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特快列车的相逢

德拉科没想到的是，第二次见到格兰杰会这么快。

那是在国王十字车站的站台上。

前世的他，对于即将开始的霍格沃茨校园生活满心期待，只顾着去寻找9又3/4站台的隔墙，想要赶紧登上特快列车，并不记得是否遇见过格兰杰。

然而今生，一旦你对这个名字敏感起来，她似乎就无处不在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谁能无视她的头发？

那团背对着他的、棕褐色的、乱糟糟的头发在站台上杵了很久。久到德拉科觉得碍眼的程度。旁边大概是格兰杰的麻瓜父母，他依稀看到他们一脸焦急的样子，同站台员试图描述些什么，却不得其法。

德拉科的脸上浮现出一派了然神色。

愚蠢的新生！找不到霍格沃茨的站台了吧？

每年总有这么几个晕头转向、到处问路的麻瓜出身的新生，他们总会把那些麻瓜站台员给惹毛。德拉科暗暗扯扯嘴角，在五年级当了级长以后，每年这些新生的愚蠢问题都令人费神。

他决定做点什么，让那个晕晕乎乎的小姑娘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开动前，尽快找到她应该去的站台。

他当然没天真到以为，他可以直接走过去帮助她。

卢修斯和纳西莎会以为他疯了的。

但是，一个年仅11岁的、被父母宠溺过头的男孩，拥有很多天然的、令人厌恶的优势。比如，他可以做一些招人讨厌的、不可控的行为，大声嚷嚷，扰乱公共场合的秩序。

行了，开始丢人的表演吧。德拉科无奈地摇摇头，特意推着自己的手推车，走到离格兰杰一家近的那条路，回头看着母亲，称职地扮演起一个骄纵的11岁男孩，大声抱怨：“妈妈，这里的麻瓜也太多了！”

从德拉科眼角的余光，他看到格兰杰转过脸来，好奇地瞥了他一眼。

很好。耳朵够灵敏啊，格兰杰。

“是9又3/4站台，对吧？”德拉科继续奋力嚷嚷着。

“德拉科。”卢修斯面无表情地瞥了自家儿子一眼，对他突如其来的过度兴奋行为，感到非常不快：“注意你的公众礼仪。”

纳西莎则显得温柔许多。她拉着德拉科的手，小声说：“亲爱的小龙，别太大声，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德拉科乖巧地点点头，假装没注意到格兰杰的目光，佯装听话地跟在父母身后，推着装满皮箱的手推车迅速迈进那堵隔墙。

进入隔墙的瞬间，他回头看了看因为惊讶而张大嘴巴的万事通小姐。可以说，他特地为她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做的这些努力完全值得，她那一副眼睛睁得老大、没见过世面的滑稽样子，可真是稀罕。

他还以为，她任何时候都是那副洋洋得意、无所不知的样子呢！

德拉科并没有察觉，自己的嘴角正因此微微勾起。

火车头已经开始冒出蒸汽，浓烟在叽叽喳喳的人群上空缭绕。上了车以后，德拉科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文森特·克拉布，又结识了格雷戈里·高尔。如同前世那样，他们共同占据了一处隔间。

克拉布家总说他们与马尔福家是世交，这就涉及到了平等的“朋友”的层面了。但马尔福家往往将克拉布家看作依附者。至于高尔家的实力，确切来说，还不如克拉布家，高尔甚至不是德拉科从小就认识的玩伴。

他是在去霍格沃茨的火车上才被德拉科发掘的“新朋友”。

由于父辈的种种影响，比如祖父面对克拉布家家主和高尔家家主那种颐指气使的威严作风，以及父亲的那种盛气凌人的冷漠态度，前世的德拉科，打心眼里没有把克拉布和高尔当作是平等的朋友。

说得直白点，老克拉布和老高尔当年是德拉科的祖父——魔法部“影子部长”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派系的成员，本就是阿布拉克萨斯的手下。所以，作为后辈的克拉布和高尔理所当然被定义为“德拉科的跟班”。

想象一下，当一个骄傲不驯的男孩身边跟着两个反应迟钝的蠢货——他们的脑子里似乎只有吃和睡——任谁都很难把他们视为平等的朋友。

马尔福们只看得上那些能力卓越的人——聪明的人，或者充满自信的人——他们都不是。

甚至于，身为斯莱特林所最应具备的特质：野心和精明，在这两个人身上也失灵了，这令人失望。

不知道那个老掉牙的分院帽还好不好用？它究竟凭借什么分的院？

后来，在有求必应屋那会儿，克拉布无视他的阻拦，为了获得黑魔王的奖赏，擅自放出厉火这样的高级黑魔法想烧死波特，倒是体现出了一点斯莱特林们的不择手段。

可惜，野心有余，实力不足。克拉布让所有人都处于险境，乃至让他自己丢了小命。想到在有求必应屋里葬身火海的克拉布和一直以来都又蠢又废的高尔，德拉科就一阵头疼。

怎么波特的跟班就一个比一个聪明，自己的跟班一个比一个蠢——最后甚至把自己蠢死了。

不仅愚蠢，而且狂妄。狂妄到竟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把他放在眼里。是的，说的就是克拉布。

一想到前世，克拉布那张不加掩饰的凶狠的脸，以及他的那些话：“谁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再也不听你发号施令了，德拉科。你和你爹都完蛋了……”

当马尔福家失势的时候，克拉布已经在思维上逐渐脱离德拉科的掌控，这种失控在有求必应屋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回想这一切，德拉科不能说对克拉布毫无怨言。他对此依旧很生气。但这也证明，他心底还是把克拉布当作了某种意义上可以信赖的朋友。

重生后，在独自思考、复盘一切的时候，他试图站在克拉布的角度去解释这背叛的原因。

一方面，捆绑着上一辈交情和下一辈利益的友谊本身就是脆弱的；另一方面，他那时候对他们的态度并不太好。他轻蔑又颐指气使，自大又洋洋得意，羞辱和嘲笑着他们的笨拙。

他一直没学会怎么做一个正常的、平等的朋友。

他们曾陪伴了他很多年。等到他逐渐懂得珍惜这无可替代的陪伴的意义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现在，一切又回到起始点。他愿意试着改变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可以试着去掉一点颐指气使。他也懒于再去搞羞辱和轻蔑那一套把戏。

但同时，德拉科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毫无戒心、推心置腹地对他们了。

他不会给任何人第二次背叛他的机会。

他懒散地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田园风光，嘱咐对面疯狂大吃大喝的克拉布和高尔，“你们在这里看好行李，我去车厢走走。”

吃得正开心的克拉布和高尔当然是一百个答应。

桌子上的零食已经所剩无几。德拉科丢了几个金加隆给列车上那位推着小推车、笑容可掬的女售货员，让她每样零食都再来了一点。

最终他拉上隔间的门。

世界终于清净了。德拉科叹了口气，站在火车尾处的过道边，对着车窗外疾驰而去的田野风光愣怔出神。

前世的他，此刻应该是在去“认识”波特的路上。今生，他疲于应付，并不想在此时浪费时间去找波特。

一个识时务的马尔福从不引起无谓的争端。他估计，韦斯莱那个红头发小鬼见了他也说不出什么好话，一如往昔。

波特是不是正在跟他的新朋友大快朵颐，不知危险将至？

危险的苗头已经显露端倪，它们时刻萦绕在重生回来的德拉科的心头。

距离他重生回来，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整个八月份，他忙于熟悉自己年幼的身体、观察自己父母的状态，以及扮演一个合格的11岁男孩。

这并不能带给他什么快乐，反而有些令人疲惫。他深深体会到了那种身心不匹配的别扭感。沧桑的灵魂被强行灌入了鲜活的躯壳里，他青春正盛，却心如槁木死灰、毫无生机可言。

前世那些酷烈的记忆，几乎每晚都在睡梦中击垮他。痛苦、挣扎、愤怒的情绪，稍不留心，就肆意蔓延。那些黑暗的往事，那些愚蠢的选择，那些令人难以忘怀的记忆……他用大脑封闭术一次一次把它们锁起来，沉到心湖的深沟，抛于脑内的废墟。

至于白天，他则强作活泼，假装一切都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底郁然死寂。如果不是还有一点未竟之事支撑着他，他恐怕很快就被巨大的恐慌压垮了。

怀着微茫的希望，他不得不勉力去做一件事，一件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尽一切办法去守护，守护他所在乎的人。

他要将前世的记忆物尽其用，把黑魔王的手脚绊住，叫他不能再随意毁掉自己心头曾经的美好。

他要把危险的苗头一个个掐灭，让它们永远无法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