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保佑?”
红香将瓜子壳扔进小碟中,朝红线怀里银灰色的布袋中又抓了一把,一边磕开一边笑:
“听起来像你会做的事,大难临头也不慌不忙,烧炷高香才是正道。”
红线笑笑,道:
“你猜后面怎么了。”
“怎么了?”
“这支簪子丢得正是时候,好巧不巧丢进那日刚喝完大酒的李不白脚下,李不白长衫下的筒靴一踩,结结实实摔在了张小草面前。”
“这可不就是菩萨送来的姻缘?”
红香朝红线望了一眼,面色复杂:
“还真是,千挑万选,挑什么不好,挑中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书生。”
“书生怎么了?”红线问。
“你刚来,还不知道呢,张小草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念书的人!”
“这话怎么说?”
红香面色古怪,摆了摆手,道:
“罢了罢了,左右是她自己的事,说也说不清楚,便看菩萨愿不愿意撮合这桩好事了。”
说完,朝门外大喊一声“阿饱”,将盛放果壳的小碟交出去,叮嘱道:
“倒在门外那棵玉兰树的花圃里,添做肥料。”
阿饱应了声“是”,低头离开,红线刚起身掸了掸衣角,便听院中又重新传来“嗤嗤”的柴裂声。
“真是的,除了砍柴,话都不会说一句。”红香低声抱怨着,见红线转身要往门外去,忙将她拦下来,道:
“好好坐着就行,你向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还想着去帮阿饱下厨吗?”
红线两手相交,轻轻揉了揉,抬眼对上红香一双探究的眼神,嗫嚅道:
“小草约我今日一起去铜山寺上香,想着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姑母了。”
红香一愣,缓缓收回自己扯住红线袖子的手,道了一句:
“你等等。”
随即从屋里拿了件天青色的斗篷,仔仔细细替她系好,又理了理红线散披在背后的青丝,取出一条发带替她松散地绾在一起,叮嘱道:
“早些回来,我让阿饱包了饺子。”
红线点头,便趁着日头正好,转身出了门。
一路马车颠簸,从青石板路碾到小石卵路再到红泥山路,车厢内的张小草把着红线的双手絮叨不停,一时问红线多少年纪嫁的人,一时问红线如今儿女几双,隔一会儿又探过头来问她此行求财还是求平安。
红线也不恼,一一就着张小草的问话答过去:
“出嫁那年我刚及笈未久,应着家里人的意思,稀里糊涂当了别人家的夫人。”
红线顿了顿,本要再说往后的几段婚嫁坎坷,末了见张小草一个劲儿地往车窗外掀帘子,便只接了句:
“没有什么别的愿景,只想替红香烧柱香,让菩萨保佑她一生顺遂。”
张小草放下车帘子,笑道:
“好姐姐,这你就别操心了,瞧瞧红香那样子,天底下还有能难住她的事情吗?”
钟声遥遥一罄,悠悠地响在马车四面,车轱辘一滚,滚停在金漆门匾的“铜山寺”阶下。
远远的一片大雾,红瓦高顶在其中若隐若现,临近贺岁的时节,寺里寺外都是来往的百姓,阶下一顶青铜色的四角大鼎插满长长的竹签香,长香燃了一半,腾起灰蛇一般的烟气。
张小草忙着往里赶,挽着红线的手臂就要进寺,红线却将张小草的右手抚住,道:
“你先进去吧,我……我有些要紧事。”
张小草顿住,上下看她一眼,本想再问问要不要自己陪着,转念又一想,这么一个大活人,总不至于在铜山寺里跑丢,便和红线约好,日暮时分于寺中大殿门前碰面。
两人分道扬镳,张小草提着裙摆风风火火朝寺中去了,红线则朝偏门一拐,行进一条偏僻小道。
山道中间立着一支木作引路牌,牌子上的字迹在经年累月的风雨中已经不甚清晰,只能依稀辨出“悬山”两个字。
小路两侧密林丛生,时不时的能听到雀鸟欢鸣的声音,人却一个也没有,越往深处去,连寺中浓郁的香火气也不太能闻到了。
盘山小路曲折蜿蜒,一侧临着葱郁山石,另一侧临着险峻峭壁,走了约莫半刻钟,便见一座孤峰绝仞处立有一间不大的庙宇,顶上挂着一顶小匾,用墨漆书就——“悬山寺”。
山间雾气茫茫一片,和着石壁底下的云涛滚滚相流,乍一看去,倒不知道这间小庙到底是立在石头上,还是立在云絮上。
寺中有轻声的木鱼在响。
红线扣了扣门扇。
两扇薄木往里开,一名身着青色法衣的老妪站停在小庙中央,红线启口,喊了一句:
“姑母。”
老妪微微一愣,招手道:
“外面风大,进来吧。”
清茶砌在竹木托盘两侧,老妪将青玉瓷杯推到红线面前,道:
“怎么来永安了?”
红线揉搓着小指,有些不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