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膝跪地,摔在谷淮安旁边。
“我......我怎么了?”
“咳,咳咳,你欠我一个解释。”
顷刻间,
杨伯眼睛里塞满了不解,他张开嘴像是想要反驳。
但很快,一道流光在眼前飞逝,他张开的嘴角又回归一丝讪笑。
“对不住,情绪太激动,刚刚被反噬了。”
“咳,咳,你知不知道?你的反噬,差点要了我的命!”
谷淮安仰起头,一手捂住喉结,一手扣住杨伯的脖子。
杨伯被迫与他对视。
立刻,歪头,眯眼,举起双手。
“哦?那你说怎么办?”
虽是在笑,可狭长的眼睛里却泛着冷光。
谷淮安丝毫不减气势,嗤笑了一声,眼睛因为燃着火显得格外亮。
“还要我说怎么办?能怎么办?加钱!”
杨伯愣了一秒,突然大笑出声,眼角开始溢出泪花。
“笑,笑什么呀!”
谷淮安被他笑得格外不自然,脸上还滚着红霞,却咧开嘴露出他的小尖牙。
两人对峙的气氛顷刻瓦解。
“好好好。”
“怎么给你加钱?”
“要不?”
杨伯突然低头一笑,原本普通的长相突然透露着一股邪气。
“告诉你这个是什么?”
说着,他从裤口袋掏出一把刀,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手腕。
谷淮安吓得站了起来。
却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鲜血,而是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菌丝。
它们有着肌肤的纹理,鲜红,瘦条,像极了几块红色的裸肉,但却在连接处泛起白沫。仔细看,菌丝本体是白色的,只是上面密布的红色斑点,让它呈现出极为艳丽的血红色。
很快,切割的部分又黏合在一起。
像是重新捏面团一样。
这条手,很快就好了。
“这是什么?”
谷淮安皱着眉,不解地问。
杨伯岔开腿躺在地上,脸上泛起酡色,神情恣意。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你年纪小,不知道二十年前的大案。嘿嘿嘿,这可是别人梦里都流口水的大宝贝。”
“颠三倒四的,听不明白。”
“不要性急嘛。好东西,要慢慢品。好故事,当然要慢慢说啰。”
说着,杨伯大笑着,从身后柜子里掏出一坛酒。
“好酒!好酒啊!可惜你这个半大小子,不能喝,只能闻一闻......”
谷淮安嫌弃地推开面前的酒坛子,却换得杨伯的一声大笑。
终于,
晶莹的液体洒满全脸,酒气充溢整间屋子,喝得醉醺醺的中年人终是开了口。
“我的杨,是西南四塘口,杨龙蓝李,‘饲蛊奴,驭毒刀’的杨。”
“你太小了。在很多年前,玄学界论资排辈,都有杨家的地位。但是,在二十年前,毁了。”
“你阿婆眼睛真毒。呵,能救你的命,确实也就我这个叛徒了。”
说完,他踉踉跄跄又灌了一口。
“杨家血脉,是骨子里的巫医。和你那个糊弄把戏的阿婆不一样。我们血里就流淌着毒。是天然养蛊的器皿。我们供奉蛊神,靠蛊救人。在以前,每逢六十六,寨子里年轻阿妹阿郎都去找草药,谁找的最好,最稀有,蛊神最喜欢,谁就是当年的魁首。”
“魁首啊,好遥远的记忆。”
“就是二十五年前的六十六。咳咳咳,一切都毁了。那个药,这个药就不该问世!”
突然,谷淮安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鬼面菇?”
杨伯的脸皱成一团,苦楚从眉眼蔓延到整个面部,显得人更加苍老了。
“对,没错,就是鬼面菇。传说中肉死人活白骨的鬼面菇。”
谷淮安却显得格外震惊,眉紧锁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为什么会知道?”
杨伯像是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懒散地说:“你不知道,那就是你身体里另一个家伙知道啰。”
谷淮安立刻拉开身位,半蹲,凝视着杨伯。
杨伯却好像得逞了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对,年轻人就是要这样,这么老成干什么?”
“放松点,把你手上的刀放下,别伤到自个了。”
见谷淮安仍紧绷着,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一体双魂,知不知道?也就这个村子没个正儿八经搞玄学的,不然谁都看得出来。”
“你阿婆还以为你福大命大,呸。要不是你两个魂分摊着,早没了,也撑不到喝血。”
“你还不信?害,好吧,我直说吧。用天眼一看,你两个魂在身体上飞着,想看不见都难。”
谷淮安想想也是,盘腿坐下,脸上又浮现出乖巧的笑容。
“您继续。”
“小人精。”
杨伯咂咂嘴。
突然谷淮安意识到什么,直起身体,惊呼:“你身上......”
“对,就是鬼面菇。”
谷淮安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短短的话再脑海中不断串联。
他突然想到刚进入副本前,花婆婆和杨伯的对话。
876口?
活死人,肉白骨?
血肉被菌丝替代。
他突然得出一个惊人的可能。
“你现在,还是人吗?”
杨伯坐直了身体,捂住额头,眼里没有半分醉意。
“我还想把你转晕,你倒是聪明。”
“我也不知道。那场事故之后,我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现在也不知道,是我替代了鬼面菇,还是鬼面菇替代了我。”
谷淮安意识到,这绝对和执念有关,接着追问,
“当年那场事故是什么?”
不料,杨伯突然笑了。
他伸出手指抵在嘴唇前。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我可只答应,告诉你鬼面菇是什么。”
“其余的......”
“就看我心情吧。”
说着,他把酒坛放在谷淮安面前,笑盈盈地举起进门带来的木头。
谷淮安这才发现,那是一个破烂不堪的木偶。
只是,上面夹着一张完整的白纸,写着:“北口,卯时。”
“早点睡哦。明天......”
“还需要你的眼睛。”
“我要你,看着‘祂’。”
他脸上的笑完全消失了,
眉目流淌着着恨意和杀气,罕见地坦率地流露出真实的情绪。
时间回溯现在。
杨伯在铜镜前,用大刷子蘸取油彩仔细地涂抹在脸上。
少时,
昏黄的铜镜上显露出一张半阴半阳的罗刹脸。
突然,
罗刹怒目,
“你衣服换换好了吗?”
谷淮安点点头,从接过杨伯手里的木头面具。
杨伯看向窗外渐渐升起的阳光,轻叹道:“要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