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剑走偏锋的想法
西里斯·布莱克从他位于霍格沃茨校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时候,发现窗户边站着一个铂金色头发的男孩。
他背着手面向窗外的风景,背影消瘦,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
“德拉科·马尔福。”西里斯毫不意外地说,“真是稀客啊!”
“我相信你已经听说了。”男孩回过头来,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你指的是小矮星彼得的死亡?还是奇洛的逃跑?”西里斯倚在病床的枕头上,懒洋洋的口气似乎是正在讨论晚餐准备吃什么一样。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德拉科的语气里带着微微的惊异。
“怕?”西里斯大笑了一声,高傲地说,“怕就能解决问题吗?”
“不能。但是你得有起码的重视。”德拉科冷淡地说,“奇洛脑袋背后是黑魔王的灵魂,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西里斯懒散地扬了扬眉毛,没有做更剧烈的动作。他身上缠着一些绷带,行动还不太方便。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用探究的目光看向那个男孩,“毕竟——我以为只有哈利他们知道这些事。”
“我有我的特殊渠道。”德拉科收紧下巴劾,简短地说。
“哦,对,你似乎跟赫敏·格兰杰走得挺近。”西里斯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不关你事。”德拉科冷冰冰地回答。
“当然,这不关我事,不过,我很好奇纳西莎和卢修斯他们知道以后,会不会大骂你不孝子,竟然跟麻瓜出身的巫师混在一起。”小天狼星嘴角微动,“光是想想,都觉得那场景颇为美妙。”
“我以为,我是来跟你讨论正事的。”德拉科嘴角抽搐地说。
“好吧,好吧。” 西里斯拢了拢他的黑发,轻描淡写地说,“我的回答是,我们获得了一部分胜利,我们铲除了小矮星彼得这个食死徒,伏地魔少了一个肮脏的追随者。这难道不是好事?”
“别叫那个名字!”德拉科下意识说。
“至于奇洛和伏地魔的逃窜……”西里斯毫不顾忌,坚持叫着伏地魔的本名,一副嚣张的“你能奈我何”的样子,继续说,“我得说,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但我想,他们的身体一定非常虚弱,奇洛已经需要喝独角兽的血去维持生命,又被石化了整整两年。他没有立即身体溃散,已经堪称奇迹。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原本,德拉科听到他直呼“伏地魔”的名字,整个人是极度抗拒的;但由于西里斯的分析,他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进入到思考状态。
“是啊,我赞同,奇洛快要完蛋了。但是这不代表黑魔王要完蛋。”德拉科蹙眉,“等奇洛死后,黑魔王可以再迷惑另一位巫师去附身,继续玩他那一套后脑勺的小花招……”
“我恐怕,他的情况没你想象得乐观。”西里斯悠然自得地说,“或许伏地魔死不了,起码在魂器全部消灭之前死不了;但现阶段,他也绝没有那些魔力可以随意挥霍了。”
“这是什么意思?”德拉科迷惑地问。
他暂且放弃了纠正西里斯直呼“伏地魔”名字的做法。
此刻,西里斯有关“魔力挥霍”的思考角度更令他感兴趣。
“看在梅林的份上,我还以为你已经把这件事了解得很清楚了。你的脑子被鼻涕虫给糊住了吗?”西里斯瞥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在半空中展开双手比划,“那根魔杖!魔杖!”
这简直把德拉科搞迷糊了。
“纳威·隆巴顿的魔杖!他为什么不带走它,而是留下来了呢?”西里斯咧嘴一笑,英俊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德拉科睁大眼睛看他。
“因为他驾驭不了那根魔杖!那魔杖对他来说就是根树枝,他现在的法力稀薄到连一根普通的魔杖都驾驭不了了!”他得意洋洋地宣布。
德拉科的精神为之一振。他从未想过,还能这样剑走偏锋地考虑问题——西里斯·布莱克真是个奇才。
但仔细这么一琢磨,又非常说得通。
醒来以后身无长物,唯一一根能保命的魔杖被他弃如敝履、留存原地;他甚至没有杀死来迎面撞上他的纳威·隆巴顿,仅仅是勉强击晕了对方,就匆忙地、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以黑魔王那种残忍的个性,竟然不玩弄他的杀戮咒——这本身就意味着极端的虚弱。
停了半晌,德拉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他会一直保持这样的状况吗?”
“当然不会了!”西里斯啜饮着热茶,恶狠狠地笑了,“他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去寻找方法,让自己尽快恢复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提前找到这方法,毁掉它,或者守株待兔。”
西里斯,这个危险又猖狂的男人,德拉科在此刻发现了他的魅力。
他敏锐、聪明、洞察力强,家世背景又如此显赫。
假使他22岁的时候没有去阿兹卡班,现在的他,会是怎样意气风发的状态?
一定会大有作为吧,德拉科想。
“非常可行。”德拉科靠在窗台边,出神地思索了一会儿,“只不过,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他恢复?”
“这就得好好研究一番了。我猜想,应该会涉及到一些深奥的黑魔法,你在霍格沃茨的图书馆,大概率是找不到的。”西里斯用手抚摩着带着些许胡碴的面颊,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打定了注意,“我会去同邓布利多谈谈的,我也想出一份力。我得告诉他,我知道了魂器的事。当然,不会出卖你的小秘密的,我保证。我们的合作,也依旧保密。”
“随便你吧。”德拉科瞥了他一眼,慢慢地说,“还有一件事,月亮脸、虫尾巴、大脚板和尖头叉子究竟是谁?”
西里斯忽然笑容满面。
“你把这件事搞得很清楚,对不对?没错,那是我年轻时候跟詹姆、莱姆斯他们的简称。我是大脚板,莱姆斯是月亮脸,尖头叉子是詹姆,也就是哈利的父亲。”
他没有提及虫尾巴,但德拉科猜想到了虫尾巴是谁。
“你们都是阿尼马格斯?为了在满月去陪伴卢平?”德拉科还是忍不住问。
“没错。还有什么问题?”
“斯内普教授为什么那么厌恶尖叫棚屋?”德拉科继续发问。
“哦,这事儿得怪我。”西里斯挠挠鼻子,但看起来并不是很抱歉的样子,“你知道,卢平在满月到来的时候,会在尖叫棚屋里躲着。我那会儿喜欢恶作剧,有点没轻没重的,想跟他开个玩笑,把他骗来吓唬吓唬他什么的,差点把他给害死。是詹姆在最后一刻阻止了这件事……”
“何止是没轻没重?一不小心是会死人的。”德拉科迅速拉下脸来。
把一个学生骗到尖叫棚屋面对狼人,亏他想得出来!
怪不得斯内普教授一副对尖叫棚屋严重过敏的样子,谁提就跟谁翻脸。
怪不得斯内普教授面对卢平所变化的狼人那么畏惧,战斗力那么低下!
前世,他面对格雷伯克的时候,战斗力都没有那么低下!
要说他没有点儿心理阴影在身上,德拉科是不信的。
这种学生时代所造成的往日暗疮,能带来多么久远的持续的疼痛,德拉科此生已对此了如指掌。
斯内普教授当然会害怕,畏惧,战斗力低下,这合情合理。
德拉科甚至奇怪,为什么斯内普教授到现在都没给西里斯下毒。
西里斯·布莱克——傲慢无礼到无视他人的生死苦痛——正如前世的德拉科·马尔福——是个没心没肺的惹祸精。
“所以,我很感谢詹姆。”停了一会,这位大大咧咧的惹祸精深情地说,“他总是会在必要的时候,拉我一把。”
这是德拉科第一次看到西里斯露出如此神情。
他曾是木然的、疲倦的、落魄的,也曾是懒散的、高傲的、不羁的。
但像现在这样,他展露出令人难得一见的温情模样,这令德拉科感到惊讶。
西里斯和哈利的父亲詹姆,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一边急匆匆赶往鹰头马身有翼兽的领地,一边想着。
赫敏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看起来气色很好,活力满满地站在一棵大橡树下,手里拎着几只死雪貂,正在喂给那几只鹰头马身有翼兽。
那几只大鸟的颜色都不一样:深灰色、发亮的栗色,甚至是带粉红的沙毛色。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它们——她一向对于“亲近边缘物种”很有一套,德拉科微笑着想。
巴克比克正单独被拴在一旁。
“那天晚上,它英勇奋战,与狼人展开了殊死搏斗,因而伤得最重。我不得不把它与同伴隔开,每天对它进行特殊治疗。”海格对德拉科说,把一串死雪貂递给他,“你的任务是去喂它。”
德拉科接过那串死雪貂,小心翼翼地拎着它,不发一言。
“听着,马尔福,赫敏告诉我,说你在狼人面前保护了她。你是个好孩子。”海格低声说,不安地看着面前那个“浑身上下与禁林氛围格格不入”的马尔福家矜贵的小少爷,“但是,别再惹赫敏哭了。她是个善良的好女孩,一直在慷慨无私地帮助我。任何人都不该欺负她。”
德拉科惊讶地扫了他一眼——海格蓬乱的大胡子下的脸显得有点严肃。
“我知道马尔福家是怎么看待麻瓜出身的巫师的,我也知道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海格沉下脸来,对德拉科说,“可赫敏坚持说你是个好巫师,我愿意去相信她。但是,假如你胆敢欺骗她、伤害她,或者对她做任何一点过分的事……我会给斯莱特林扣很多分,还会告诉邓布利多教授。”
德拉科十分确信,海格——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正在滥用保护神奇生物课教师的特权来威胁他。
然而,他不由自主地冲海格微微点头了。
点头,并不意味着,德拉科认可了这位毫无章法的教师;他认可的是“保护赫敏不受伤害”这件事。
在这件事上,他们诡异地达成了某种共识。
海格看上去很满意。随后,他高声说对那边正在喂食的女孩说,“赫敏,我还得去照料那些护树罗锅。我把牙牙留在这里了,让它保护你!”
赫敏远远地冲海格招了招手。海格警惕地看了一眼德拉科,大步流星地走了。
德拉科冲那边虎视眈眈的牙牙不屑地笑了笑。
牙牙?它能阻碍谁?不过就是个外表凶恶的胆小鬼。
他转过身,打算去喂那头名叫“巴克比克”的鹰头马身有翼兽。
慢慢走上前去,他凝视着前世曾经伤害过他的这只动物——这次是它救了他。
“咱们还真是有缘啊。”他懒洋洋地对它说;它则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他。
今天,德拉科决定表达对它的尊重,因为它值得。
他早就对那套流程记得滚瓜烂熟,只是没机会尝试而已:
保持目光的接触,先对鹰头马身有翼兽行礼——这表明了你是满怀善意的——然后等它们回礼。
他滴水不漏地行了礼,姿态优雅地抬头,直视它橘黄色的眼睛,等待它的反应。
巴克比克看起来心情不错。
它也优雅地对他行了个屈膝礼——现在他们是朋友了。
这算是一种与前世的和解吧。德拉科微微一笑,往巴克比克面前扔了一只死雪貂,心里默默地想。
“做得不错,德拉科。”不知何时,赫敏已经站在他身旁,赞许地说,“我早就告诉过你,对巴克比克鞠躬没那么难。”
是啊,这还得多亏了赫敏日复一日的鼓励。近来,她几乎每天都会在他旁边,对他念叨上起码两刻钟,让他试试看“对巴克比克鞠躬”。
“哈利呢?他怎么逃避劳动?”被赫敏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德拉科假装专注地拎起一只还流着血的死雪貂,赶紧嫌弃地把它扔出去。
“哦,他……他去见卢平教授了,我们听说卢平教授要辞职了。”赫敏惆怅地说,“他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感到很抱歉,觉得自己不适合在学校里继续工作下去。”
德拉科没有作声。他心底是赞成他辞职的。
不管卢平再怎么和善,他变成狼人后的凶残让人不敢领教。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能在被狼人攻击的前一秒,有人精准地为他呼出狼嚎。
“对了,德拉科,我还没有谢谢你呢——”赫敏拍拍手上沾着的雪貂毛,转身坐在那块大石头上。
她的脸忽然微微泛红了。她想起来,他们曾经在这石头旁边十指相扣。
男孩正疑惑地看着她。那双灰色的眼睛专注极了,似乎有某种吸走她理智的魔力。
赫敏愣怔了几秒,回过神来,慌乱地补充说,“我是指,那天夜里你冲出来保护我……真的很感谢你。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无私勇敢地做这件事。只是,有件事,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及时赶到的?”
“这个……可能是凑巧吧。”德拉科心虚极了,他竭力不去看她指缝间闪过的银光。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那天你是在专程去找我?”赫敏明亮的眼睛抬起来,不服输地盯住他的眼睛。
她依然会因为与他对视而心跳紊乱。
可她必须得好好盯着他的眼睛,以免遗漏掉他眼神中任何转瞬即逝的情绪变化。
“确实是——我有些担心你。”他转过身,继续扔着死雪貂,发现不管自己往哪里扔,巴克比克都能精准地叼走它。这工作倒是格外轻松。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不在城堡里,而是在禁林?”赫敏双手撑在岩石上,晃悠着腿,一派舒适惬意,嘴巴上却不饶人,“你在天文塔上答应过我,要对我坦诚的。”
德拉科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她。
他想起她在天文塔的星光下,轻声对他说,“德拉科,我想陪你一起去做这件事。我希望,我是那个,你遇到困难以后,第一个想要去倾诉的人。我们不仅是学习搭档,更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对不对?我希望我也能帮助你、保护你,而不只是在你背后,被你保护。”
他想起自己因为这些话而感动万分,点头答应以后要对她尽量坦诚,起码要好好回答她的问题。
现在,她直白地问到了他面前——“隐瞒”和“逃避”都不在应对方法之列。
德拉科猛然发现,自己已无路可退。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可不可以先答应我,保证知道以后绝不生气?”他叹口气,扔完最后一只雪貂,终于走到那块岩石上,在她旁边坐好。
她怀疑地看着他,打量了他一会儿。
他则强撑着内心慌乱,企图平静地回看她。
最终,赫敏对他点点头,“我向你保证。”
“让我想想,该怎么说。”德拉科深吸一口气,轻声说。
为了缓解慌乱,他不紧不慢地掏出手帕,把自己的手擦干净;又扯过她的手,又掏出一块手帕,替她擦了一遍。
他在拖延。但是他不可能永远拖延下去。
赫敏顾不得在意他擦手的举动。她忙着用自己又大又圆的眼睛观察他,希望他能给她一个合理解释。
直到所有事情做完,德拉科再也没法拖延了。
“说吧,”她盯着他,“究竟用了什么办法?”
“你知道定位咒吗?”德拉科小声说。
“哦,我看过一些书,上面介绍过——”她忽然停止了言语,被某种可能性所震惊了。
“我得承认一件事——你的指环上被我施了定位咒。这就是我那天能够那么快找到你的原因。我一开始只是担心你,你知道,彼得·佩迪鲁、摄魂怪,还有狼人什么的……”他低下头,研究着自己的鞋尖。
赫敏一声不吭。
“我很羞愧,也不想多为自己辩解。我只想说一句,我以前从没用过,直到发现你不见了……”他惴惴不安地说,觉得自己像是抓坏了赫敏羊皮纸的克鲁克山那样,鬼祟又心虚。
周围一片寂静。这让他更不敢看她了。
“总之,这不是一个绅士该做的事情。”他红着耳朵,硬着头皮继续说:“如果你想要因此生我的气、责怪我、甚至再打我一拳,也是应当的。”
如果德拉科抬头看看赫敏的话,也许会看到她的脸正在涨红。
乍一听到“定位咒”这种东西,赫敏是非常恼怒的。
谁会喜欢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这样监控着?她可是天天都戴着它呀!
德拉科·马尔福!他大概是全霍格沃茨控制欲最强的男孩了,而且也缺乏应有的边界感意识。
哦,他这件事做得糟透了!对于控制狂赫敏·格兰杰来说,被另一个人这样监视着,相当于在拿针扎她的七寸。
可是,当她听到他表达自己的担心,赫敏心里忽然又有点高兴。
他这样在意她吗?在意到这种地步吗?她忽然觉得有点喜滋滋的,虽然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有点病态,可能并不十分健康。
他大概也不是无可救药。赫敏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羞愧的模样,他毕竟老老实实承认了错误,态度还算良好。
他还因此阴差阳错地救了她。他扑在可怕的狼人面前救了她啊。
况且,他红着耳朵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她还怎么对他生气!
德拉科看了自己鞋尖很久,久到他忍不住想要抬头偷偷看她,才听到赫敏的回答。
“我——的确不喜欢别人监视我。我对此感到很惊诧。”她缓慢地说,声音有一点羞涩,“不过,我大概能了解你担心我的那份心情,因为那天,我在天文塔上找到你之前,我也同样担心着你。如果当时有定位咒一类的魔法,我可能也会想要试试看。而且,你愿意坦诚你的错误,我很高兴。”
她的声音好像没有那么生气。德拉科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神里洋溢着笑意:“我们可以取消这个咒语,施一个新的咒语,那种互相能发信号的怎么样?这样我们就能联络到彼此了。”
德拉科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