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胆子的确不小,是不是?德拉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
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承受父亲的冷漠目光和刻薄话语,她倒是敢一直瞪着父亲看,似乎一点都不把这个呼风唤雨的马尔福家家主放在眼里。
这态度很少见,少见到他禁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这会儿,韦斯莱先生从她身边挤了过来,把她挤得离德拉科更近了,再近就要贴到他身上了。她好像还是没注意到他在她旁边,只顾着怒气冲冲地瞪他的父亲。
这倒有点儿尴尬了。
他出声要提醒她这件事吗?可是他好像开不了口。
他怎么能率先对她说话呢?这与他所秉持的“不同她说话”的原则背道而驰。
他直愣愣地看着她,研究了一会儿她小猫一样的侧脸,目光在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翘翘的小巧鼻尖和紧抿着的嫩红嘴唇上溜达了一圈,忽然觉得自己此举大为不妥。
他怎么能津津有味地研究起一个麻瓜种的脸来?
他怎么能觉得她愤怒的样子挺有生机?
德拉科皱了皱眉头,试图把注意力转向父亲与韦斯莱先生的争吵上,看看他们这次还能吵出什么新花样。
没想到,他们没讲几句就打起来了,这可真是有点不太体面,甚至有点异常。
父亲怎么会在公众场合与人动手?这不仅是异常,堪称反常。
况且,在书店动手,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就算德拉科随时都想与波特打上一架,都不会选择这种狭窄之地——战场太小,完全施展不开手脚。
但他没时间抱怨了。
那女孩被混乱而拥挤的战场波及到,毫无办法地往他这边栽过来,他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把她接在臂弯里,像顺手捞起一只软绵绵的猫那样不假思索。
这行为完完全全是个错误,完全丧失理智,完全不对头。
幸运的是,现场一片混乱,谁也没有办法注意到谁。
没人注意到德拉科·马尔福的错误。
几十本咒语书哗啦啦从书架上掉下来,像是下了冰雹雨,每块冰雹都足以致命;更可怕的是,这冰雹雨里夹杂着许多书架顶端累积的百年尘灰,发霉的味道臭烘烘的,令人作呕。
所有人都在试图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保护自己,躲避这场灾祸。德拉科没时间把那只可恶又可爱的猫给松开了——呸,她不可爱——反而怒火中烧地用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甚至下意识护住了她,护住了她那张脸。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十分钟前,他还对她咬牙切齿,打算讨厌她到底呢!
一瞬间,他瞥见了她明亮的棕褐色眼睛,充满惊慌、惊讶、似乎还有别的神色,但他已经无暇去分辨清楚了。
就在一晃神的功夫间,他被一本从天而降的厚书砸中了,觉得脑袋嗡嗡地响。
就是这时候,无视了他很久的她,大概终于看到了他,终于对他说了当天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他清晰地记得,他头晕目眩,鼻子里全是发霉的书尘所泛起的臭烘烘的味儿,将他的心肺堵塞得扎扎实实,停留在了原地。她莫名其妙地伸手拽着他的衣襟,在他耳边发出了细微的惊呼,“你还好吗,马尔福?”
“闭嘴!”他恼恨地揉着自己的后脑勺,眼冒金星。他无比痛恨自己内心此刻的软弱感受。
他凶恶地放开她,在空气中弥漫的细小书尘里站起身来,“我就知道,碰上你就准没好事!”
他再也没敢看她。她就是厄运本身,有什么好看的?
他大步离开那罪恶的楼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连忙对那边的波特放了句狠话,生怕别人注意到他刚刚干了什么亏心事。
而后,德拉科·马尔福发扬了他一贯目中无人的作风,表面镇定地跟着父亲,忍着没再看她一眼,而是匆匆离开了这满是书尘的臭烘烘的厄运之所。
前世故事之三:尖刻的格兰杰
时间:二年级开学后
地点:霍格沃茨特快列车、魁地奇球场、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
关键词:泥巴种、找球手
德拉科·马尔福趾高气扬地打开了最后一个隔间的门。
他意想不到地发现,里面除了那个静静阅读的麻瓜种女孩,再无旁人。
“哈利不在这里,罗恩也不在。”女孩眼睛都没抬,闻声说。似乎她被人问了很多遍,如今已经有些厌烦,不等提问就自动说出了答案。
“波特呢?”他原本想要对波特耀武扬威来着,炫耀一下他给斯莱特林学院捐的七把簇新的飞天扫帚,却遍寻车厢而不见,只找到了这个落单的厄运般的女孩。
“我不知道。”她叹口气说,语气里似乎有些担心,但目光还黏在书上。
她又在无视他了,只顾着看那本该死的洛哈特的书。
德拉科本想掉头就走,可是实在气不过她的态度。
她是聋了还是瞎了?听不出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屑于看他一眼。
“这么说,他们总算受不了你了?把你扔在这儿,不带你玩了?”他拖长声调说,意图打探波特的动向。
他已经把整个车厢都看遍了,波特和韦斯莱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作为波特的死党,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他说服自己,这就是他必须要同她继续对话的唯一原因。
“马尔福?”她目光溜到书页的上方,看了他一眼,终于发现了他是谁。她棕褐色的眼睛里闪烁出些惊讶的光芒来,“你有什么事吗?”
这还差不多。任何一个麻瓜种都要对一个马尔福心生敬意。德拉科满意地想,把她眼睛里的“惊讶”自动定义为“敬意”。
“哦,我知道了。他们不会是没赶上火车吧?”他想了想,扬唇一笑,幸灾乐祸地说,“不按时到校,他们会被开除的。”
“没有这项规定吧?”她脸色发白,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那本书。那书有些重量,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那响声唤起了德拉科某些难以磨灭的回忆。他总是能记起在丽痕书店的那一幕,他被一本厚书砸得眼冒金星,并因此产生了一些副作用。
从丽痕书店回到马尔福庄园的那天晚上,他的后脑勺肿了个大包。这让母亲纳西莎心疼坏了,对着卢修斯好一顿生气;更可怕的是,他耳朵嗡嗡作响了一整夜,感觉自己内心虚弱无比。
偶尔,他耳朵里还会响起她说的那句蕴含着担心意味的话语:“你还好吗,马尔福?”
当然不好了!非常不好!德拉科气哼哼地想,不免对她产生了一丝警惕。
可笑,她担心他?依德拉科所见,不如说她在打扰他。
她凭什么敢打扰他?这个无视他的可恶女孩。她害得他还不够惨吗?扣掉他的分数、抢走他的榜首、剥夺他的健康……竟然还要打扰他的睡眠。
对了,他发誓不再对她说话了,以免厄运傍身,不是吗?
在火车行进的“哐当”声中,他记起了自己的誓言。
瞪了她一眼,他准备松开门一走了之,却听她急促地说:“哦,马尔福,上次在丽痕书店,我应该谢谢你的。”
她想干什么,对他突然道谢?德拉科警惕地想,这个自高自大的麻瓜种会有这么好心吗?
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比如,让整个霍格沃茨都知道他跟她之间有了什么牵扯?
“闭嘴。”德拉科冷冰冰地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涌起一丝奇异的巧克力色的薄雾。这可不对劲儿,他得讨厌她的,怎么能联想到他喜欢吃的东西呢?
“别对我说话,你这个——”
他忽然想起丽痕书店那堵塞心肺的百年尘灰,那样臭烘烘地围绕在他们身边,而他可耻地护住了她——这行为若传扬出去,会让他在斯莱特林声誉扫地的;他又想起,走出丽痕书店后,父亲愤恨地骂出了对那些麻瓜种们的另一个称呼——泥巴种——并警告他一定要离那些堕落的渣滓远一点,以免让马尔福家蒙羞。
“你这个臭烘烘的小泥巴种!”他恶狠狠地说,“听着,丽痕书店里什么都没发生!别想着把那件事大肆宣扬,没人会相信你的!”
他看到面前的女孩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的表情。她脸皮倒是挺厚,他这样凶狠地骂她,她竟然还没哭鼻子。
“别再跟我说话了。”把她困惑的眼神从脑子里粗暴地挥出去——她与他无关,什么表情也打动不了他——德拉科心烦意乱丢下一句话,拔腿就走。
德拉科·马尔福认为,这场隔间的谈话很成功。
开学以后,她再也没有向他搭话,甚至没有对他投来任何视线。
虽然“被无视”仍旧令人感到不爽,但好在,霍格沃茨也从没传出什么“纯血种的马尔福在书堆里救了一个麻瓜种”这样的诡异流言。
于是他平复心情,大摇大摆地在波特面前炫耀自己的新扫帚,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什么能伤害他了。
岂料,她又出现了。
这次,她相当不客气,在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两支院队面前旁若无人地奚落他,“至少格兰芬多队中没有一个队员需要花钱买才能入队,他们完全是凭能力进来的。”
她——牙尖嘴利的女孩!她太尖刻了,不是吗?德拉科想。
他花不花钱,进不进院队,同她有什么关系?他从来没主动惹她,为什么她就不能与他相安无事?
德拉科怒气横生。他一直被人顺言以对,还没听过这等毫不留情的逆耳之语!他当然要猛烈回击,任何一个胆敢惹马尔福的人必须要承担后果。
于是他用自己能想到的最为尖刻的话语,进行了恶狠狠的反击:“没人问你,你这个臭烘烘的小泥巴种。”
她那张脸上又开始出现一副疑惑的表情了。正常的女孩子,听到这种羞辱,早就哭着跑了。而她呢?好像这句话对她没什么大不了似的。
不过,这句话倒是成功激怒了韦斯莱,还让韦斯莱出了洋相。
结果就是,韦斯莱在大口大口地吐鼻涕虫。这让德拉科笑得喘不过气来,他四肢着地,两个拳头捶着地面,笑得几乎要满地打滚。
然而,等她和波特扶着自不量力的韦斯莱离开以后,他抬头凝视着她的背影,忽然狠狠地抓住了地面的青草。
他很愤怒。他觉得自己虚弱又愤怒。他不知道这股油然而生的愤怒感从何而来。
姑且称之为一个马尔福对于泥巴种的天生的愤怒吧!他从草地上爬起来,在队友们的窃笑中,佯装志得意满地抚摸着自己的新扫帚。
就是这样!赫敏·格兰杰,最好离他远远的,别来招惹他,也别妄想着乱传丽痕书店那件事。
经此一役,估计没人会相信他曾经在丽痕书店干了什么了。
假如她敢把那件事说出来,他就说她是在泼脏水,是彻头彻尾的造谣。
就是这样,没错,毫无破绽,德拉科心神不定地抚摸着扫帚柄想——这件事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然而,他料错了。
当天晚上,躺在四柱床上的德拉科难以入眠。这很不寻常,他睡眠一向不错。
当他离开喧闹的人群,处于安静的黑湖底的时候,那股白日里滋生的愤怒感重新席卷了他的大脑。
赫敏·格兰杰和她那句尖刻的话语——“至少格兰芬多队中没有一个队员需要花钱买才能入队,他们完全是凭能力进来的”——令他难以入眠。
她似乎在看不起他,觉得他只有钱,没有能力。
格兰杰,她胆敢看不起他!没人可以看不起他。
德拉科气呼呼地从床上跳下来,心烦意乱地在寝室踱步。
这里太安静了!格兰杰的那句话在他大脑里嚷嚷,显得格外吵闹。
他得找点乐子,得去闹腾点的地方。他离开寝室,转头去了公共休息室——高尔还没吃完他的果仁脆糖,正在壁炉边,用他的嘴巴不断制造“咔滋咔滋”的声响。
“你说,格兰杰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大概是疯了,竟然饥不择食地把高尔当成了一个可以谈心的人——他再不说话就要憋死了——毕竟面前只有高尔一个活人:“她不是真那么想吧?那大概就是明晃晃的嫉妒吧?”
“当然了,当然。你能力很强。我们都觉得你很厉害。”高尔的话语含混不清。他正继续开启一包新的果仁脆糖,随随便便地说,“你不会在意她的话吧?”
“当然不了,她也配?!”德拉科恼羞成怒地说,“她——她可是个泥巴种,谁会在意她?”
是的,正如父亲所言,一个高贵的纯血巫师不该把泥巴种放在心上。那是自甘堕落的。
听父亲的话总是不会错的,他都能给学校捐七把扫帚,还是霍格沃茨的校董,世上还有比他更懂得社会规则的人吗?
他要做一个被父亲认可的骄傲的马尔福,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她是个泥巴种,不需要把她那句话放在心上!重新回到床上,德拉科恶狠狠地把这句话对自己说了一百遍,总算睡着了。
从此,德拉科·马尔福只能不断提醒自己,赫敏·格兰杰是个不值得他在意的泥巴种,以免那句话又在他大脑里乱窜。
密室开启的那天,费尔奇那只猫吊在墙上的时候,他看见她跟波特一起愣在那里了。他赶紧摆出一副练习了很久的狞笑的表情,吓唬她,再次说她是个“泥巴种”,这次她似乎终于知道害怕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她早该如此,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儿,而不是妄图与他用平等的语气说话,或者像是对朋友一样感谢他,或者尖刻地说一些讥讽他的话。
她总算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是不是?这下,她还敢瞧不起他吗?
然而,就算她暂时被吓白了脸,那句话还是没从他脑中消散。自高自大的格兰杰!她那句话实在太狠了,它完全牢牢地长在他脑子里了。
圣诞节晚宴的时候,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顾着一脸兴奋地冲波特他们说些什么,在餐桌上笑得有些明媚。
讨人厌的女孩,尖刻的女孩,烦死了!
她就完全不对自己扰乱人心的话语感到歉疚吗?
“圣人波特是泥巴种的朋友。他也是没有纯血巫师感觉的人,不然就不会整天和那个自高自大的泥巴种格兰杰混在一起了。”圣诞节晚宴后,他回到凄冷的公共休息室,傲慢地对高尔说。
他必须得说点什么,因为那句话又在他脑子里折磨他了,把他折磨得心里酸溜溜的。
高尔今天的问题特别多。自从那天晚上以后,他就老问问题。他强撑着,对高尔露出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再次试图用话语说服自己,“我敢说这次也得死一个泥巴种……我希望是格兰杰。”
之前,他对高尔过度坦诚了,这可不是好事。
连高尔这样的蠢货都感受到了他对她的在意,那还了得?
现在,他得把“他在意格兰杰的话”的这件事给完完全全抹掉。
他都把话说得这么绝了,都“希望她死”了,高尔能放过他了吧?他应该不会觉得他在意一个泥巴种了吧?
至于德拉科·马尔福是不是真想让赫敏·格兰杰去死,这个问题,也许只有梅林知道。
连德拉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想这些干什么呢?他放的狠话多了去了,他难道要一条一条鉴别自己的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吗?
他只知道,自己从未因为一个女孩的话而耿耿于怀到这种程度过。
有一段时间,在他自我欺骗的那段时间里,德拉科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嘴硬的回击就是自己心中所想;他从未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他对她的可怕期许,他希望她死,可能是由于被她的话语刺伤而反应过激。
直到那天,他再也不能骗自己。那天,他在图书馆外发现了被石化的她。
是的,整个霍格沃茨没有几个人知道,是德拉科·马尔福首先发现了被石化的赫敏·格兰杰。
当他看到她的样子的时候,他竟然腿软了,几乎要瘫倒在地。
那种充满生气的脸怎么能僵硬成这个样子?她的脸颊失去了生机,头发失去了光泽。连她眼睛里的光都消失了,一片死气。这令人窒息。
一瞬间,他心头涌动的情绪绝非喜悦。
是慌乱,是震惊,是不知所措。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绞住他的心脏,把它拧紧了,而后是五脏六腑,一起拧成乱七八糟的模样。
有种他即将骑着飞天扫帚撞上麻瓜直升机的感觉。他转身就跑,想找人去救她。
原来,一个人被石化是这样的,这远比洛丽丝夫人的石化更可怕。
一个放狠话的孩子,往往对狠话本身的意义一无所知;直到他真正意识到,什么是石化,什么是死亡。
夏天来了。她却呆愣愣地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了无生机。
他有时候会偷偷骑上飞天扫帚,透过校医院的窗户去看她一眼——庞弗雷女士不让人们从门探望,怕有人加害那些石化的学生。
这讨人厌的女孩!现在,她静得出奇。静得令人不安。静得让他开始鄙夷去偷看她的自己。
他每周都去温室好几次,去看曼德拉草。某一天,他听说它们快成熟了,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这些无用的事情有何意义。
一想到她,他就想要一刻不停地挑衅波特,来发泄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他用最恶毒的话语攻击波特,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泥巴种”,惹得韦斯莱暴跳如雷。然后,他在脑子里偷偷勾画着她曾经明亮的眼睛。
她曾经在某一瞬间被他捞起来,护在怀里,像只娇小玲珑的猫。那时候,那双眼睛里还有光。
有时候,他想,如果她说话不那么尖刻,如果她不是泥巴种,说不定,他愿意接受她的感谢。
说不定,他愿意试着同她做朋友。
做朋友?德拉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绝不可能!
梅林啊,想想吧,赫敏·格兰杰——她可真招人烦!她说话多损呀!
一句她尖刻的话语,就能轻易否定他的一切。否定他从小就练习飞行的经历,否定他假期里在自家球场上挥洒的每一滴汗水,否定他对于魁地奇的发自肺腑的喜欢。
是啊,马尔福家是对院队慷慨解囊,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具备实力。如果没有相当的实力,谁能有自信去做这个找球手?不怕在比赛中丢脸吗?
德拉科·马尔福是很骄傲的。他绝不想要在自己热爱的运动中丢脸。
他知道,他不该因为这样带有偏见的无知指责而生气。她什么都不懂,她甚至连飞都飞不稳,怎么可能理解他对于魁地奇的热爱呢?
可是,她的话,就像是一把残忍的刻刀,划开了华美的天鹅绒幕布,露出了幕布后的不堪虫洞。
一些他此前没留意过的细节,逐渐浮现在他心头。
院队里的队友们虽然表面上对他客气,在他所看不见的时候,态度不免有些鄙夷;队长马库斯·弗林特,一边夸奖那些扫帚的性能,一边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他,每次训练过后都要求他“再加把劲儿”;他明明是正经参加校队的选拔进来的,霍格沃茨的学生们却总是觉得,他能进院队完全拜那些扫帚所赐。
他原本可以不在乎的,他可以继续志得意满地笑着,麻木不仁地面对那些风言风语,把它们当成是嫉妒的产物。
可自从她说了那句话,他就无法对那些细节视若无睹了。可恶的赫敏·格兰杰,她用那张尖刻的小嘴,无情地在他骄傲的心上划了一道划痕。
以至于,德拉科每次骑上飞天扫帚,都不免想起她那句该死的嘲讽。他不得不更加努力去训练,甚至有些过于认真了。他想证明自己,他绝非花钱进队那么简单。他想证明自己绝非德不配位。
这完全是毫无必要的自我折磨,他本可以躺平,随便练练就好。可他无法控制自己这样愚蠢的行为。他开始感受到、并开始痛恨那些目光,那些充斥着怀疑的目光。
“我喜欢你最近的态度。你知道,我让你进队,承担了很大压力。你能奋起直追,这样刻苦,我很欣慰。”终于有一天,在结束训练的时候,弗林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微笑着对他说,“你可以叫我马库斯,而非弗林特。我想,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此前,弗林特从未对他这样推心置腹,也从未表现出如同朋友般的亲密。德拉科惊讶地看着自己的队长,愉快地对他笑了笑。
他似乎,在与赫敏·格兰杰那句刻薄话较劲的时候,在不经意间的自我折磨中,真正获得了马库斯·弗林特的尊重。
那感觉很新鲜。似乎是他第一次凭借自己,而不是父母,获得了旁人的尊重。
那感觉不同凡响。
暖洋洋的,就像是阴霾了一整个冬天的黑湖,忽然晒到了消融冰雪的太阳。他好像懂得她的意思了,虽然懂得有些晚。
学期末的时候,曼德拉草终于成熟了,密室的受害者们终于解除了石化。
德拉科的目光瞥向不远处金红色的人群,看到那女孩活生生地跑进来,正高高兴兴地对波特说着话。她暖洋洋地笑着,像是一只得意忘形的猫。
她一眼都没有看他。即使看他,想必,也是充满厌恶和戒备的眼神。
毕竟他骂了她那么多次“泥巴种”。
他们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
可笑的是,在他因为那句伤人的尖刻之语,骂了她很久“泥巴种”以后,他猛然发现,她那句话竟然帮了他。
非常讽刺,不是吗?真正激励德拉科·马尔福奋起直追的,竟然会是这小泥巴种的一句她可能早已忘怀的尖刻之语,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件事的。
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