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胸腔里似乎浮起一个鼓胀的气球，轻飘飘、晃悠悠，里面充满了快乐的气体。

赫敏悄无声息地蹲在他面前，打量了男孩一会儿。

她少有机会可以看到他这样毫无戒心的样子。

他此刻与冷淡无关，样子乖乖的。

很可爱，不是吗？

赫敏的眼睛里放出光来。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她忽然用食指戳了戳他光滑的脸。

软软的。

还有他微皱的眉毛。她的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伸出手指替他抚平了眉头。

这还差不多——他不皱眉的样子比较好看，赫敏想。

接下来是嘴角。

他的嘴角微微下垂，似乎梦里有什么让他很不高兴。

当她想要碰碰他的嘴角，给他往上挑挑的时候，她的手腕被猛地掐住了。

“别闹。”他还没睁开眼，含混不清地咕哝着。

他动了动脑袋，微光打到他脸上，她终于发现了他眼皮下若隐若现的阴影。

赫敏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昨晚似乎没睡好。

毕竟，她霸占了他的床，他只能在沙发上委屈一晚。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几点才回寝室，又是几点才睡；或许他刚睡着没多久。

这会儿，面前的男孩正困难地翻动眼皮，想要睁开眼睛。

“谁？”他语气里有几分警惕，重又皱起了眉头，似乎很不习惯有人随便触碰他。

“是我，赫敏。”她说，觉得他掐得她有点紧。

“噢，你醒了。”德拉科撑起身，在沙发上坐起来，睁开惺忪的眼睛，小声嘟囔，“早些时候，我试着叫过你，但你睡得很沉。”

“抱歉——”赫敏坐在他身边，手腕依然被他握着。

虽然没那么紧了，却依然握着。

这会儿，她顾不上考虑手腕的事情，而是忙着解释起来。“抱歉，你的床太舒服了。”

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粉红色。这让德拉科莫名想起了自家庄园里盛开的那种与赫敏同名的粉玫瑰。

“没关系。”德拉科懒散地说。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还抓着她的手腕。

又白又细，毫无瑕疵，一掐就断的手腕。

他顺势把她拉到沙发上来坐好，松开她，有些不自在。

下意识地将额前挡住视线的头发往耳后拢了一下，德拉科这才想起，自己往日里精心打理的头发此刻正乱糟糟的，“哦，不！”他哀叹一声。

“怎么啦？”赫敏不解地问。

“我的头发，太凌乱了，也太不体面了——”德拉科脸上涨红，捂住自己的头发，“——我需要整理一下。”

“我觉得，你的头发不打发蜡就挺好看。年纪轻轻打发蜡，会增加中年秃头的几率的！”赫敏一本正经地说。

“没那么夸张吧？”德拉科语气里充满疑虑。

秃头——他可真不敢想象！

他最宝贝自己的头发了，谁动一指头都不行；他更加无法想象“自己会秃”这种可能。

赫敏打量着他指缝间的铂金色，明晃晃地露出一个笑容。“我爸爸是这么说的。你可以考虑下换个风格，你现在的发型看起来就蛮讨人喜欢的。”

她觉得他这样讨人喜欢吗？这句话令德拉科心里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快意。

“好吧，我会考虑的。”他拿腔拿调地说。

他不是不能接受换个发型，假如那发型讨人喜欢的话。

“很好。”赫敏满意地说，完全无视掉了他别别扭扭的语气。

经过昨天的一系列交流，她逐渐找到了一点与德拉科相处的诀窍：你需要忽视掉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语，去在意他藏在话语底下的心思。

他总是不会直抒胸臆，而是要拐七八个弯来表达对你的关心或者认同。

别扭的男孩！看他那不自在又有点思索的样子，明显就是听进去了！她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

不过，赫敏没有机会因此得意太久。

不远处的书桌台上，那座银镀金镂空浮雕的紫水晶宝石音乐座钟忽然响起了鸟叫——透过紫色珐琅表盘，她能清晰地看到，现在已经是七点整了。

赫敏顿时被这时间搞得慌乱起来，不安地问他：“现在我们该怎么出去？时间还来得及吗？”

“放轻松。今天是圣诞节，没人会起很早的。噢，顺便一提，圣诞快乐。”德拉科瞥了眼自己床脚堆满的一大堆礼物，淡定地说。

“圣诞快乐！”赫敏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是第一个祝她圣诞快乐的人。不知为何，这种细微小事令她感到有点开心。

“你的圣诞礼物，”德拉科起身，从那书桌台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暗绿色包装的小盒子，递给赫敏，“我想，既然你都在这里了，也没必要再派猫头鹰送一趟。”

赫敏打开那盒子，发现盒子内部的黑色丝绒底座上放置着一款精致的纯银刻花手镜，背面雕着繁复的洛可可风格卷草纹和波浪纹。

“它有些年头了，制造于法国19世纪。女巫们似乎到哪里都会想要带着一面镜子的。”德拉科微笑着说，“我母亲就这样。”

“我会好好使用它的。”赫敏得承认，这镜子的纹样挺讨人喜欢的。

她一向喜欢这种上了年头的东西，而且——

德拉科看她把镜子收在长袍内侧的口袋里，赞同地说，“就是这样，随身携带。既然我们有了普遍共识，密室的怪物是蛇怪，并且可以通过霍格沃茨无处不在的管道到处游走。假如你走到走廊的拐角，最好拿镜子看看再说。”

赫敏嘴角的愉快笑容和大脑中对于这镜子的引申理解顿时消失了，一丝混合着恍然和害怕的神情浮现在她的脸上。

啊，他送她镜子是这个意思。

他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这些话让欢欣的拆礼物环节变成一种可怕的现实主义的轰击。

密室的阴影重新笼罩了她。没错，依然有一个斯莱特林的继承人在霍格沃茨的某个角落逍遥法外，而她对此毫无头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不是他。

面前的男孩并没有因为她的失落而停下话头。他那张浅红色的嘴唇依然一张一合地说着煞风景的话。“如果非要遇上蛇怪的话，我希望你起码是被石化的那种，而不是死于非命。”

假如她不幸又被石化了的话——他倒是还可以救她。德拉科把这担忧深埋在心底，试图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表情去看她。

“德拉科！”赫敏气呼呼地说，“你就这么希望我被石化吗？”

他怎能这样讨厌！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圣诞气氛算是被他毁了个干净。

“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德拉科举手投降，翘起一边嘴角对她笑。

“这一点都不有趣！”赫敏把自己的脸鼓成豚鼠的样子。

有几分可爱，他感兴趣地盯着她想。

“确实不有趣。实话实说，我挺担心你的，你一定要小心。”可爱归可爱，德拉科依旧满怀忧虑地对她说，“如果那蛇怪真如你所猜想的那样，会顺着管道到处游走的话，危险简直无处不在啊。”

“我知道！但是，从概率学上来说，霍格沃茨学生遇见蛇怪的概率是相等的！根本与血统毫不相干！我总是给人们科普这件事，可没人听我的！巫师出身的孩子，都不学算术的吗？”赫敏愤愤地说。

“算术的话，算是学前教育类的知识，并不在霍格沃茨的课程之列。”德拉科劝她，“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样。”

也不能要求所有父母都像格兰杰夫人那样鸡娃。

“那么，你学了吗？加减乘除会吗？知道什么是概率吗？”她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当然，你以为我从小到大就知道傻乐吗？”德拉科又恼火又怨念。

“很好。那么你该理解我所说的话。”赫敏神气活现地说，“通常情况下，所有学生遇见蛇怪的概率应该是相等的，只不过是因为样本太小，中招的又恰好都是麻瓜出身的学生，才会传出‘清理麻瓜血统’这样的风言风语。除非那蛇怪能感受到血统的区别，否则这全是无稽之谈，不是吗？”

“你说得对，单从概率上来说。”德拉科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蛇怪有区别巫师血统的能力。然而，我是不相信世界上有‘恰好’这件事的。一定是那个继承人做了甄别和挑选。”

“你的意思是，那个继承人需要知道谁是麻瓜出身的巫师，对不对？”赫敏联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么，那个继承人一定得熟悉那些受害者才行！只有熟悉他们，才能搞清楚他们是不是麻瓜出身啊！”

“噢，赫敏。”德拉科愣了神，“你说得对。没错。布雷斯早前也说过，应该从费尔奇的敌人入手。内在逻辑是类似的，起码得认识，甚至熟悉，可能有仇怨。”

“那么就来盘一盘逻辑！洛丽丝夫人、科林·克里维、贾斯廷·芬列里、差点没头的尼克……”赫敏兴趣盎然地说，坐在德拉科旁边冥思苦想，“赫奇帕奇的贾斯廷·芬列里到处嚷嚷，说他原本要去上伊顿公学，他是麻瓜出身的巫师，这简直是公开的秘密。”

“那么就不考虑他。先考虑一下差点没头的尼克，你觉得他是被波及到的，还是被针对的？”德拉科说，“说实话，最熟悉他的人，大概是格兰芬多的学生吧？”

“暂且说他是被波及的好了。他都已经是幽灵了！而且一向与人为善，没什么仇人。”赫敏瞪了他一眼，因为他话语里的倾向性而表示不满，“别忘了科林·克里维，他可是格兰芬多的。”

别老想着从格兰芬多找嫌疑人，格兰芬多可是有不少受害者的！赫敏不服气地想。

“斯莱特林里，知道他是麻瓜出身的人不多。他们只知道他围着波特转。我猜，其他学院的情况也差不多。”德拉科淡淡地说，“他有什么仇人吗？”

他没有敢直呼科林·克里维的姓名。前世，德拉科曾经直接在城堡的废墟里，看到过他失去生命的脸。一想到这个孩子，德拉科就内心沉重。

“没听说过。”赫敏惆怅地说，“他最大的爱好的确是围着哈利转。除了哈利为此感到不快，也没人说什么。他出身麻瓜这件事，格兰芬多的学生几乎都知道，因为他在公共休息室缠着哈利的时候，总津津乐道说他是麻瓜送奶工的儿子。不会吧——难道真的是格兰芬多的学生？”

她的眼神里产生了慌乱。她被这种可能性给吓到了。

德拉科见她情绪不对，立刻问起别的。“先别急着下定论。还有洛丽丝夫人，它是费尔奇先生的爱宠。知道费尔奇先生是哑炮的人，在格兰芬多有多少？”

“我们三个都不知道，格兰芬多的很多学生都不知道。哈利看到他办公室那函授课程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那是什么。”说着说着，赫敏松了口气，“直到洛丽丝夫人出事，他冲哈利大声嚷嚷，我们才知道这件事的。”

“可是，难道只有哈利去过他的办公室吗？”德拉科提醒她，“一定还有别人去过，知道了这件事。或许我们该打听打听，都有谁在那段时间被他罚禁闭了。不仅格兰芬多，其他学院的也不要放过。”

“没错，就这么办吧。”赫敏肃着小脸说，认可了他的思路，“除了这一点，我也会打听打听，看看科林有没有跟别人吵过架什么的。”

“你当然会这么做。”德拉科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