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宿命轮回的拳头+高尔日记(一)
“假如你初次喜欢上一个人,第一反应是什么?”
霍格莫德开放日的夜晚,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里的壁炉前,一群高年级的女生嘁嘁喳喳地讨论着恋爱的话题,声音飘到了沙发里某本厚书掩映下的女孩耳中。
“告白?”安吉利娜·约翰逊兴冲冲地问。
“不。”凯蒂·贝尔高深莫测地说,“是逃离。”
“为什么?”安吉利娜不解地说,“我理解不了‘逃离’这件事。喜欢就去追啊!”
“哦,安吉利娜,不要把你追球手的做派带到青涩的初恋里来。”凯蒂用过来人的语气说,“初恋,是甜美的,更是酸涩的,它是蠢蠢欲动,更是患得患失。就像一颗青苹果,你心中渴望它,却又担心咬下去后,味道不如人意。”
青苹果。
他最喜欢吃青苹果。
他咬青苹果的时候,总那样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赫敏偷听着女孩们的谈话声,把自己藏在那本拿倒了的《魔法图符集》后,书本上方的额头开始泛红。
“赫敏!”路过的红发女孩眼睛一亮,一蹦一跳地向她跑来,“拿到了吗?那个药剂?”
“抱歉,金妮。”赫敏的眼睛在书后引人迷惑地闪烁,“我这次没买成。呃,我下次一定给你带回来,好吗?”
“好吧。”金妮失望地说。不经意间,她看了赫敏一眼,觉得她有些奇怪,“你不对劲儿!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神思不定的?”
“我在阅读。”赫敏说。
“胡说,你的书都拿倒了!”金妮干脆把书本往下压了压,露出了赫敏的一张红通通的脸。金妮打量着她,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她咕哝着说。
“那个药剂,卖完了吗?”金妮问。
“不,还有很多。”她小声说。
“闻了吗?味道好闻吗?”金妮端详着她,总觉得赫敏的表情很熟悉。
“好闻。”赫敏心慌意乱地说,又拿起书来,挡住自己的脸。
金妮与那本倒置的书面面相觑,终于想起来了。每当她想到哈利的时候,总是会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这样复杂、羞涩、惊慌的表情。
噢!赫敏!她不会是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了吧——喜欢的男孩的味道?金妮的眼中精光闪烁。
“闻到他了吧?”怀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她问赫敏。
“是啊……”女孩正心不在焉地盯着书中的一张图表,企图把注意力转移到学术上,而非一直去想那个爱咬青苹果的少年。
只不过,她心中奇怪,为何图表看起来像是颠倒的?
“谁?”金妮轻声问。
“德(Dr)——”赫敏忽然顿住了。她的理智拉响了警报。
金妮——这个狡猾的小姑娘——她在套她的话!
“我什么都没闻到!”赫敏站起身,把书“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
“哎,你别跑啊,把话说完啊!”金妮一下子来了精神。她仰着脸,期待地问,“德(Dr)——什么?”
“我走了!我要回寝室洗澡了!”赫敏慌慌张张地躬下身子捡书,再一跃而起,兔子一样地跑开了。
在某种心虚的状态下,她觉得休息室极度危险。似乎任何一个人都能随便看穿她的想法,看穿她正经历的慌张,看穿她对他的喜欢。
于是她径直跑回到楼上去,打开女生寝室的门,把自己像一阵风那样刮回了自己的床上。
隔壁床上,正在用塔罗牌测算爱情运的拉文德和帕瓦蒂惊讶地回看了她一眼——女孩奔跑带起的风,把床上摆着的某张塔罗牌卷到了地上。
“当心点啊,赫敏!”拉文德不高兴地说。
“抱歉!”赫敏只顾着跳到床的帷幔后,像只庞洛克一样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她完蛋了!仅仅是想到他,她都会觉得万分害羞!她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冷静,赫敏,冷静!她在枕头上深呼吸着,给自己加油打气。
拉文德瞥了她静寂的帷幔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摇摇头,说,“帕瓦蒂,劳驾捡一下。”
“好的,”帕瓦蒂伸出手捡了起来,热情洋溢地说,“哇,是圣杯骑士!”
“那是什么意思来着?”拉文德感兴趣地问。
赫敏呆呆地躺在四柱床上,听见帕瓦蒂哗啦啦地翻着书,小声阅读上面的解释,“圣杯骑士的正位……代表了一位温柔体贴的伴侣,代表全心全意的付出、无怨无悔的爱护,也代表着双方间开始有了比较亲密的关系。逆位则表明双方目前正在做一项选择,也许是让彼此的关系更进一步,或是停留在现在……停留下来的情况比较明显……彼此都在等待着对方主动或是继续行动,有强烈被动的暗示。”
唉!这些不靠谱的占卜方法!全是胡说八道。赫敏鄙夷地想。
可是,他们现在,究竟算是什么呢?她思绪纷飞,又有些失魂落魄起来。
冷静下来以后,她记起更多的细节。
她记起来,有很多次,他都对她欲言又止。有很多次,他乍然松开了她的手。礼堂那次,当她睡醒的时候,她身边已空旷无人。他走得干脆利落,招呼都没打一个,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们从没讨论过那次课堂上的十指交叉是否太过亲密,正如他们从没谈起过病床那夜的相拥而眠是否过分荒唐。他们似乎都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些话题。
他从来都强调自己是斯莱特林,而非格兰芬多。他几乎是偏执地在不断提醒她这一点,似乎他要与“格兰芬多”这个词划清界限。那么,她这个格兰芬多,是否被他放置于他所划开的界限的另一端?
是的,他似乎总对她保持着某种微妙的距离。
有时候,当他足够靠近她的时候,他会流露出某种苦大仇深的表情,而后像一只受了惊吓的蜗牛那样,迅速收回自己的触角。似乎他们两个之间,有一个人带着毒一样。
也许,他们就该停留在此刻的距离——假如那是他所希望的。
不进不退,刚刚好。
不去更进一步,就不会面临失去的风险了。赫敏酸涩地想。
“那么,刚刚这张牌是正位还是逆位?”拉文德兴致勃勃地低声问。
“问题就在这里。”帕瓦蒂奇异地看了她一眼,轻声对她呢喃,“它刚刚卡在床与床头柜之间的夹缝里了。它是斜立着的。它——处在正位与逆位之间。”
“哦,那不就是一张废牌嘛?”拉文德大为扫兴,撅着嘴说,“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梅林的指引呢——重新测吧。”
于是她们重新洗牌,再度折腾那副不堪其扰的塔罗牌,试图窥探那诡谲多变的命运。
为期两周的复活节假期到了。
用德拉科的话来说,“这假期还不如没有”,因为所有的学生都在赶作业,每个人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睡眠不足的状态。
特别是赫敏。她身上弥漫着的那种崩溃感,隔着一整条走廊都能让他感觉到。
梅林啊,她总是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这让他心头发紧。
“你还好吗?”某天,德拉科忍不在走廊里拦住她,目光从她手中的某本书——《数字占卜与图形》——上悄然掠过。
“还好。”赫敏垂下睫毛,把眼睛里对他难以自持的喜欢掩盖起来。
“我没做错什么事吧?我总觉得,你在躲着我。”德拉科有些怀疑地打量着她。
她为什么不抬头看看他?他有点闹心。
“当然没有。”她终于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慌乱,脸上有些红,“我作业太多了,忙不过来……你知道,我选了那么多的课。”
赫敏完全是在说谎。她的作业是多,可是也没多到“连话都说不上”的地步。
她确实在躲避他。不仅仅是因为最近金妮总是在盯着她,试图找出她身边与她有所交流的、Dr开头的男孩;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德拉科,她慌极了。
在礼堂的餐桌上,他们遥遥相对。她总是用眼角偷偷瞄他,等他有所觉察,又匆匆移开视线。她觉得自己这举动完全不正常、不理智,也毫无逻辑。这令她濒临崩溃。
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自然地与他相处了。
她总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一些愚蠢的话来。他将如何反应呢?
她更怕他们的关系会出现裂痕。一旦他只是把她当普通朋友,她又将如何反应呢?
她每时每刻都想看到他,可又不敢看到他。
显然,与他保持距离没什么用。她曾忍住内心的悸动,特地不去注意他。
一段时间以后,当她不经意间,再一次隔着过道看到他那张棱角分明的淡漠的脸,或者那头铂金色的头发,哪怕他只是对她抬眼一瞥,都会令她激动万分。
还有那该死的“心跳综合症”,已经开始出现副作用了。假如直视到他安静的淡灰色的眼睛,她脑子里必定先是一片空白。
更别提对他说话了!她没办法对他说太多话。再多说几句,她就要喘不过气来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持续不断地灼烧,越烧越红,再烧就要被他识破了!
“抱歉,德拉科,我要先走了!”赫敏努力在大脑里找回了所剩无几的理智,趁他还没让她神魂颠倒前,几乎是原地蹦起来,急匆匆地逃离了这个让她心慌的无辜男孩子。
她——似乎压力很大。德拉科惘然若失地站在原地,被她的态度搅弄得心头不安。
听哈利说,她终于决定退掉占卜课——可这似乎没有减轻多少她的压力。
德拉科经常看到她早出晚归的样子。
早上,他刚在斯莱特林餐桌边坐下,就看到她猛然起身,从格兰芬多的餐桌边落荒而逃。
她在图书馆里神出鬼没地赶作业,看起来无心关注任何其他事情。她甚至没什么心思去他们的学习角,尽管他开口邀请了她好几次。她总是垂下眼睛,连看都不看他,敷衍他:“下次吧。”
除了赶作业,赫敏·格兰杰还能有点别的兴趣爱好吗?哪怕稍微喘口气呢!德拉科失落地想。
这种情况直到复活节后的第一个周六才有所好转——那是斯莱特林对战赫奇帕奇的日子。
骑在飞天扫帚上,德拉科扫视着密密麻麻的看台,轻而易举地辨认出她来。
谁能忽视掉她那头明媚的棕褐色长发,和那双明亮的棕褐色眼睛?
此刻他终于确定,她的目光正紧紧地追随着他——而非最近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闪烁游离。
看魁地奇比赛,大概是她近期唯一的娱乐活动了吧?德拉科在他的光轮2001上微微笑了,继续寻摸他的金色飞贼。
无疑,这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赫奇帕奇的队长兼找球手塞德里克·迪戈里是个老练的对手,每次看到飞贼一闪而逝的金光时,他都能与德拉科并驾齐驱地追上很久,直到那个滑头的小东西再次在观众们遗憾的叹息声中消隐无踪。
赫奇帕奇的追球手扎卡赖斯·史密斯则不停地给德拉科使绊子。当德拉科在空中兜着圈子寻找金色飞贼的影子,他总是试图偷偷“拉扯(Blagging)”德拉科的飞天扫帚,以报上次在礼堂入口的“肘击(Cobbing)”之仇。
(拉扯,抓住对手的扫帚尾巴减慢对手的速度或者妨碍其前进。适用于所有运动员的犯规行为。)
(肘击,滥用胳膊肘抵撞对手。适用于所有运动员的犯规行为。)
“哦,糟糕,霍琦女士只顾着注意赫奇帕奇球门那边的情况,没看见扎卡赖斯在干什么,她被其他的赫奇帕奇队员转移了注意力。”哈利举着望远镜说,“我十分确定那是犯规动作。他抓住了德拉科的扫帚尾巴,他正在妨碍他。”
“他怎么能这样?”赫敏担心地看着那个铂金色头发的男孩,气愤极了。她扔下望远镜,双手撑在嘴边,扯着嗓子尖叫,“扎卡赖斯·史密斯!你这个卑鄙小人!”
德拉科听到她在附近看台上的怒骂了。她在注意他,并为他而感到愤怒。
他喜欢她为他愤怒。
赫敏·格兰杰的愤怒是德拉科·马尔福在球场上最好的兴奋剂。
“你就这点儿能耐吗?”德拉科扭过头,轻蔑地冲身后的扎卡赖斯笑了。他一手扶着自己的飞天扫帚柄,继续向前面的某个方向迅猛飞去,另一只手则抓住了扎卡赖斯手里的鬼飞球,试图抢夺它。
扎卡赖斯慌了。他没想到对方会抢他手里的鬼飞球。
“放手,马尔福!”他一面拉扯着德拉科的飞天扫帚的尾巴,一面试图拉扯回自己的鬼飞球,两人在高速前行的飞天扫帚上僵持不下。
直到德拉科身子一躬,在即将冲进前面铁环的电光火石间,放开了那只抢夺鬼飞球的手。
“迈尔斯,闪开!”他冲自家的守门员大喊。与此同时,他压低了自己的扫帚柄,90度拐弯,直直向地面冲去。
扎卡赖斯则忙着松开德拉科的扫帚尾巴,以免自己被带到地上去,没注意到前面的铁环。
他顾不上给这位身姿灵活的找球手添堵了。他勉强抓住了自己的鬼飞球,直挺挺地冲进了铁环,被飞过来的霍琦女士抬眼瞧见,顿时吃了一个明晃晃的罚球。
“好样的!”迈尔斯在门柱前拍着扫帚柄大笑起来,“德拉科,你真他妈是个天才!”
扎卡赖斯的脸都青了。
“扎卡赖斯,你在干什么?”迪戈里从高空中飞过来,冲他大喊,“握球入环(Haversacking)这种低级错误?你是怎么想的?”
(握球入环,鬼飞球穿过铁环的时候仍被抓在手中——鬼飞球必须被扔出去——仅针对追球手的犯规动作。)
看台上充满着惊叫和惊叹声。
“他很强。”赫敏身旁的哈利兴奋地说,看着德拉科已经重新飞回了高空,“这个动作很难的,忽然转90度俯冲。”
“没错。他似乎是在化用朗斯基假动作(Wronski Feint)的战术。而且,他在一瞬间的功夫,就把劣势化为了优势,狠狠教训了扎卡赖斯……”哈利那边的罗恩敬佩地说。
金妮·韦斯莱坐在赫敏身旁的看台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听着自家哥哥对于那个斯莱特林找球手的赞扬。她眼睛里全是赫敏的侧脸,大脑内的所有细胞都汇聚在一起,试图思考一件事。
究竟是,德(Dr)——什么?
最近几天,她掰着指头,像报菜名一样,把格兰芬多所有可能的男孩名字都问了赫敏一遍——从一年级到七年级,一个不落。
“Draven(德雷文)?”
赫敏摇头。
“Drew(德鲁)?”
再次摇头。
“Dreyfuss(德赖弗斯)?”
继续摇头。
“Drog(德罗格)?”
依然是摇头。
“Dryden(德莱顿)?”
仍旧是摇头。
每一次,赫敏都是同样的回应:不假思索地摇摇头,仿佛笃定金妮一定猜不出来似的。她就像只藏住了尾巴的猫那样谨慎小心,保持警惕。
“总不能是Dragot(卓锅)吧?”今天,在去往魁地奇球场的路上,金妮怀疑地问。
“那是什么?”赫敏警觉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
“哦,卓锅是一种美国魔法界的流通货币。”金妮懒洋洋地说,“也许你会喜欢钱的味道。”
“当然不是!”赫敏松弛下来,矢口否认。
“梅林啊,到底是哪路神仙?你究竟喜欢咱们院的哪个男生?”金妮叹了口气,“我放弃了。直接告诉我,行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赫敏说,自然而然地用了那个男孩惯常所用的无辜语气。他敷衍人的时候,最爱这样说话了。
“这不公平!”在走上赛场看台的时候,金妮小声对她说,“我都告诉过你我的心事了。我要求对等的、公平的闺蜜关系。你也得告诉我你的心事。”
“别犯傻了,金妮,你的心事太明显了,大家几乎都知道。”赫敏戒备地说,“它原本就不是秘密……”
金妮大为恼怒。她虎着脸,在看台上生了很久闷气,因为一向对她友好的赫敏竟对她有所保留,也因为无法猜透这件事而产生了自我怀疑——她的洞察力变弱了吗?
这会儿,迷惑不解的金妮从近几日的挫败回忆中走出来,继续虎视眈眈地盯着赫敏——她正专注地盯着赛场,一扫往日的失魂落魄,脸上充满激动兴奋之情。
瞧,她又不对劲儿了。金妮想,这附近一定有什么人让她在意。
“马尔福,你这个阴险的——”在扎卡赖斯愤怒的谩骂中,德拉科充满恶意地朝他笑了笑,比了一个令他更加愤怒的手势。
扎卡赖斯想要再骂点什么出来,可他没机会跟德拉科掰扯了。他的队长塞德里克·迪戈里正飞过来,后知后觉地冲史密斯大喊,“你刚刚在干什么,扎卡赖斯?你刚刚是试图‘拉扯’他吗?这是犯规!”
“不!金色飞贼!”扎卡赖斯瞪着塞德里克的身后,脸色发白地吼。
塞德里克猛然回头,发现一抹铂金色的影子极速掠过了他的扫帚尾巴,带起了一阵令他绝望的风。
比赛结束了。
德拉科拿到了金色飞贼。
当然得拿到它!她都来看他了,不是吗?怎么能辜负赫敏·格兰杰的宝贵时间?德拉科得意洋洋地想,与迎面飞来的马库斯击了一下掌。
马库斯正满脸泪水,他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张开手臂在空中挥舞,“我们领先了格兰芬多300多分!德拉科,300多分!德拉科,我最好的找球手!”
德拉科明白他的意思。经此一役,除非有天降的运气,这一届的魁地奇杯大概会是属于斯莱特林的。
“好样儿的,德拉科(Draco)。”赫敏放下望远镜,在远处看台升腾起的欢呼声中,在身边看台弥漫的不安叹气声里,用微不可闻的喜悦语气说。
声音小到只有她身旁的人才能听见。
比如她左边的哈利,比如她右边紧紧端详着她的金妮。
金妮·韦斯莱的洞察力,就像沉睡的雄狮,在此刻猛然惊醒——她张大了嘴巴。
当然,当然!这是说得通的!任何Dr打头的格兰芬多男生都不是赫敏喜欢的男孩!
或许,赫敏闻到的,自始至终就不是一个格兰芬多!
而是一个她从未考虑过的该死的斯莱特林!
赫敏·格兰杰的学习搭档!
“德(Dr)——德拉科(Draco)?”她急促地问赫敏,眼睛瞪得圆圆的——比她某天早上看到哈利出现在她家时还要圆。
她摇曳着赫敏的袖子,结结巴巴地问她,“德,德拉科·马尔福?你,你闻到了他?”
接下来,金妮惊恐地看到,这个曾经一直对她笃定摇头的女孩,这个全格兰芬多最冷静淡定的女学霸,眼睛睁得比她还大,脸迅速擦红。
她红着脸,像被抓住了尾巴的猫,眼睛心虚地眨巴着,没有摇头。
没有摇头。
梅林的七舅姥爷啊!众目睽睽下,金妮在看台的坐席上表演了一个标准的“掉凳”。
赛后,德拉科惊恐地挣脱了准备来亲吻他的、得了失心疯的马库斯·弗林特,拖着自己的飞天扫帚,快步追上了往城堡赶的赫敏。
他闪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一副求表扬的样子,“如何?厉害吗?”
“非常,非常棒。他们都说你技术很棒。”她抬头看着他,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眼睛里有星光闪烁。
这还差不多。德拉科自鸣得意地对她笑了笑,刚想再对她多说点什么——
她却猛然神色微敛,脸颊泛红,像是“想起有即将到达最后期限的作业没写完”那样紧张。如同那只叫克鲁克山的猫,她慌慌张张、拔腿就跑,“我,我有事先走啦!”
她学得未免有些太卖力了。
那个时间转换器是不是让她有些魔怔了?德拉科担忧的眼神追随着她离去的背影,脚步有些迟滞。她实在应该多退两门选修课,不是吗?
“马尔福!”这时,身后传来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德拉科的思绪。
他心情不悦,满心戒备地回头,发现是赫奇帕奇的队长塞德里克·迪戈里。他冷下脸来,不耐烦地问,“干什么?”
“祝贺你拿到了金色飞贼。我得解释一下,有关扎卡赖斯的行为,我此前并不知情。我从来就没想过,也没告诉他,要用这种手段——”塞德里克急急地说,却被德拉科挥手打断了。
“不用解释。”德拉科淡漠地说,扫了一眼这个以脸蛋驰名霍格沃茨的獾院帅哥,无视他脸上的焦急和歉意,心中没由来地产生一丝烦闷,声音寒凉如冰,“收起你的假惺惺和假好心——我不在乎。”
他没再看迪戈里的表情,迈开六亲不认的步伐,匆匆离去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塞德里克·迪戈里。前世,德拉科一直对他不冷不热,与他素无往来。
塞德里克·迪戈里,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温和、儒雅、对任何人都很友善。另一方面,德拉科·马尔福,则总是一副趾高气扬、欺压同学、看不起所有人的样子。
他们压根就不是一类人。
德拉科一直无法忘怀那幕场景。这个17岁男孩的尸体出现在三强争霸赛的比赛场地,斯内普教授的黑袍盖在他身上——那是德拉科记忆中,斯内普教授唯一一次脱下自己的黑袍。
那时候,他才大致明白,死亡是什么意思。
是迷茫,是心慌、是空洞。是温热的身体变成冰冷的躯壳,是朋友撕心裂肺的饮泣,是亲人肝肠寸断的哀恸。
是回荡在场地上全校师生共同的悲鸣。
前世,德拉科曾嘲笑别人的惊慌失措,内心却同样深受震撼。
今生,他看到塞德里克·迪戈里,总会想起他变得空洞的灰色眼睛。这让他不知该如何对待他,正如他不知该如何对待那些曾经真实地死在他面前的其他人。
看到他们,他总觉得眼睛、心脏、灵魂被什么所刺痛。
别想了,德拉科·马尔福,你救不了所有人。
离他们远远的,敬而远之!
别想东想西的了,好像你现在需要考虑的还不够多似的!他劝说着自己,在茫茫的人群中踽踽独行,偶尔对几个冲他打招呼的学生勉强一笑。
而后是时光飞逝。
课程似乎变得越来越紧张,赫敏似乎变得越来越繁忙。
德拉科现在虽然不需要练习魁地奇,却不得不抽出时间来,替反应迟钝的克拉布和高尔辅导那些他们看不懂的课程,并且没收他们口袋里藏着的所有糖果,防止他们继续长胖。
他甚至面无表情地拉着克拉布和高尔去魁地奇球场,勒令他们每天花点时间在飞天扫帚上,而不是在斯莱特林餐桌上坐到地老天荒,或者在图书馆里睡得口水四溢。
“为什么啊,德拉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克拉布哀嚎着,“我们都已经把星象图画对了!”
“文森特·克拉布。”德拉科严肃地说,“我记得你二年级的时候,曾想要加入院队,做个找球手。三年级开学的时候,我还曾看你和高尔在晚间的赛场上试图练习投掷鬼飞球。而今,你却只想着怎么多吃一包果仁脆糖!是什么让你丧失了斗志?”
“她——他们说我不是那块料。”克拉布说,眨巴着自己的小眼睛,难过地低下了头,“我没有做找球手的天赋,也没有做追球手的才能。”
“不。没有谁是天生就会打魁地奇的。天赋再好的人,想要打得好,也离不开持之以恒的练习。”德拉科说,“而且,你没找准自己的定位。文森特,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更适合做击球手?”
克拉布抬起头,迷惑地看向德拉科。
这个时常毫不客气地押着他写作业、没收他心爱糖果的德拉科·马尔福,这个向来对人不假辞色的德拉科·马尔福,此刻正微微笑着,眼神中浮现出一丝令人意想不到的鼓励之色:“你有没有想过,以你这抗造的体格,你可能更适合拎起短棒,去对付四处逃窜的游走球?”
德拉科·马尔福,不知何时起,他似乎与儿时记忆里那个从不拿正眼瞧他、只会贬损他、把他当成一条狗那样呼来喝去的男孩不一样了。克拉布惊讶地想。
“还有你,格雷戈里·高尔!我记得你曾经偷偷摸摸地来看院队的训练,不止一次。你敢说你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吗?”德拉科打量着克拉布旁边同样惊讶的男孩说。
“可是——”高尔脸上的呆滞被卸了下来,换上了一丝难过,“没人会相信我们的,没人看得起我们,他们都笑话我们。”
“尊重,是自己赚取来的!”德拉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斯莱特林们只尊重强者,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长点野心吧!看看那些魁地奇球员在学院里多受欢迎!你想让别人不笑话你,你就得拿出点实力来!你得为学院赚取荣誉,才能赚取到人们的尊重!”
“可是我们——”高尔不安地说,低头看着自己软趴趴的厚肚皮。
“没有可是。院队里的一批追球手和击球手们很快就要毕业了,院队需要吸收新鲜血液,这是一个机会。你们大概早就注意到,布雷斯今年一直在私底下练习鬼飞球,他想要参加之后的选拔,竞争追球手的位置。你们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你们也得抓住机会。”德拉科把手中的短棒一人一个,猛地拍到他们怀里,强硬地说,“假如你们想要穿上斯莱特林的魁地奇队服,赚取斯莱特林们的尊重,就需要勤加练习。”
克拉布和高尔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有一些忐忑,更有一些震动。
“立刻,马上。去挑扫帚!我会督促你们的。”德拉科摆出一副可怕的样子,威吓他们,“别想偷懒。”
于是,在赫敏·格兰杰忙于她的学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情况下,在克拉布和高尔偶尔回荡于训练场的哀嚎声中,德拉科·马尔福总算找到了一点事情作为分散注意力的消遣。
“德拉科,你是不是有点太闲了?”某一天,手里抛着鬼飞球路过他的布雷斯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相信他们能行吗?”
“重点不是我相不相信,而是他们自己相不相信,不是吗?”德拉科看着克拉布像一个面口袋一样,勇猛地抱住了那个游走球,大声冲他吼,“不错!现在试试用手击出去!”
克拉布冲他回头咧嘴一笑——下一秒被游走球晃了个趔趄——差点掉下飞天扫帚去。
“梅林的指甲油啊,这简直是场灾难!依我看,他们这就是三分钟热度。说不定过两天就放弃了。”潘西皱着眉头对德拉科说,挽着得意洋洋的布雷斯离开,撇下了一句悲观之语,“我用我最心爱的那套青花瓷杯子跟你打赌,他们当不上击球手的,你这完全是异想天开、白费功夫!”
然而,克拉布和高尔却没有放弃。他们顶着冷嘲热讽出现在训练场,风雨无阻。
他们一直坚持到了格兰芬多与赫奇帕奇进行比赛的那天。
那场格兰芬多与赫奇帕奇的比赛异常激烈,一直持续到当天下午。最终,格兰芬多打败了赫奇帕奇,获取了足以与斯莱特林总分齐平的分数。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现实总是比小说还要具备戏剧性效果。
“接下来,斯内普教授和麦格教授将怎么确定奖杯的归属?”布雷斯嘴角抽动着问德拉科,“一个办公室一天吗?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割奖杯?”
德拉科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今天精神欠佳。以他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多少格兰芬多的座位。人太多了,把她给挡得严严实实。
球赛结束后,在观众台上耗了一整天的德拉科,饥肠辘辘地在礼堂的餐桌上消灭了一整份牛排。而后,他照例招呼着饮食过量的克拉布和高尔,到处溜达消食。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骄阳欲落的傍晚。他们逛到草坡附近的时候,看到纳威·隆巴顿迎面走过来,可怜兮兮地问:“你们看到过我的魔杖吗?今天中午就不见了。”
“没有。”德拉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吐槽他,“你要不要考虑给魔杖打个眼、穿个绳,挂在脖子上?”克拉布和高尔在一旁偷偷笑起来。
“我奶奶不会同意的,那是我父亲的魔杖。”隆巴顿没有听出德拉科的嘲讽之意,垂头丧气地走了。
他还没走多远,克拉布和高尔就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他这个蠢货……”
“天天都丢魔杖……”
德拉科倒是觉得,最不该嘲笑纳威蠢的就是这两位。君不见他们的作业都是谁检查、辅导、修改的!
“别笑了,看看你俩的肚子!”德拉科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练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多肉,你们是不是该吃点减肥餐?”
克拉布和高尔停住笑,悄悄把刚剥开的太妃糖藏在掌心里。
似乎为了防止餐后甜点被德拉科注意到,克拉布急中生智,竟然学会了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