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开始剧烈抖动。
素净的屋子逐渐被红色覆盖,
珠帘被红色的帷幕替代。
墙壁上开始出现大团大团的囍字,窗户上贴着百年好合式样的窗花。
桌上的烛火瞬燃,各色的化妆品瞬间出现。
屋子里突然挤满了阿姨婶婶。
谷淮安瞬间被挤到门口。
他看着她们们端着淘米水向着屋子四周撒。
看着她们拿着蒿草清扫屋子,
看着她们一窝蜂挤在化妆镜前,
看着中间的阿嬷比划着化妆工具。
睢睢姐始终闭着眼睛,任由阿嬷用一根细线在脸上弹。
周围人热热闹闹地起哄。
烛火一寸寸燃烧,屋子里逐渐弥漫大雾。
睢睢姐的样貌逐渐模糊。
只能隐约看到,铜镜里慢慢浮现的红妆。
脸敷粉,远山眉,点腮红,眉心贴着花钿,唇色艳红。
清丽可人的面容罕见流露着一抹艳色。
唯有那双眼睛,还是如往常一样澄亮。
在红蜡滴落在桌子上的那一刻,场景再一次抖动。
睢睢姐还是坐在镜子前。
花婆婆却拿着梳子站在身后。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四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十梳梳到尾,十全十美喜。”
她说一句,周围的婶婶立刻把后句话补全。
但说得最大声的还是那些还没结婚的小姑娘。
她们嬉笑着,满眼的幸福。
蒲睢低着头,脸颊全红,嘴角还噙着笑。
“别闹了!睢睢姐害羞啦!!”郑平凑到她面前,刻意大声说。
周围的小姑娘立刻说:“呦呦呦,害羞啦!新娘子害羞啦!”
蒲睢羞得不行,没好气地伸出手,拧郑平肩膀。
郑平依然凑在她面前“调戏”她,身边女孩子笑得更加开心了。
最后一根蜡烛熄灭。
人影缓慢消失,连同那些笑声,逐渐消失在屋子里。
镜中的“蒲睢”突然扭头。
在她的视线穿过人群,朝着他这个位置招手。
“小马儿!”她依旧笑靥如花,“到这来,姐姐给你糖吃。”
“睢睢姐......”
他下意识地踏进屋内。
却在下一刻,看到覆盖整个屋子的穿衣镜。
里面是暗淡的房子。
没有红烛,没有窗花,只有满地的灰尘和卡在地缝里的药丸。
不远处,床榻上,一个苍老的身躯重重地咳嗽,刺目的红落在地上。
谷淮安的动作一下子停滞了。
真荒唐。
两个截然相反的画面出现在同一场景。
如梦似幻,
他一时之间,竟难以抉择。
可也就是在这时。
“蒲睢”朝他走来,
她眉宇间是压抑不住的哀怨,可眸子却闪闪发光。
谷淮安竟然有种奇怪的恍惚。
她似乎......
从套子里钻出来了。
可这个念头被他很快打消。
怎么可能呢?
缝皮,机械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面部。
这就是那只夜魅,我姐姐还在等我去救她呢。
他收回目光。
却在触及相册时,有一瞬间的恍惚。
可很快,他把这份顾虑也一并丢弃。
都是些骗人的把戏。
他在心中默念。
“只是为了降低我的疑心。”
可突然,他听到一击重锤,房间外出现铃铛的响声。
屋内,
“蒲睢”立刻捂住脑袋尖叫,几缕红丝出现在她的脸上。
随后,红线越来越多。
精细的妆面被完整分割,一面是美人面。
一面......
形如罗刹。
哀鸣声一刻不停。
谷淮安撇过头,不忍再看。
但很快,一切又像是停止了。
只有屋内的人,在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谷淮安觉得格外熟悉,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忽然。
小调变成一声叹息。
“时间快到了呢。”
蒲睢望向窗外,轻笑着説。“接我的人要到了呢。”
就在同时。
窗外的火烧的更旺了。
凛冽的风震动残缺的玻璃。
远方,
所有似无的唢呐声混合着洞箫的声音,
附和着逐渐逼近的铃铛声。
“蒲睢”靠在窗外,脸上随着不断变换的光影,显得晦涩不明。
艳丽的红,广阔的的黑杂糅成一团。
她生出其中,身形削薄,好像在被色彩吞噬。
可,
她忽然大笑了起来。
红色的衣摆连接燃烧的火把,
她站在风口,瘦小的身子似乎下一刻就被风撕碎。
高楼,狂风,红衣......
因为过于决绝而呈现出一种瑰丽的美感。
好熟悉。
谷淮安被刺激的几乎失语。
斑驳的画面又一次在脑海里频闪,最后变成斑斓的色块。
他的视线,只有艳到令人厌恶的红色。
他下意识冲进屋内,
大喊着:“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