌坐在了地上。
失衡间,后背靠上了一堵温热。
纲吉将我搂得很紧。
“不要再用那股力量了,我求求你。”
那颤抖的话音里尽是紧张和哀求,滚烫的气息落在我的颈侧,紧接着左肩搭上了一颗脑袋的重量。
柔软的发细细密密地扎在颈间的敏感皮肤,激起一层接着一层的感官浪潮。
脖子上过于灵敏的感受与迟钝的四肢形成些许割裂的对比。
“花火。”
见我没有回应,纲吉期期艾艾地又唤了我一遍。
他一手绕在我的左肩,一手搂着我的腰,很巧妙地避开了我透明的右手。
像是不忍触碰,或者,不敢触碰。
我低头注视他因克制惊惧而攥紧的拳头,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之下连通着他心脏的跳动。
一下又一下,跳得极快。
我大概是又吓到他了。
“对不起,纲君。”
我抬起迟缓的右手抚上纲吉搂在我腰间的手臂,或许是同样的温热令他有了一瞬我不会就此消失的实感,我感觉到身后那堵僵直的墙总算是松软了些。
“笨蛋,干嘛特地绕过我的右手,你不会以为碰它会像碰到空气一样穿过去吧?”
他像被噎住了一样,沉默了会,再开口声音闷闷的,“我怎么知道。”
瞥我一眼,他又开口,“我也不想知道。”
我低低笑开,本还想打趣两句,就见里包恩落到了我们的身侧。
他观察了一下正一的状况,随后说道:“正一没事,火焰已经停止外露了,虽然现在还很虚弱,但总归没有生命之危。”
“相比之下,我觉得你的情况更令人担忧一点,花火。”
里包恩紧盯着荷莱锁,眸色幽深。
此时了平也及时替正一进行了救治,眼看着正一煞白的脸色逐渐转为红润,我吊在胸口的半口气也终于是落回了肚子里。
“是幻术。”
纲吉率先替我开口。
我愕然回头,只见他的神色已经归于平静,清润的眸子深深地将我注视着,似乎了然了所有。
可开口之后却又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没有再接着说下去的意思,被我错愕地盯着,他反而坦然地朝我眨眨眼。
“你自己的幻术,你不解释吗。”
一副你自己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的样子。
这真的还是我认识的那只纯良小兔子吗?
我扼腕痛惜,“我还以为你体贴我累得慌,要替我说。”
“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替你说?”
纲吉神色如常,对答如流,声线温温润润的,只有细品才能捕捉到其间的责备与若隐若现的不高兴。
明明都有超直感来着。
我默默腹诽。
“就算是超直感也没办法了解全部的。”
他微抬眼皮,淡淡补充。
我目瞪口呆:“你何止有超直感,你甚至还有读心术。”
“是你把肚子里的话全都写在了脸上。”
纲吉轻叹,将我拉起身。
他的视线不可控般时不时瞥向我的右手,见它在肉眼之下终于逐渐恢复了实体,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此时正一意识回笼,终于转醒。
我开始解释我当下的异状。
“我是偶然发现自己的状况的。Choice战开始之前,里包恩让我每天待在训练室里治疗小鼠,确实成效不错,只要像你们点燃戒指一样驱动起荷莱锁,任何伤势在我的掌下都能够转瞬痊愈。我以为,我大抵是像晴属性的成员一样,能力是疗愈。”
我凝了凝神色,陷入更深更沉重的回忆。
“但我似乎无法过度使用我的能力,一开始的副作用只是嗜睡,情况加重之后,我的整只右臂会变得透明。与此同时,一旦我出现透明化的情况,被我疗愈过的小鼠,身上的伤势也会一点点崩裂开,回到治愈之前的状态。”
听到这里,众人纷纷惊诧不已。
“很惊讶是吧,就连我自己也为之震撼,数只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小鼠,下一秒便又血淋淋地倒在了我的眼前。但只要我透明化的症状消失,它们身上的伤口也会跟着消失,如此往复。”
话到嘴边,我瞥过一眼库洛姆。
“我听说过库洛姆曾经靠六道骸的幻术制造内脏的情况,再结合我一驱动起荷莱锁就随之而来的幻术能力,经过反复的一番确认,我便大胆猜测……或许我的能力并不是晴之疗愈,而是雾之迷幻也不一定。”
“所以你才会问我,信不信你。”
正一愕然。
“是。”我点头,“若只是小伤口,想要骗过你的身体轻而易举,但我对自己幻术能力的上限没有把控,那时候你的生命气息已经很是微弱,我只能让你相信我,来提升幻术的效果。”
“确实,幻术想要实施成功,施术者必须要做到让被施术者相信这一现象的存在,从而骗过他的眼睛、身体以及感官。这也是为什么术士之间,亦分强弱的原因,更强的术士一眼便能看破对方制造的幻境,从而在虚实之间掌握住主动权。”
里包恩解释道。
“所以你才那么执拗地宣布我们认输。”纲吉握紧我的手,眼底掠过心疼,“那个时候你就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是吗。”
“嗯。”我用拇指指腹挠了挠他的手背,以示安抚,“只要我的幻术一失效,小正的状况就会比施加幻术之前更加危险,我……我没有办法了。”
纲吉眸色沉沉地看着我,眼睛里的情绪千回百转,他抿紧着唇,好半晌才垂下眼帘,眼睫轻颤,很是懊悔的模样。
这个表情太过熟悉,我一眼便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我轻声道:“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很尽力了。我们大家……都尽力了。”
话音落下,没有人再开口多说什么。
可以说,自被召到未来世界的那一天开始,纲吉等人的所有行动都有指引。从攻克梅尼洛基地,到获取彭格列匣,再到如今的Choice战。
我们遵循着正一缜密又靠谱的计划,一路按部就班地走到了现在。
可此刻失败的结果已成定局,包括正一在内,我们所有人都无法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白兰就站在不远处,甚是耐心地给我们留足了时间。
他神色沉敛,似乎并没有多少胜利者的喜悦。
想来也是,对于他这个精密的布局者这来说,胜利,本身就是囊中之物。
真是不甘心啊。
我抬头望了望碧空如洗的天,纯粹的色泽让我想起了某双干净又空灵的眼眸。
轻阖上眼,脑海便不由浮现出不久之前的记忆。
尤尼千叮万嘱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自我牺牲。
可当前情势下,我真的……还有得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