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和克拉布倒是没有出声。德拉科惊讶地看了他们一样。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问他们,“我不知道你们还有愿意听课的时候。”
“他会驱赶摄魂怪,是不是?”克拉布的圆脸上浮现出一丝敬意,“似乎有两把刷子。”
“没错。”高尔说,“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让我们埋在课本里的人。”
高尔的第六感非常准确。他刚说完这句话,卢平就要求大家把课本收起来。
“今天上的是实践课,你们只需要自己的魔杖。”卢平说。
实践课并不多见。上一次实践课,还是以赫敏用冰冻咒收拾康沃尔小精灵为结局。
这位新教师会给出一个怎样的惊喜,或者惊吓呢?或兴趣盎然或半信半疑的学生们拿着魔杖跟随他——半路上见他轻松地收拾了皮皮鬼——最终走进一间堆满了不配套的旧椅子的教工休息室。
这节课要学的是博格特。新上任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师走到一个抖动的旧衣柜旁边,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开始提问。
赫敏·格兰杰当然会在这堂课上大放异彩——她清晰地向大家解释了什么是博格特,获得了卢平的夸奖。
德拉科看着她踮着脚尖跳上跳下的积极样子,心里却想着另一个问题:她是什么时候走到哈利身边的?
接下来的事情毫无新意。在纳威·隆巴顿把走出衣柜的斯内普教授变成了一个穿着他奶奶的花边长裙、戴着秃鹫高帽子、提着红色大手袋的女装大佬,这让格兰芬多们哄堂大笑。
斯莱特林们没有笑。德拉科也没有。
他冷淡地看着卢平教授,不明白他这样针对斯内普教授有什么好处。
他的狼毒药剂不是还得靠斯内普教授熬制吗?他就没有一点感恩之心吗?
接下来,同学们热烈地排着队,等待去对付博格特的那一刻。
德拉科瞥了那博格特一眼——它已经变成了裹着绷带的木乃伊——懒洋洋地排到了西奥多·诺特的后面,那是队伍的末尾。
这样,他就确保了自己不必去面对博格特——他不认为让自己的博格特出现在众目睽睽下是个好主意,这是过于隐私的内容。
德拉科自己的博格特是什么?
前世,他的博格特是自己的父亲——怒气冲冲走出来的卢修斯——那是在三年级学期末的考试里发现的。
那时候,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让自己的父亲生气或者失望。
可今生,当他跳出父与子的围城,不再固守心灵上的一亩三分田,而是有了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为之奋斗,父亲早就不是他所害怕的对象。
相比而言,他可能更害怕父母死去,而非父母生气。
会是黑魔王吗?
是的,德拉科曾经深切地害怕过黑魔王。他让父母以及整个马尔福家遭受苦难。他在马尔福庄园,在德拉科面前肆意折磨与杀害巫师们。
可是,这不完全是害怕,更多的是一种令德拉科感到恶心的情绪。
说起他最害怕的事,那恐怕是——
德拉科摇摇头,放弃了思考。
不会轮到他的。根据前世的记忆,当队伍排到哈利的时候,卢平就会去阻止博格特,让它消失在所有人的笑声中。
这会儿,博格特已经变成了天空中一轮银白色的满月,那是卢平最恐惧的事情——狼人最恐惧的事情。
消灭了博格特后,卢平教授愉快地给学生们布置着家庭作业,全然不知已经有学生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好像是个不错的老师。”德拉科听到旁边的赫敏喃喃地说,“我也希望有机会对付那个博格特——”
赫敏?她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德拉科被她吓了一跳。
这小姑娘可真是越来越来无影、去无踪了。
“然后你的博格特就会变成麦格教授,宣布你所有的考试不及格……”他瞧着她那副感兴趣的样子,忍不住揶揄她。
“才不是呢!”赫敏涨红了脸,瞪了他一眼,把脸鼓成了豚鼠的样子。
“你呢?德拉科·马尔福最害怕的是什么?”顿了一会儿,她用那双不服气的棕褐色眼睛望着他问。
“也许是你也说不定呢,”德拉科苍白的脸上快速地闪过一丝阴霾,他装出一幅懒洋洋的样子,“那我情愿一辈子都不遇见我的博格特。”
赫敏这下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她严厉地说,“德拉科,我不喜欢你这古怪的幽默感!这一点都不好笑!”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打开教室门,在乍然响起的下课铃声中走掉了。
“她为什么要生我气?”德拉科看着她气哼哼的背影,无辜地对克拉布和高尔说,“我说的是实话。”
克拉布和高尔只傻乎乎地冲他乐,根本提不出任何一点建设性的意见。
第二堂实践课,学生们跟随卢平教授跑到城堡的幽暗地牢里,学习怎么对付红帽子——那是一种类似小妖精的丑陋的东西,喜欢生活在曾染过人血的地方。
“同学们,小心,它们随时会出现!”卢平在地牢门口愉快地说,看着那群逐渐四散开来、面带警惕的学生。
红帽子们出动了。
“赫敏,别生气啦,我收回那句话,行不行?”德拉科一挥魔杖,把女孩身后一个挥着大棒的小侏儒击飞到墙上,抽空对她说。
“好吧,”女孩回头看了一眼那根落在地上的大棒,惊魂未定地说,“念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儿上。”
德拉科以为一切会恢复正常,他们依然会是最默契的学习搭档。
可她却迟迟疑疑,对“同他做搭档”这件事不太积极。
只要有别的选择,她依然首选其他人——往往是整个教室里最蠢的——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径直坐到他身边的座位上。
这可有些不对头了——她有多久没这样无视他过了?
德拉科感到有些失落,又有些不服气。他哪里做得不好了?
第三堂黑魔法防御术的实践课上,卢平教授指挥学生们轮流从黑湖旁的浅塘里涉水而过,练习对付卡巴的技巧和方法。
轮到赫敏这一组的时候,她率先跳到了水里;德拉科一把扯开犹豫着准备下水的隆巴顿,瞪了他一眼:“你去下一组,隆巴顿。”
纳威睁着圆圆的惊恐的眼睛,被这道突如其来的死亡凝视吓了一跳。他在岸上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吧……”
“你怎么下来了?”赫敏在水里走了好几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的搭档换了人。
“隆巴顿害怕,不敢下水。”他泰然自若地说,趟着水往她身边走,“怎么,怕我给你拖后腿?”
“当然不是。”她眨着眼睛,站在池塘中央,手足无措起来。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把那锅带毒的缩身药水恢复原状的?”德拉科眼睛闪了闪,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企图转移话题。
说话间,他一脚踹开那个一跃而起,企图用带蹼的手掐住她脖子的猴子——那是一种叫做卡巴的爬行动物——将她一把扯过来。
“哦,德拉科,谢谢,但这不是正确的方法!”赫敏冲那只龇牙咧嘴的卡巴扔了一根刻着她名字的小黄瓜——顿时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她喘着气说,“他只是把量加多了,增加了酸性而已。我加了同等比例的其他材料,用碱性中和了酸性,然后按比例稀释……”
“那需要很精确的比例计算!你连张羊皮纸都没用,就算出来了?”他粗暴地按着低头端详小黄瓜的卡巴的脑袋,把里面的水倒掉——这小怪物立刻软下长满鳞片的身子,滑进了池塘。
“是啊。”她轻松地说,似乎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用她这样惊人的算术天赋来扶贫,简直是暴殄天物!他皱着眉头想。
“得花不少时间吧?”大步跨上池塘的岸边,他顺手把湿淋淋的她给拉了上来,疑惑地问,“你是怎么还有时间去熬制自己那锅魔药的?还得了‘O’?”
她耸耸肩,只顾着回头听卢平教授在岸对面大声宣布他们这组学生“顺利通关”,没有回答德拉科。
几堂课下来,注重“实践课”的黑魔法防御术课广受好评,卢平教授的补丁衣服再也不是学生们关注的重点了。
这门课唯一的受害者——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则显得异常暴躁。
他身穿女装的事迹如同野火一样传遍了霍格沃茨,连城堡最犄角旮旯的肖像画和锈迹斑斑的盔甲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于是,这位受害者在魔药课上变本加厉地欺负隆巴顿这半个始作俑者,并且对他身旁的格兰芬多学生额外挑刺。
首当其冲的就是赫敏。
“你是在白费功夫。非但不能帮助他,还让情况变得更糟糕,让斯内普教授有更多理由给你扣分数。”保护神奇生物课上,德拉科又逮住了躲闪的她,来做他的搭档——他用冰冷的视线把隆巴顿逼到了海格身后——并竭力劝说她打消“过度助人为乐”的念头。
“哦,德拉科,我们应该帮助那些学习有困难的学生,不是吗?”赫敏扶着花盆,好让德拉科把那棵小山楂树从盆里拔出来,“你不能因为自己天赋绝佳就看不起别的学生啊——”
这是阳光晴好的一天,他们正在禁林边缘的某片空地上。海格要求他们两人一组,在空地上选择合适的坑,把护树罗锅寄身的小树栽进地里,给护树罗锅在霍格沃茨安家。
“可这不是帮助的问题,也不是天赋的问题。是他粗心大意,不肯用功。把一盒老鼠脾脏都加进去,他是怎么想的?还有那些水蛭汁,谁会加得那么多?这又不是什么难配置的高等魔药,课本上都写得明明白白……可他连起码的步骤都没有遵从。”德拉科毫不留情地说。
“我认为,是斯内普教授的苛责加重了纳威的恐惧。他是太过于害怕才会频繁地犯一些低级错误。他那天看到斯内普教授走过去,就有些慌了神。给他多一点耐心、时间和空间,他是可以做好的。”赫敏顿了顿,不解地说,“德拉科,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你总是心口不一?我的意思是,你总说让我不要白费功夫帮助别人,可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也总是帮助我啊。你一直都对我很耐心——”
“我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帮助。”德拉科小声说,看着那只藏身于小树间的护树罗锅好奇打量他们的样子。
“什么?”她疑惑地问,一阵掠过的风吹碎了他的话。
“我是说,扶着它,”德拉科示意她扶着那棵被他填进坑里的树,“当心那只护树罗锅。”
赫敏扶着小树。那只护树罗锅试试探探地从树枝间游走,顺着她的手背一路爬行到了她的手臂上。
“德拉科!”她惊讶地说,“它爬到我身上来了!”
“喔!快闭上眼!”德拉科吃了一惊,赶忙伸出手,打算拦截它的路,“它不会是打算攻击你吧?”
“不。我不认为是这样。”她没有闭眼,微笑着注视它褐色的小眼睛——那里面闪着羞怯不安的光,“我想,它可能觉得那棵树一直在晃动,有点缺乏安全感。”
德拉科蹙眉看着那只护树罗锅长而锋利的手指,心里担忧着她光滑白皙的手臂。他可不希望那手臂上随意被添上一道伤痕,给他的噩梦增加点新的内容。
赫敏正用空着的手拿自己的魔杖在逗它,企图用魔杖来暂时代替那棵正在被移植的山楂树,可是这小东西嗅了嗅它,就失去了兴趣,在她手臂上不安地原地打转。
“哦,用我的吧。”德拉科顺手把自己的魔杖抛给了她,“它喜欢的是山楂木,对不对?”
她一把抓住他的魔杖,贴近自己的手臂,看那小东西摇头晃脑地顺着杖尖爬过来,趴在那根山楂木魔杖上,踏踏实实地搂着杖身,不动了。
“没错。它很喜欢。谢谢。”她微笑着说。
九月初的天气依然有一些燥热。少年将袍子褪下,把它抛到旁边的橡树的一根低矮的树杈上,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开白衬衫的袖口,露出一截瘦而有力的小臂。
“不客气。很高兴被喜欢了。”他慢条斯理地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利落地晃了晃脑袋,手随之扯松了绣着墨绿色斯莱特林蛇纹饰的领带,把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
这普普通通的举动,却让她的脸灼热起来。
她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她忽然回想起朝阳下那个轻柔的额头吻。
得了吧,赫敏·格兰杰,那只是一个普通朋友间的互动!她拼命对自己说。爸爸妈妈也会这样亲她的,他那天只是太高兴了!
对,朋友,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控制着不稳的心率对自己进行心理建设。
瞧,他表现得多么态度如常。在搅乱了她的心情以后,他只顾着撇嘴,一脸不耐烦地去海格那里领铁锹。随后,他闲庭信步地向她走来,铂金色头发在人群里闪闪发光。
她愣愣地看着他,看他站在她面前,对她懒洋洋地笑,而后低头挥动铁锹,对肥料和土壤下起了功夫。
寻常的日子,寻常的搭档,寻常的课堂。
可对她而言,一切都朝着不寻常的方向发展。
古怪的情绪时常蔓延在她的心底。
有时是莫大的快乐,有时则是痛苦的心悸。这时有时无的症状只出现在与德拉科·马尔福相关的情况下,近来似乎越来越频繁,令她感到头晕、气短、不知所措。
忙碌的学习能填补她的心,它缓解了这令人苦恼的症状。可一旦闲下来,哪怕只有一秒,她都会重新被那股古怪的情绪所裹挟,像一叶无法抵御巨大风浪的小舟,浮浮沉沉、无法自拔。
她尝试过避开他——可这谈何容易?
她曾躲在教室的遥远角落,给自己安排了全教室最需要人花费心力去照料的学习搭档,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腿。她总是想要去他身旁兜两圈,像只想要标记自己领地的小动物那样身不由己。
最令人绝望的是,他似乎无处不在。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那抹铂金色。
他——太耀眼了。
赫敏面色微红,目光又被面前的少年给吸走了。
她注意到,运动让他苍白的脸颊染上健康的浅红。
她注意到,他偶尔会抬起卷起的衬衫袖子擦擦额上的细汗。
他的眼睛有时会透过低垂的额发缝隙看她一眼——每当这时,她就会移开目光,装作在研究那只攀爬在他魔杖上的小小的护树罗锅。
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像是风的轻柔抚摸。然后他继续低头,闷不作声地劳作,把泥土填进坑里。
他浑身上下都透出着一股“不事生产的小少爷”的气息,挥舞铁锹的动作不甚熟练。然而,他还是坚持自己去做这件事,不舍得让他搭档的女孩子动手干活。
她曾表示抗议,认为他小瞧了她的力气;他却一本正经地表示,扶着树这件事更重要。
“你可不想让这棵树长歪了吧?你得给它指引方向啊。”分配任务的时候,他露出一个坏笑,“我一定会歪着放的,假如你选择用铁锹的话。”
这个蛮不讲理的男孩,从来不会直接说出自己的体贴,总是要拐弯抹角。
“怎么了?”也许是她的沉默过于久长,他莫名其妙地抬头问了她一句,对女孩百转千回的心思毫无所觉。
“没什么。继续吧。”她脸微微发烧,冲他迅速弯起嘴角,用尽力气向那双漂亮的灰色眼睛绽开一个灿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