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之前，斯内普教授提早送了我一份圣诞礼物。是他学生时代的一些魔药课笔记，上面有很多有关魔药的精彩绝伦的注释和想法……某种程度上，这算是实力的象征吧？”德拉科问。

“没错。西弗勒斯一向很了解自己的价值所在。看来，我得多送他点珍稀药材了——送点非洲树蛇皮怎么样？”纳西莎用轻松的语气说。

“我想，他大概会很喜欢。”德拉科似笑非笑地说。

对于大多数巫师来说，非洲树蛇皮这东西确实稀有，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不过，对马尔福家这种涉足魔药材料生意的家族来说却不费什么功夫。

她冲家养小精灵招招手，那小精灵迅速在礼物清单上笔走龙蛇，记录下了纳西莎的灵光一现。

她兴致勃勃地问：“感受到了吗？你来我往中，相互间的好感就加深了。送礼有技巧，最讲究稀缺性。收礼者缺什么，就送什么。贫者送贵礼，贵者送心意。家财万贯的人不缺物质，缺的是诚意；锦衣玉食的人不爱珍馐，清粥小菜对他们来说更新鲜。对于那些寂寞孤独的人来说，精神上的关怀体贴远比冰冷的物质更打动人心。”

“所以您不在意送哪套餐具，而只在乎寓意，因为收礼的人会在意？”德拉科问。

“没有哪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喜欢长寿的。”纳西莎自得地说，“那套餐具的玫瑰品种有长寿的寓意啊。”

“您每年都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这种人情往来上，”德拉科问，“不觉得累吗？”

“是挺费神的。我当然可以甩手不干，谁都不顾及。没人敢说我们什么。甚至于，我们不回礼，有些人也会照送不误，甚至会加倍送。可从长远来看，马尔福家要活成一座孤岛吗？我们虽站在顶端，可谁都不该忘记，撑住顶端的是数目众多的人。独木不成林，马尔福家再厉害也没有三头六臂，需要盟友，需要能在各处说得上话的帮手；我们也需要支持者，哪怕地位远远不如我们，关键时刻也能凑凑数。这些人际关系都是需要维护的。”纳西莎轻描淡写地说，“这里面的学问很多。求人办事的礼物与日常礼物有所不同……不同级别的人，赠礼的轻重各有讲究……回礼更是一件麻烦事......要知道，礼物不仅仅是一份礼物，更是一份保持彼此间利益互通有无的心照不宣……”

这些送礼物的规则，德拉科前世从未好好了解过。

他从前不觉得自己需要打点什么关系——拿出马尔福家的姓氏，还不够有说服力吗？

可实际上，是母亲一直在操持着这些人脉往来，他从未留心过。

他甚至从未留心过母亲能收到什么礼物。前世的德拉科，似乎从来都是收母亲的礼物，却从未送过她什么东西。

前世，他只知道索取，从未想过给予。一个被溺爱过头的儿子，不是吗？

“妈妈，你喜欢什么呢？”德拉科忽然问，“如果我想送你礼物，该送什么呢？”

“我最喜欢你啊，小龙。”纳西莎笑眯眯地说，“我们谈论的这些规则，只适用于家人以外的人。对于父母而言，孩子送什么都会觉得很开心的。”

“哦，你这个蠢孩子，你能送我们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缺！”一旁来回踱步的卢修斯终于按捺不住，板着脸走了过来，“早点上床睡觉去！这就是你送我们最好的圣诞节礼物了！”

德拉科朝父亲行了一礼，默默离开了。

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就是最好的礼物？他在烛影憧憧的悠长走廊里穿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圣诞节一早的拆礼物环节，曾是德拉科最快乐的时刻。

卢修斯送了他一个纯金坩埚，以勉励他在魔药课上的杰出表现；纳西莎送的是一个精美的糖盒子，只要用魔杖敲一敲，蜂蜜公爵家最好的糖果就会源源不断地出现；祖父阿布拉克萨斯送了他一本温迪克教授著的《魔咒与破解魔咒（用最新的复仇术捉弄你的朋友）》，并祝愿他与同学们相处愉快——这个老顽童！

当然，还有一些远房亲戚们送给他的杂七杂八的魔法礼物，不提也罢。

拆礼物的过程中，德拉科发现了某些意想不到的寄件人。他收到了赫敏送的一大盒无糖的点心和波特送的巧克力蛙——上面还潦草地写着“打赌输给你的，请笑纳”。

实际上，他也送了波特礼物——同样是巧克力蛙——倒是同波特想到一块去了。

送赫敏的是《14世纪炼金术发展研究》——里面有尼可·勒梅的一小段介绍，愿梅林保佑赫敏·格兰杰圣诞节的消遣活动顺利开展。

他还送了斯内普教授一副崭新的限量版高等龙皮手套，这东西在处理魔药的时候具有很高的防护性。

此外，大部分斯莱特林的同学都会收到他的礼物——如同纳西莎所教导的那样，它们往往会贴近收礼者的个人喜好。

某一瞬间，德拉科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多想要重新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11岁男孩，不需要思考算计，单纯地为着琳琅满目的礼物而傻乎乎地开心，甚至在节后对自己的朋友们炫耀一二。

可他再也回不去那种单纯的快乐状态了，他的心中布满忧虑。

于是，拆礼物的兴奋感很快就如烟雾般消散了。德拉科重新又变得面无表情起来，他没什么权利快乐，他得去为将来做准备。

马尔福家的圣诞节比往年热闹。

虽然外祖父西格纳斯·布莱克拒绝了父亲的邀请，执意要与他的远房堂叔阿克图勒斯过圣诞节，本打算去瑞士疗养的祖父阿布拉克萨斯却改变了主意——他更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阿布拉克萨斯是个活的黑魔法百科全书。德拉科逮了个机会，溜进了他的独立书房：“祖父，您知道有什么魔法是能够让灵魂不死的吗？”

“灵魂不死？”阿布拉克萨斯回头，奇异地看着自己的孙子。

这是一位不怒自威的老人，同样拥有马尔福家标志性的铂金色头发和淡灰色眼睛，只是脸上皱纹多了一些。

他正坐在一把舒适的带翼扶手椅中，脚搁在天鹅绒脚凳上，一手端着一小杯葡萄酒，另一只手在一盒蜜饯里挑挑拣拣。

“我的意思是，灵魂不会随着肉身的消亡而消失，依旧拥有自己的思想，并且还能附身到其他的人或者东西身上......”德拉科的脸上摆出一副天真的神色。

阿布拉克萨斯瞪着他，心不在焉地用手抚摸着酒杯问，“霍格沃茨的一年级生，就已经需要研究这么高深的黑魔法防御术课程了？”

祖父啊，明知这不是学校的功课，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试探自己的孙子，德拉科无奈地想。

“不是学校的课程，只是出于个人兴趣的了解。我在图书馆的某本书里，曾看到有类似的情况，不太理解。”德拉科直言不讳道。

马尔福家的老一辈人对于高深的黑魔法并不抵触，甚至鼓励后辈对黑魔法感兴趣，他不认为阿布拉克萨斯会为此生气。

“嗯……是啊……”阿布拉克萨斯神态游离地说，“我大概知道一个类似的魔法，非常邪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也许涉及到魂器的知识。”

“魂器？”德拉科紧盯着阿布拉克萨斯。

“嗯。”阿布拉克萨斯突然专心致志地观察起杯子里葡萄酒的成色，“我想，给你介绍一下不会有什么坏处，你需要理解这个名词。魂器是指藏有一个人的部分灵魂的物体。”

“可我不大明白那是怎么回事。”德拉科说。

“这意味着，分裂灵魂。”阿布拉克萨斯沉吟着，“将一部分藏在身体外的某个物体中。即使你的身体遭到摧毁，你也死不了，因为还有一部分灵魂遗留世间，未受损害。”

“当然，以这种形式存在——”即便是一向崇尚黑魔法的阿布拉克萨斯都免不了要皱眉，“很少有人想要那样，死了还痛快些。”

德拉科不禁想起记忆中黑魔王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可是，怎么分裂灵魂呢？”德拉科问。

老人瞪大了眼睛说：“当然是通过谋杀了！还有什么比这更邪恶的？杀人会使灵魂分裂，制造魂器的巫师利用这种裂变，通过相应的咒语将灵魂碎片封存在物体身上。”

“灵魂碎片，可以附身到人身上吗？”德拉科继续问。

“当然不可能！物品都已经够邪恶了，附身人类？我听都没听说过！”阿布拉克萨斯缓慢地转头，在烛光的闪烁下狐疑地打量德拉科。

“马尔福家一直认为只要方法正确，黑魔法也有其魅力。但是——”阿布拉克萨斯声音尖锐起来，“马尔福家绝不容许魂器的制作！灵魂的破裂会带来不可逆的永久损失，喜怒无常、缺乏判断力、会越来越脱离人类的形态……”

阿布拉克萨斯嫌弃地从鼻子中哼出一声。“毫不优雅，更别提高贵。简直称得上是堕落。你不会是想要做什么危险的尝试吧，德拉科？”

他注视着德拉科那张苍白的小脸——他脸上有着同龄孩子所难得一见的老成和平静。

“不，祖父，我绝不会的。”德拉科看到自己祖父的眼睛眯了眯，似乎在评估他这句话的真诚度。他竭力表现出一副坚决的样子。

德拉科的表情经受住了祖父的打量和审视。阿布拉克萨斯放下心来，重新挑选起自己喜欢的蜜饯。

“人生只有两件事，对于我们是绝对公平的。第一是我们每天每个人所拥有的24个小时，第二就是我们每个人都将面对死亡。”阿布拉克萨斯郑重其事地对他心爱的孙子说，似乎希望德拉科能牢牢记住这一点。

“以马尔福家如今的财富、地位，我们不需要冒着灵魂破灭的危险，去做那么铤而走险的事情。我们只要守护好我们的地位，广交朋友、延续家族就可以了。追求永生是绝对没有好结果的，我宁愿像普通巫师一样死去……瞧瞧黑魔王……”他嘀嘀咕咕地说。

“您认为，黑魔王在制作魂器？”德拉科试探着再次确认。

“这个嘛……当然，这只是我一个合理的推测。这么一个有野心的人，凡人的生命或许已经满足不了他了。我曾经见过，他的容貌变化很大……逐渐已经不成人样了。何况，他杀人就是家常便饭，制作一两个魂器什么的，实在太顺便了。”阿布拉克萨斯不敢苟同地说。

德拉科默不作声，回想起前世黑魔王一不高兴，就随手在马尔福庄园杀人的样子。祖父总结得很到位。

“我看他过于沉迷永生这件事了，逐渐不太对头，就暗中做了些准备。你知道，联系了些部里的老朋友什么的。不然，在黑魔王倒台以后，马尔福家如何能立刻倒戈相向、全身而退？魔法部为什么要听信我们的话？”阿布拉克萨斯得意洋洋地说。

“您不怕他卷土重来吗？”德拉科忍不住问。

“哦，假如他真对自己的灵魂做了那等骇人听闻的事，我想他或许没有死，还在哪里苟延残喘地活着。但已经没有多少法力，不成气候了。分裂灵魂，是要付出代价的。没人能够随便承担那种支离破碎的代价，即使黑魔王也不能。况且，这么多年，不是一直很平静吗？”阿布拉克萨斯放下手里空了的酒杯，表情有几分不以为然。

德拉科缄默了。实际上，黑魔王很快就要复苏了，在所有人都习惯了平静安宁的生活，对他毫无戒备的时候。

到时候，曾经的安逸生活都会化为一片虚无，黑暗将笼罩马尔福庄园这片富饶美丽的土地……

“德拉科，好孩子，不要再谈论这些了，快出去玩吧。你要做的就是过好你的生活，延续马尔福家的荣耀……这些历史并不算光彩，离你太过遥远，你不需要想这么多……”阿布拉克萨斯冲德拉科摆摆手，舒服地倚在扶手沙发上，打起了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