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阿布的合理怀疑

圣诞节前夕，马尔福庄园正在进行圣诞节的最后一点装饰工作。

德拉科走进客厅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母亲纳西莎正双手抱胸站在客厅的中央，以挑剔的眼光打量着那棵银色圣诞树摆放的角度、槲寄生花环的位置以及那些闪着银色小灯的深绿色藤蔓，把穿着圣诞图案枕套的家养小精灵们支使得团团转。

不熟悉纳西莎的人，多半会觉得她是个傲慢又冷漠的人。她脸上总挂着厌倦之色，似乎对身边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然而，在私下里，起码在德拉科眼里，纳西莎是一个仪式感很强的人，不乏对生活的热爱。

像她这样致力于过好每一个大大小小节日的人，还要过出风格、过出格调，你怎么能说她对任何事物都厌倦呢？

至于父亲卢修斯，一如既往地，无条件地支持自己妻子的爱好，任凭纳西莎每年砍掉庄园长得最好的银冷杉，得意洋洋地摆到客厅来。

“你确定，不会因此心疼吗？”今年砍树的时候，德拉科无意间听到母亲问父亲，“你不是总说，你珍惜庄园里的一草一木吗？”

“我喜欢你兴趣盎然地装饰庄园的样子。”注视着在大雪中砍树的家养小精灵们，卢修斯说。

他正背对着自己的儿子，德拉科并不知道父亲是什么表情。但是，德拉科能听出来，他的声音比平常要温和许多，“西茜，我总担心你自己在家过于无聊。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我在魔法部的那些觥筹交错和生意场上的你来我往，你能有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我是很高兴的。”

父亲，他似乎在鼓励母亲多培养点兴趣爱好，免得他花心思在外钻营的时候，让她感到无所适从或者被冷落。看了一眼父母手牵着手静默观雪的样子，德拉科悄悄退后了。

前世，德拉科从未特地留心过父母之间的对话和相处模式。

他自认是世界的中心。

他只关注他和母亲、他和父亲之间的直线交流。

母亲总是喜欢潜移默化地对他灌输某些理念，温柔和煦、很少生气；父亲则不吝于对儿子直接讲道理，偶尔会表扬儿子，但更多的时候，他乐于用批评来纠正儿子身上的各种“毛病”。

然而，重生回来，观察力被那两年磨练得异常敏锐的德拉科，发现了前世他所未曾留心的、父母间悄然流淌的相互关注。

比如说，此刻，虽则卢修斯坐在他最喜欢的扶手椅上，看似在关心自己儿子的学校生活，嘴巴里说着，“德拉科，过来”，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纳西莎身上。

“我听西弗勒斯夸奖过几次你在魔药课上的表现。做得不错。”他说，继续瞟着纳西莎那副指挥家养小精灵的神气样子。

“斯内普教授总是对我特别宽容。”德拉科规规矩矩地立在他的父亲身边，不骄不躁地回应他。

德拉科知道，自己哪怕露出一茶匙那么大点的骄傲表情，父亲都会毫不留情地出言打击。

似乎只有德拉科表示出极度谦逊的时候，才能收获到来自卢修斯的一丁点肯定之语。

“我知道他的脾气。如果不是特别令人满意，即使再亲近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半句好话。”卢修斯面色怡然。

德拉科微微颔首。

这会儿，纳西莎正在往后倒退，想从远处看看圣诞树的整体效果；卢修斯悄悄挥了挥手杖，把她身后那些碍事的包装盒都移开了。

“另外，那位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你观察得如何？他值得结交吗？”卢修斯心情不错，啜了一口葡萄酒，在嘴里品了品。

“目前看来，算是一个值得结交的对象。”德拉科慢条斯理地说，斟酌着措辞，“他在某些方面颇具天赋，毕竟他有‘大难不死的男孩’这一光环……但显然，他在麻瓜界长大，对于魔法世界的运行规则和基本常识一窍不通。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帮助他。”

“不错，能打败黑魔王的巫师，即使暂时潦倒，我们也绝不能轻视。何况，波特家祖上是纯血望族——虽然后来被排除在神圣28族以外——他们家族曾在威森加摩有影响力，涉足过商业领域，他们家的人在魔药一途也颇具天赋……”卢修斯若有所思地说，“德拉科，多观察一下他。假如他的魔法天赋比黑魔王还厉害的话，一个合格的马尔福要结交一切对我们有利的朋友。”

德拉科默默点头。

“很好。”他满意地站起身，向德拉科微微一笑，结束了对儿子的关心。

他迫不及待地走向布置完圣诞树的纳西莎，体贴入微地为她轻揉肩膀，仿佛她刚刚做完了一件艰苦卓绝的、了不得的大事。

纯属虐狗。德拉科立在壁炉旁边，面无表情地想。

父亲卢修斯是一个典型的斯莱特林，傲慢、自大、工于心计。

他对于一件事物的解读，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而很少掺杂人性的光辉。比如在结交波特一事上，他只关注“波特”这个名字背后所带来的利益，而非波特本人的性格。

父亲唯一闪烁着点人性的地方，大概源自于他对母亲的信任和对自己的微薄关心吧，德拉科老神在在地想。

父亲并不是简单的人物。他经营着偌大的马尔福家，在各种利益关系间游走博弈，为家族争取利益；明面上，他与拥护《国际巫师保密法》的魔法部官员相处甚欢，私底下，他一直保持着与麻瓜世界的隐蔽又紧密的联系。

他还在各个阵营间左右逢源。魔法部，黑魔王，纯血巫师世家们所组成的各类小团体……每个阵营里都有他的“朋友”，正如每个阵营里都有他的“敌人”。

他挥洒金钱、广交好友；同时，那些试图侵犯马尔福家利益的人，那些胆敢不尊重马尔福这个姓氏的人，他会毫不犹豫去采取令人生畏的方式去整治对方。

他或许在某些时候不够理智，过于激进；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大多数时候都能精妙地在友好与敌意间来回博弈，并全身而退。

前世，他虽进了阿兹卡班，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让马尔福家跌入谷底；但毕竟，他们都还活着，活着就有翻身的希望——卢修斯心中必定自有一套生存法则。

前世后期，德拉科能感觉到，父亲在私底下有些懊悔之意。然而，那时候马尔福家被绑得太深了。

所有巫师都知道，他们是彻头彻尾的黑魔王的人——黑魔王甚至都长久地居住在马尔福庄园，把马尔福家当成食死徒的巢穴和大本营了，不是吗？

魔法部被黑魔王把控，唯一可能与黑魔王一较高下的邓布利多死了，救世主波特如丧家之犬那样四处逃亡……就算马尔福家想要对白方投诚，都没有投诚的对象。

同时，马尔福家是绝不可能揭竿而起，直接扯大旗去反对什么人的。这不是他们家的做事风格。

这种情况下，怎么洗白，如何上岸？头顶上悬着死亡的威胁利剑，他们不得不表现出一副坚决拥护黑魔王的样子，甚至要表现得死性不改，表现得忠心耿耿，似乎依旧被黑魔王所青睐。

否则，那些虎视眈眈的食死徒们和巡捕队成员们，那些对于马尔福家财富和资源垂涎已久的人，会像豺狗一样，毫不犹豫地一哄而上，把马尔福家分食殆尽。

今生绝不能再这样被动了。从一开始，就不能再有“投靠黑魔王”这种念头。

这最终会让马尔福家万劫不复的。尽管，德拉科承认，在黑魔王闪亮登场、复活成功的那一刻，投靠是最为顺畅的路。

问题是，卢修斯一向顽固，黑魔王的纯血理念最合他心意，站在黑魔王阵营对于马尔福家也是最有利可图的——曾经的卢修斯借机把马尔福家在巫师界的收益翻了倍。

怎么才能让父亲认识到，投靠黑魔王不再是符合马尔福家利益的，而是自取灭亡的行为？

卢修斯是那样自大的一个马尔福，是不愿意随意听取别人意见的，起码不会听取一个11岁孩子的意见。

就连祖父阿布拉克萨斯的话，父亲都不一定听从。他对祖父表面上唯唯诺诺，私下里却当耳旁风，无论干什么，祖父的话到他那里都要打个对折。

倒是母亲的建议，他或许能采纳一二。

既然父亲信任母亲，愿意听从她，也许该把宝押在母亲身上？德拉科注视着卢修斯与纳西莎亲密交谈的样子，心里盘算着。

假如母亲愿意用些手段的话，马尔福家这艘巨轮的船舵说不定会悄然转向。

可是，让母亲转变观念、出手相助，这并不简单。在纯血理念一事上，纳西莎与卢修斯堪称志同道合。

德拉科唯一能利用的，不过是母亲对于他的宠爱。可这宠爱之情，恐怕不足以撼动母亲所固守的某些纯血观念。

纳西莎可不是没头脑的那种母亲。宠爱、甚至溺爱，并不代表她事事都会听儿子的。如果人们觉得纳西莎只会娇惯儿子，或者满足于进行圣诞装饰活动，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才是马尔福家最为心思缜密、最为深谙人性的高手。

赶上节庆日子，她所操心的东西一点都不比卢修斯少——通过礼物的往来，替马尔福家打点人脉关系。

这天晚餐后，她坐在沙发上，将一叠厚厚的礼物清单小册子——上面满是珠宝、瓷器、装饰品、魔法器材以及魔药材料的图样——随意翻动着，同她身旁恭敬站立的家养小精灵做着最后的确认：“把罗齐尔姨母的礼物换一换，百合样式的银餐具换掉，换成那套密涅瓦银的玫瑰餐具……”

家养小精灵温顺地点头，用羽毛笔在礼物清单上勾勾画画。

“妈妈，她不是已经有很多套玫瑰餐具了吗？”旁边沙发上，单手举着书看的德拉科，扭过脸来，随口问道。

“小龙，赠送礼物的学问可大着呢。送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礼物背后的深意。”纳西莎说，“对于这种无所不有、挑剔讲究的老姑婆来说，寓意比实物更重要。百合花那套是更漂亮一些，可是，有些人会认为它象征死亡。我宁愿保守一点，即便不那么出彩，也不要出错得罪人。”

“言之有理。”德拉科好奇地问，“那么，对于这些丰衣足食的姑婆姨母们来说，送什么最讨她们欢心？”

“小龙，没想到你会对打点礼物这类事情感兴趣。”纳西莎惊讶地说。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儿子似乎不再只对糖果和巧克力感兴趣了。不过在霍格沃茨待了三四个月而已，他的关注点就开始发生变化了。

不过，既然儿子想了解，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了解收礼者的喜好，才能对症下药。”纳西莎瞧着自己儿子专注的眼神，微笑着说，“普遍来讲，就是投其所好。如果对收礼者足够了解，就送他们平时感兴趣的东西，你该很清楚这类基本规则吧？今年送礼物的时候，有好好遵循吗？”

“我送给克拉布和高尔一堆糖果，我猜他们很高兴。”德拉科说。

“没错。可是，假若你想要在礼物一途叫人印象深刻，光是投其所好可不够。你要送出收礼者自己远远买不到的、甚至够不着的东西，以彰显你的实力、财力或者地位。懂吗？”纳西莎轻声细语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