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彼此在意的搭档
从校医院回来的那天,当德拉科出现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获得了斯莱特林们的欢呼声和鼓掌声。
又一次,他凭借自己的能力,而不仅仅是家世,获得了他们的尊重。
他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心情不错地抬起眼,冲他们懒洋洋地一笑。
“真是了不起!”布雷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以向那些垂头丧气的格兰芬多们吹嘘一整年了。”
“千万别。”德拉科摇了摇食指,阻止他说,“话先别说得太满——还有两场比赛要打呢。”
“没错,”路过的马库斯深有同感,“就得这么想。”
拿到第一个胜利之后,马库斯陷入了更加偏执的疯狂里,似乎要跟什么国际魁地奇球队较劲儿似的,率领队员们在霏霏冷雨中加紧练习。
每次,德拉科从泥泞的魁地奇球场回到城堡里时,都会被雨水浸得湿透。他预计,马库斯的这种疯狂会像冷雨一样,一直持续到十二月才好转。前世就是这样的。
等拉文克劳在十一月打败了赫奇帕奇以后,马库斯的疯狂滋生得更加茁壮。
“格兰芬多们再也输不起了,他们无比渴望一场胜利,我们更不能懈怠!赫奇帕奇今年势头很猛——我围观过他们训练——塞德里克·迪戈里组了一支强队。”战术室里,马库斯紧张兮兮地说,“拉文克劳竟然能打败他们!这说明什么?说明拉文克劳今年更强!”
“放轻松,马库斯,我们——”蒙太拍着他的肩膀说。
“你不明白!”马库斯暴躁地甩开他,“格兰芬多去年打败过拉文克劳!”
“我们也打败过呀。”佩里金不以为然地在手里转着他的短棒。
马库斯瞪了佩里金一眼,扭头对他最心爱的找球手说,“德拉科!拉文克劳的找球手今年很强——那个秋·张——我知道她长得不错,佩里金,别笑!这很严肃!塞德里克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我能看得出来!德拉科,你得记住,这可不是发扬绅士风度的时候。”
“哦,马尔福还会有绅士风度?”佩里金被马库斯那副郑重其事的态度逗得直乐,“前两天不是还把咱们学院一个女生击飞到墙上去了吗?叫什么来着,达芙妮?啧,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他扭头就走了,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话不能这么说,谁让她要偷袭我的?得长点教训。”德拉科冷漠地说,继而对马库斯承诺,“我对我的对手一视同仁。不分男女。”
“那波特呢?”马库斯沉下脸来说,忽然想到了上次的摄魂怪事件,“你上次还救了他。”
“我是先拿到飞贼才救他的。”德拉科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不认为竞争与救人之间有什么冲突。”
“行吧。”马库斯不太满意地嘬了嘬牙花,转头去跟守门员迈尔斯讨论战术问题了。
不同学院魁地奇院队队员之间的氛围,往往是剑拔弩张的。前世,德拉科与哈利之间越演越烈的针锋相对局面,与魁地奇这项运动不无关系。
两人都是找球手,是球场上的宿敌,是天然的对立面。夹杂着过去可笑的嫌隙,两人逐渐在运动的对抗中产生了不死不休的怨恨。
那时候,德拉科还没成熟到可以明白,球场上的敌人也可以是普通同学,甚至是私交好友。他们只不过是各自为学院争夺荣耀而已,只是在球场上立场不同,并不是非要在方方面面都争个你死我活。
以他那时候的心智,还不足以明白,对于竞争对手而言,除了表达敌意,还可以表达尊重。所以他拼命表现敌意,无所不用其极,终于在某一天把波特给惹毛了。
前世的幼稚,今生不会重演了。
在“私交好友”与“竞争对手”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关系里,寻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这件事并不容易,但也不是全无可能。
如果是对毫不相干的旁人,比如赫奇帕奇的找球手塞德里克、或者拉文克劳的找球手秋·张,德拉科确乎没有那个耐心;但对于哈利,这个对他有着不切实际的信任、经常冒傻气的救命恩人,这个曾经输给他、却对他真诚道谢的男孩,德拉科愿意匀出一丁点儿耐心和善意来。
这些天,由于训练时间的重叠——格兰芬多的训练时间紧紧排在斯莱特林的时间表后面——他们经常会擦肩而过。
假如两人对视了,德拉科会试着对哈利口头打个招呼,而不是像前世那样出言挑衅,或者像去年在训练场上遇到时那样冷淡矜持。
而哈利,也总是愿意友好地回应德拉科——抛却学院球队之间的剑拔弩张氛围——对他笑一笑、点点头,无视奥利弗·伍德震惊的眼神。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并不令德拉科觉得讨厌。
这份友谊,放在马库斯·弗林特和奥利弗·伍德这两个敌对阵营的队长眼里,简直离谱。
可是,德拉科和哈利都显得旁若无人。当你们曾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共同直面整整一百个摄魂怪,“在自家队长面前展露友谊”这件事,就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渐渐地,其他曾经对此讶然的队员们逐渐有些麻木了。
两位队长则有些束手无策。马库斯·弗林特和奥利弗·伍德对彼此呲牙咧嘴,却对德拉科和哈利的友谊无可奈何。
一天傍晚,德拉科在训练中想起一个新战术,想去战术室找马库斯商量,隐隐约约听见门内传来这两位队长互骂的声音。
“你不管管吗?你这个木头脑袋(Wood,伍德,亦可译为‘木头’),管管你们家的找球手!别让他再对我们的找球手笑了!笑得这么不值钱!”这是马库斯的声音。
“你怎么不管你们家的找球手?总是对我们的找球手打招呼!是他先主动的!”伍德高声说。
“胡说,波特要是不看马尔福,马尔福会跟他打招呼吗?”马库斯咬牙切齿地说。
“马尔福就该把自己的眼给蒙住,不要东看西看!”伍德不甘示弱地说。
“格兰芬多应该换一个找球手,以免波特在比赛里放水,是不是,霍琦女士?”马库斯忽然冷静下来,不怀好意地说。
“我看,是你怕马尔福对波特手下留情吧?你怎么不换掉他?”伍德一针见血地说。
“德拉科·马尔福是最强的找球手!训练也很拼命!比赛从来没输过,我凭什么换他?”马库斯激烈地说。
“哈利才是最强的找球手!他只不过缺了点运气,遇到了摄魂怪,不然他早就拿到金色飞贼了,还轮得到马尔福吗?”伍德用睥睨众生的语气说。
“行啦!别像一对老亲家一样吵架了!你们在我这里演什么戏码?罗密欧与罗密欧的两位敌对的老父亲吗?”霍琦女士不耐烦地说,“我算是听明白了。我不觉得这两位找球手有任何问题,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的友谊会带来互相放水的嫌疑。在比赛中,我看到的是两个全力以赴的优秀的找球手。球场上是对手,并不代表私下里不能有交情,这跟球队士气也没什么必然联系。我认为你们可以放轻松一点。”
德拉科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微微一笑,悄悄离开,一夹飞天扫帚,重新飞回天空的风雨里。
没错,这样离奇的友谊会得到球队队长的强烈反对;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反对之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都是各自学院最强的找球手,就算介意这件事,也没人舍得换掉他们。
就是这样简单。德拉科不明白,为什么前世自己要别扭成那样,觉得斯莱特林就不能与格兰芬多做朋友。
即使做了朋友,天也没有塌下来。
思及此处,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德拉科不由地往地面瞄了一眼。透过泼天雨幕,他看到,球场边缘的地面出现了金红色的影子。
德拉科知道,这意味着斯莱特林的训练时间结束,球场的使用权该交班了。
他还知道,当他落到布满泥浆的地面的时候,往往会看到赫敏·格兰杰,她总是会在哈利飞上天之前,给他的眼镜施个防水咒,以确保他能在雨中看得清。
“糟糕的雨天?”这天,哈利主动对他打了招呼。
“非常糟糕。上面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德拉科拨弄着自己淋湿的头发,对哈利抱怨。
哈利冲他笑了笑,直挺挺地走出看台下的避雨处,悲壮地冲向了高空中的瓢泼大雨。
“哈利很幸运。有你这样上心的朋友。”德拉科目送哈利的背影,漫不经心地对一旁的赫敏说。他的头发水淋淋地贴在脸上,袍子也湿答答地滴着水,显得有点狼狈。
赫敏轻声笑了。她麻利地对他施上一打烘干咒、清洁咒和保暖咒,直到他身上变得干干爽爽。
“谢谢。”每到这时候,德拉科总会有些感慨万千。
这姑娘可真是令人不容小觑。开学的时候,他在她面前用了一次烘干咒,她就已经牢牢记住,并且掌握得很好了。
一年级的时候,他曾她面前用过一次冰冻咒,她也记住了,并且在二年级的课堂上用它冻住了草包洛哈特所放出的那群狂妄的康沃尔郡小精灵。
保护神咒算是她唯一承认掌握得比较慢的咒语。可即便这样,她也只花了两个月就变出了水獭。德拉科到现在还没变出来呢。
人比人,气死人。
德拉科越来越发现,在咒语这方面,她比大部分的巫师都有悟性;同时,她在不动声色之间汲取知识的能力也让人觉得惊讶万分。
他相信,如果自己再不抓紧空余的时间去搞搞学术的话,不久以后,她就会在考试中重新坐上第一名的宝座的,就像前世一样。
赫敏并不知道面前男孩心里的想法。
她快活地打量着他松松软软的铂金色头发,忙着打趣他,“瞧,现在是谁更幸运了?我敢打赌,你朋友对你上心的程度绝不比对哈利的程度少。”
斯莱特林与格兰芬多的交情啊——又何止在说哈利——从来都不只是在说哈利。德拉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心中浮动着愉快的气泡。
观察了一阵子以后,他逐渐确定那天晚上的任性举动没有惹她生气。她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亲切,甚至更加亲切了。
每次同哈利打完招呼,他都能顺势同她说上一会儿话,让她得意洋洋地把湿冷疲惫的他打理得干爽愉快,无论身心。
没错,斯莱特林从来不做无好处之事。这就是,同哈利打招呼所带来的最大好处啊。
“这还差不多。”他懒洋洋地说,忍不住对她笑了。
赫敏则压抑着自己时隐时现的“心跳综合症”,同他一起笑了。
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因为自己的毛病而躲着德拉科了,这毫无用处;德拉科在此事上实属无辜,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况且,那次魁地奇比赛时,她目睹他被摄魂怪攻击,发现比起自己的心脏毛病,“他可能会出意外”这件事更加令她受不了。
何况,他还那么会撒娇,那样可爱兮兮的。病床上的他,展现了一个不同以往的德拉科·马尔福给她看。
虽然只展现了短暂的一晚,第二天他又恢复了骄傲淡定的样子,可她已经把他那副撒娇样子牢牢记在心里了。
这成了他们共同的心照不宣的秘密。
有时候,看着人群里板着面孔、严肃至极的少年,赫敏总因为想到这个秘密而感到自得其乐、沾沾自喜,并时常陷入隐秘的微笑里。
她想看到他。每天都想看到他。
遇见他的那刻,是她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
如果他再对她说几句话,那就更加完美了。
一个格兰芬多本不该与一个斯莱特林过从甚密的。拦住任何一个格兰芬多的学生,他们都会这样告诉你。
可赫敏已经做过最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她在格兰芬多被斯莱特林打败的当天晚上,爬上了斯莱特林找球手的床。
她甚至被他搂着睡了一夜,并且像个荒唐的女孩那样第二天悄悄溜走了。
现在,仅仅是多看他一眼而已,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她甚至找到了一些不起眼的漏洞:她是为了送哈利去球场训练,恰好每周三次、风雨无阻地遇见德拉科的,谁也不能因此说什么;平日里,上课做搭档,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吗?
赫敏·格兰杰,以她聪明的格兰芬多的大脑,歪曲出了一条斯莱特林式的迂回道路,达到了思考逻辑的完美自洽,并且毫不犹豫地抛掉了她的心理负担。
对于德拉科·马尔福而言,最直观的感受是,自己在一夕之间重新获得了赫敏·格兰杰的宠爱——作为学习搭档而言。
她不再对他避如水火。每节课前,一抹棕褐色的活泼的影子都会停驻在他桌边,像是偶尔停歇的梦中的蝶。他会抬起眼皮,冲她心情不错地笑笑,懒洋洋地替她拉开身边的椅子。
而后,赫敏冒着心跳加剧的风险,满脸骄傲地坐下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变形课如此,算数占卜课如此,魔药课也是如此。
任何需要合作的课堂,他们都是一对儿——学习搭档,一切如常。
“为什么呢?”德拉科捣鼓着那些空烧杯、量筒、滴管和矮颈瓶,饶有兴趣地问她,“为什么不再同某些需要额外帮助的学生做搭档了?厌倦了助人为乐?决定试试斯莱特林的方法和手段,不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
“当然不是!我对于斯莱特林的方法和手段没有任何兴趣!我当然还会帮助有需要的同学!”她红着脸——打算称量一下手里那个巨大的滑溜溜的鳄鱼心脏——不耐烦地甩了甩两边的头发,“如果纳威问我课业问题,我还是会指导他的!我只是……只是……不想再被斯内普教授扣分了!”
“是啊,没错。”他闷笑一声,没继续问下去。
这个任性的女孩!简直把他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
而他,却只顾着对此感到满意——看来,她终于知道谁才是最适合她的了。
别误会,他只是在说学习搭档这件事。仅此而已。
德拉科有些得意地盯着她泛红的侧脸瞧,看她苦恼地甩头发,生怕头发落到鳄鱼心脏上去,心下了然。
他心情大好地捏起操作台一角的发带,凑近她,用懒洋洋的语气说,“别动。我给你把头发扎起来——在它沾到那颗心脏以前。”
“啊,谢谢。”赫敏低下头说。
失策了!她乍然同他搭档,一下子慌了手脚,有些不够谨慎,竟然忘记了“扎头发”这样重要的步骤。现在,她手上湿漉漉的,骑虎难下,似乎只能寻求他的帮助了。
他已经凑近她了。他的手像蜻蜓的翅膀那样轻,擦过她的耳朵,握住了她的头发。那双手微拢着她的发根,手指不经意间在她后脖颈浅浅滑动了一下——羽毛一样轻柔——痒意便顺着脖颈一路往下走,把她的“心跳综合症”的开关触发起来。
赫敏闭了闭眼睛,忍耐着心头的激荡。
他们在教室的最后头,前头的学生们都忙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到他在做什么。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她脸上火烧火燎的。她默默瞧着面前天平的刻度和旁边的砝码,总觉得手里冰冷湿滑的鳄鱼心脏似乎还在跳动。
德拉科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
他只知道她做魔药以前一定得扎头发,而她的手已经被那颗带着腥味的心脏搞得黏糊糊的了,怎么能再去碰那头散发着香气的可爱的头发?
况且,魔药制作时间有限,光凭她自己来回洗手折腾,恐怕来不及在下课前,交给斯内普教授一份像样的魔药。
另外,确实有一点小私心。他最近有点喜欢碰她头发。那天,在校医院病床上握着她头发睡着以后,这个嗜好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他总想把那些棕褐色的弯曲的精灵握在手里,让手心不再空荡。
可能是摄魂怪攻击留下的后遗症。没错,就是这样。他虚虚给她扎了个低低的马尾,很小心地没弄疼她,没扯到任何一根不听话的头发。
“好了。”他满意地打量了她一眼,准备去给坩锅开火。
“扎得太松了。”她感受了一下,抱怨着,“不到下课就得散了。”
“哦,这样?那我重新来?”他回头,灰色的眼睛注视着她,似乎很愿意再捣腾捣腾她的头发。
“别,别,就这样吧。”她急忙说,怕他又要给她制造一波心跳高峰,“大概能撑过做魔药的时间。斯内普教授正往这边瞧呢,我们快开始吧。”
西弗勒斯·斯内普最近心情尚可。
斯莱特林院队的第一场魁地奇的胜利,使得他从黑魔法防御术的博格特阴霾里彻底走了出来。
教工休息室里,不管是米勒娃还是卢平,都有点无精打采的。门厅里标示着学院分数的沙漏里,斯莱特林的宝石堆积如山、遥遥领先。
就连波特这个“惹祸精”,都显得不那么刺眼了。假如这孩子能不那么爱跑霍格莫德,而是老老实实待在城堡里,该省多少心!西弗勒斯蹙着眉,悄无声息地瞥了那孩子的绿眼睛一眼,扭过头去了。
至于隆巴顿那个蠢孩子,西弗勒斯今天选择少看他——眼不见为净。这孩子的坩锅又摇摇欲坠了,真是无可救药!今天,连格兰芬多那个天天背课本而不动脑子的万事通也放弃了他,已经不再站在隆巴顿身旁做一个显眼包了。
然而下一秒,他打算去看看自己的爱徒,看看那个为斯莱特林加了一百五十分的功臣,却发现他旁边赫然站着那个招人烦的显眼包—万事通—赫敏·格兰杰。
当然了!不然她还能站在哪里?她也就站在德拉科这孩子旁边的时候,才显得不那么张狂无知、肆意卖弄,而是能流露出一个优秀学生该有的谦虚谨慎来!
“德拉科,我收到学院前院长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的一封信,他说你对狼毒药剂感兴趣。” 他看了一眼他们坩埚里的药水,脸上浮现出一丝愉悦,点了点头,“我恰好要熬制这副魔药,正缺帮手……周五晚上八点,来魔药教室。”
意外之喜啊。德拉科早就想请教斯内普教授了,暑假里学了一半的狼毒药剂,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