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要往前去的脚步收了回来,红线偏身藏在侧墙与小房中间,后背轻轻靠着。
两人的声音在针叶摇摆的林间格外清晰。
“瞧你这话说的,还把‘姐妹’两个字当什么了不得的话么?从前我在花楼里坐高椅的时候,别说是‘姐妹’,即使是‘宝贝’,也是张口说就说了,和喝水没什么区别。”
“算是领教你这一套高招了,这样说来,天底下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人人都是你的‘宝贝’,人人都是你的‘姐妹’?”
“不错!干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付出一点真心,像我一般开口便将情啊爱啊的挂在嘴边,久而久之,便对这东西没什么感觉了,爱一个人也是爱,爱一千个人也还是爱。”
“李不白呢?”元一笑了两声,揶揄道:“他也是一千个人里的一个吗?”
“该死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小草有些气急败坏,道:
“明知道我这辈子最看不起的人就是书生,还求我娘保佑,让银簪替我选一个如意郎君,怎么偏偏选中这么一个书生里的书生!”
“你也说了,银簪落到谁的手里,谁就是你母亲选的好姻缘,这不,李不白当日从脚底下老老实实捡了簪子送给你,不就是——”元一憋着笑,一根手指指了指苍天,道:
“姻缘嘛,上天安排的最大咯。”
“呸呸呸!还没影的事儿,瞎说什么鬼话!”张小草狠狠一跺脚,脸上腾起十分的怒气,仿佛要将脚上的绣花鞋跺穿才会甘心。
便在这时,元一朝张小草身后微微招了招手,满面笑容,道:
“李兄,你也来拜佛?”
张小草立时换了脸色,眼中闪转腾挪过数百种神色,最后挑中一个娇羞柔曼的,用帕子遮了半边脸,嫣然转身道:
“李公子——”
身后哪有什么李兄李公子,只有一片落叶孤寂的在石板路上打了个圈儿。
张小草缓缓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往元一素白色的靴子上狠狠一踩,咬牙切齿道:
“好你个元一,骗人骗到老娘头上来了,难怪十里八乡的女儿家没一个想嫁给你的,就你这不务正业整日捉弄人的鬼样,菩萨来了都挑不出一根好红线!”
“红线?什么红线?”元一捂着右脚从地上蹦起,左右跳了好半天,面色狰狞地指着张小草身后说道:
“李不白!还不来管管你这上天安排的姻缘!”
张小草从鼻孔里嗤出一股气,夷然不屑道:
“骗了老娘一次,还想骗第二次?三岁小孩都知道挨过打的右手不伸出来!”
身后却施施然传来一道温顺的声音:
“姻缘,什么姻缘?”
张小草顿时扭头,瞥见一身青衫的李不白满脸疑惑地站在自己身后,见着张小草转头,李不白又朝她举手作了一礼,道:
“小草姑娘,又见面了。”
“又?哪来的‘又’字?”元一打量着张小草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神色,砸了咂舌。
“下午在慕高台时,曾和小草姑娘一同上过一炷香。”
元一看看张小草,又看看李不白,霎时了然,朝张小草含笑打趣道:
“原来有些人跑这么大老远来上柱香,是为了上天安排的姻缘啊,嘴皮子比铁匠用的铁砧还硬,脚程倒是一点没含糊。”
“讨厌,元一公子说些什么,小女子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张小草用手帕掩着半脸,瞪了元一一眼,随即两步并到李不白身边,捏柔了声音,道:
“又见面了李公子,李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
李不白指了指手里最后一柱竹签香,道:
“上完这一炷香,便要回去了。”
“哎呀,天色是不早了!只是想起我来时也没雇个车,现在下山,恐怕要走上两个时辰,也不知道天黑……”
张小草朝李不白望了一眼,眼中皆是惊惶不安。
李不白望向元一。
“看我做什么,我可没那么早回去,还要给方丈送竹叶青的。”元一踢了踢脚下两坛黑瓮,瓮口隐约散出缕缕酒香,元一又道:
“不喝完这一坛两坛的,我是决计不会下山的。”
李不白点点头,迟疑片刻,朝张小草又施了一礼,谦顺道:
“若小草姑娘不嫌弃,不如和我一同下山,我那马车虽小,坐上两个人还是——”
“不嫌弃不嫌弃!”
没等李不白说完,张小草连忙应道,提了裙摆朝李不白婉婉靠近两步,眼里亮的光却如孤峰野狼一般通明。
两人正要往门外去时,张小草一拍脑门,忽地想起什么,蹭蹭两步跑至元一身边,示意他将头低下来。
元一照办。
张小草凑到元一耳边,右手遮了一半,以防话音漏了出去,道:
“差点忘了大事,我今儿是和红线一块儿来的,约好了日暮时分一道回去!”
元一满脸惊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