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一道长现下想来,总觉有异,此番宁撄几人下山,若能将此结解了,再好不过。
修行,不代表就要断情绝爱,人世间亲近之人的感情是弥足珍贵的,若就此错过了未免可惜,他不希望以后徒弟后悔。
宁撄知道师父是为他好,但他对月家已没了感情,也不愿再与月家的任何人有任何瓜葛。
“破妄明心,师父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宁撄沉默着不再说下去了,态度了然。
“世事纷扰,旁人无法感同,但为师希望,无论真假,总要给自己一个质问的机会。”
宁撄望着眼前的老人,淳淳教诲,为他烦忧的样子,眼神慢慢柔软下来。
在他看来,师父才更像一个父亲。
他神色动容,最后沉默的点了点头,还是应下了师父的叮嘱。
清一道长眉目舒展,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还长,不急于一时。”
傍晚的院落,静逸的好似能听见落叶的拂动。
宁撄细细思量着,心中总觉哪里有异。他忽然疑惑道:“师父…您为何突然说这些,可是有什么事吗?”
清一道长面上未显露分毫,只是摇头:“只是正好你们要下山游历,便顺道提了而已。”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二徒弟心思太过敏锐,清一道长不敢托大,十分坚决的回道。
宁撄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
师父离去后,宁撄关了院门回房继续收拾行囊。
只是再收拾时,心中思绪却已被师父所提父亲一事占满。
他七岁前在月家时,过的并不如何。
母亲亡故,父亲续取。
世家存活的下人都是人精,局势转变,家主对他这个儿子不管不顾,新主母和他这个继子关系尴尬。
权利倾斜,利益使然,虽说世家中没有苛待主子这样的蠢事,但为了保全自身,下人们也惯会见风使舵,对他的态度也变得恭敬却又敬而远之。
他这个所谓的月家大公子在月家待的可谓是如履薄冰。
七岁后,继母怀孕产子,他有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之后他被便被父亲了。
师父将他从月家带走时,他心中也说不出来是喜是悲,只是觉得酸涩。
他搂着师父的脖子偷偷朝身后的父亲望去,内心仍有期冀。
他想知道父亲对他是否还有留有一丝温情,想知道这是否只是父亲一时的冲动。
他倔强的死死的盯着身后,可最终面对的只有父亲沉默决绝的背影,没有一丝挽留,也
心底的最后一丝期冀被扯的粉碎。
他咬唇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埋首在在师父的肩上,眼角氤氲的泪水晕湿了师父老旧的道袍。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多可笑,居然还会认为这个薄情寡性的父亲,还会留有几分温情。
妻亡不过半载,新欢渡旧爱。
父亲的喜新厌旧,让母亲的存在成了笑话,现在要将他这个碍事的儿子送走,又有什么奇怪的,他早就应该看透了。
年幼的宁撄转回身,不在看身后的一切,将父亲连同月家一并留在身后。
眼神变得平静冷漠,好似从未哭过…
——
这一夜,流云宗的师徒几人,心思各异,却都是同样的辗转反侧。
终于挨到天明后,清一道长早早的起床,送三个徒弟到宗门口。
秋日的清晨,朝日仍如寻常一般洒下,暖意融融,照在人身上没有半分炙热。
流苏花仍旧纷纷扬扬。
一行三人踩在剑上,往山下飞去。
姜予安站稳身形,似有所感的回首朝身后望去。
清一道长静静的立在花树下,抬首望着他笑,眼神慈爱,身形干瘦,衣袍素旧,仍是一派翘起的干瘪白胡子,和不变的白发。
身后是陈旧的木门,和纷扬如雪的落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