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千玥得到了满意的回复,放下咖啡喜滋滋地就回去吧台了。
要是搁在往常,她和钱千珏约在咖啡馆见面,钱千玥肯定是会找各种理由插进来,在她们眼皮子地下刷存在感的。
今天为了守住自己的秘密不露馅,倒是果断离开了。
钱千珏并没有留意到自己妹妹的小心思,她端起骨瓷咖啡杯,啜了一口,脸皱了起来,“好苦,”顿了一下,又说,“可还是没有我的命苦。”
袁希没有开口,静静地听钱千珏说下去。
“你刚才问我会开得顺不顺心?这种会怎么可能顺心,开完会不心梗就不错了。”钱千珏朝她吐槽道。
袁希知道,今天钱千珏约她出来,就是想和她吐槽一顿的。
这几乎已经成了她们的一个习俗。
自打她入职出版社,第一次参加过复盘会之后,就会和钱千珏约着吐槽一顿。
吐槽完第二天继续回去上班。
现在她离职了,明天不用再回去上班了,而钱千珏则还要继续做西西弗,延续今晚吐槽明天上班的循环。
袁希这样想着,很能理解钱千珏心头的郁闷,于是主动开解道,“今年的复盘会又有什么幺蛾子?把你郁闷成这样?”
看钱千珏这一幅霜打茄子的样子,估计会上没少受气。
袁希的问话仿佛拧开了一个阀门,钱千珏忍不住开始大倒苦水。
“上午复盘会上,社长说咱们社去年的重印书码洋太高,新书几乎卖不动,让全体编辑反省一下怎么能把新书做成畅销书,再进一步做成常销书。
结果下午的决策会上,我把其他编辑预备的新书选题在会上提了一下,结果全都被毙了。”钱千珏说到最后,只剩下一脸无语的表情。
袁希在旁边听着,都觉得无语,“一边卡着新书选题不通过,另一边又喊着要把新书做成畅销书,我请问逻辑呢?”
袁希的话扎扎实实地说到了钱千珏的心坎里,她狠狠点了点头,“谁说不是!新书压根儿出不来,怎么变成常销书?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真想给社长脸上刷个条形码把他上架了得了,省得一天天只会CPU我们。”
但骂归骂,还没等袁希附和,钱千珏就主动给社长开脱了,“但老实说,这也不能全怪到社长头上。
现在社里新书选题审批卡得很严,圆圆你也知道,新书难卖这个问题出现不是一天两天了。比起新书,老书毕竟经过了市场检验,无论是书还是作者的知名度都实打实摆在那里,当然比新书好卖了。尤其是不需要支付版税的公版书,又能省一笔钱,我要是社长,我也愿意扎堆出公版书。”
袁希看了一眼,“钱钱,你怎么还换位思考上了,就不怕脑子里的各种意见打起架来,最后问题还没解决,先把自己搞的精神分裂了。”
“这年头,出来上班的,哪个没有一点精神病呢。”钱千珏凉凉叹了一声,端起咖啡又抿了一口。
这话倒是让袁希不知道怎么接了,只能顺着钱千珏刚才的话,继续道,“你刚才的换位思考确实也有道理,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是有道理就可以讲得通的,很多事明明你没问题,我也没问题,可最后偏偏就是出问题了。让人没处说理。”
钱千珏紧绷的脸色舒缓了下来,脸色稍霁,显然是理解了袁希的话,“圆圆你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袁希朝她笑了笑,“怎么说我也是在出版社呆了六年的人,这点事还是看得透的。”
刚才钱千珏吐槽的新书难卖的话题,袁希也并非是第一天知道。
早在她还没离职之前,这个问题在整个出版业内就表现得越来越尖锐,不光她们一家出版社在为此操心。
袁希之前参加过一个业内举办的大型图书活动,活动上来的人很多,有些是出版业的业内人士,也有些是对出版社感兴趣的普通读者。
袁希在活动上和一个读者聊了几句,那位读者也谈及了新书的话题,朝袁希吐槽说,看了她们出版社开年预告的新书书目,有八成的新书其实只是老书再版,真正的新书并没有几本。
这个问题不用读者来说出口,袁希作为图书编辑,新书预告的信息本身就要经她的手才会发布的,因此她当然也知道这几年社里首次引进出版的新书占比在不断减少。
原因就是刚才钱千珏一直在说的,新书难卖。
重版书或者公版书都已经经过了好几轮的市场考验,出版时压力当然会少一些,亏本的概率也更低。
而新书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优势,从做书到营销都要一步一步从头开始,无论哪个环节出了错,最终都可能成为库存积压书。
袁希做编辑的时候就经历过不少这样的例子,有些她用心做出来的书,市场反响平平,最后那些库存书甚至只能化浆处理。
有这种前车之鉴在,袁希其实不难理解为什么社里会选择再版更多的老书。
因为更保险,不求有功,最起码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