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头脑清醒的朋友

火焰杯放出夺目的光芒，比整个礼堂的任何东西都明亮。

那迸射着火星的蓝白色火焰第四次变成了红色，打断了邓布利多的话头。在德拉科·马尔福无可奈何的注视下，一道长长的火舌突然蹿到半空，无情地托出一张烧焦的羊皮纸，落入了惊讶的霍格沃茨校长的掌心。

邓布利多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哈利·波特。”

“现在我们知道，邓布利多教授的自信是完全错误的。”德拉科小声咕哝着，扫了一眼桌子那边的哈利。

在几百名学生嗡嗡的议论声中，哈利如同游魂一般被赫敏推上前——脸上带着无比困惑的神情——最终走进了教工桌子后的那扇门。

同前世一模一样，有什么好惊讶的？德拉科面无表情地想，这件事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假如邓布利多可以少一点盲目自信的话。

看来，即便是邓布利多，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不是，他的接骨木魔杖也不是。

这会儿，反应过来的一些学生已经开始在礼堂里高声抗议：“他在作弊！”“他甚至都不到17岁！”德拉科看到，赫奇帕奇的扎卡赖斯·史密斯喊的声音最大，厄尼·麦克米兰他们也在愤怒地点头。

“闭嘴，我看你是在嫉妒！”弗雷德大声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格兰芬多们，此刻都表现得极其兴奋，几乎当众鼓起掌来。只有两个人的表情与众不同，罗恩似乎涨红了脸，变得异常气愤；赫敏则满脸疑惑，继而展露出深刻的担忧。

即便鹰院和蛇院的学生试图置身事外——保持镇定的风度来围观这场令人意想不到的闹剧——他们的餐桌依旧很不平静。拉文克劳餐桌上的布斯巴顿学生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极其尖锐，而斯莱特林餐桌上的德姆斯特朗学生的脸色又普遍变得阴沉。

没过多久，在布斯巴顿、德姆斯特朗以及赫奇帕奇学院学生们的嘘声中，校长们和裁判们慢慢地站起身来，带着迷惑不解的神情进入了那扇小门；邓布利多教授在走进那扇门前，高声要求学生们离席，回各自的公共休息室就寝。

德拉科心事重重地落在斯莱特林学生的队伍后面，准备顺着大理石楼梯左边的一道门下去，却被人拉住了——是赫敏。

“跟我来。”她皱着眉头说，扯着他的衣服往外走。

他们悄悄跟在表情冷然的德姆斯特朗学生的队伍后面，从门厅溜出去，远离了学生们大声的抱怨和争论，漫步到点缀着万圣节南瓜灯的中庭。

万籁俱寂，杳无人声。只有她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声声入耳。

德拉科被她扯着袖子，乖顺地跟在女孩背后走，心中不免有些打怵——她不会又怀疑他吧？

前世她就曾怀疑过他，以为他在背后搞鬼，还因此质问过他，把他给气得够呛。

难道今生要再来一次？一遇到什么坏事，她都会先想到他吗？他苦涩地想。

走到中庭那棵大橡树下，赫敏猛然回转身，严肃的声音在夜色中蔓延，“德拉科，你觉得是谁做的？”

“呃——我不知道。”德拉科有些呆愣。

“肯定不是哈利！我看到邓布利多念出他名字的时候，他脸上的那副神情了！”她焦躁地在树下来回踱步，“罗恩不相信哈利，他觉得哈利瞒着他，偷偷去投了名字。照我说，这想法完全有点犯傻，不是吗？”

“没错。”他小声说。

“你说，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把哈利的名字投进火焰杯里去？” 赫敏停在他面前，急切地问。

“你——不怀疑我吗？”德拉科突然问，“我一直那么关注火焰杯，你注意到了吧？”

“拜托，当时有谁不关注它？大家都关注它。为什么要怀疑你呢？”赫敏不耐烦地说，因为一阵夜风的吹拂而猛然打了个喷嚏，“再说，讲求好处的斯莱特林，你把哈利的名字投进去，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好像是没有。”德拉科在树叶投下的阴影中展露了微笑，忽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赫敏·格兰杰不假思索的信任啊——如此珍贵——每次都能让他心情陡然舒畅。

他打量了她一眼，把自己的长袍脱下来，顺手披到她肩膀上，给她围裹了个严严实实，“你是不是穿得有点少？”

“哦，谢谢。”赫敏轻嗅着那股雪松味，把瞬间微红的脸颊藏在了昏暗的树影下，“你——不冷吗？”

“不冷。挺暖和的。”他温声说，垂下眼睛，借着一丁点儿微弱的南瓜灯烛光，慢吞吞地替她系起长袍上的扣子。

赫敏安静地端详着他挺直的鼻梁，习以为常地等他给她系好扣子。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想起来要问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火焰杯怎么会吐出哈利的名字？”

他抬起眼来瞧她，那双白日里淡灰色的眼睛，此刻变得有些暗沉，有些深邃。

“我猜，有人采取某种手段，越过了那道年龄线，投进了哈利的名字。”德拉科轻声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映着烛光的瞳仁。

“有人说，哈利拜托高年级的学生，把名字投进火焰杯里了。”赫敏慢慢地说，被他看得有些脸颊泛红，“我不这么认为。火焰杯吐出了四个人名，不是吗？霍格沃茨怎么可能选拔出两个勇士？”

“没错，你的头脑很清醒，绝不是代投那么简单。得用某种方法——也许是混淆咒——蒙骗过法力高强的火焰杯，让它认为哈利是第四个学校的勇士，而且是唯一的勇士。我猜那火焰杯别无选择，只能吐出哈利的名字。”德拉科的面色逐渐严肃起来，结合前世的那些经历和一丁点食死徒思维来进行分析，“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行的办法。”

德拉科猜想，但凡有第二个适龄人选存在，火焰杯是不会吐出哈利这样一个四年级生的名字的。在他看来，无论是从能力上还是心智上，哈利都没有做好承担如此重任的准备。

“混淆咒除了可以混淆人类的思维，还可以混淆魔法物品吗？”她惊讶地问。

“只要是有思维的东西，都可以施加混淆咒。”德拉科慢条斯理地说，“显然，火焰杯能独自挑选勇士，必定有自己的思维。我猜，分院帽说不定也能被混淆——假如施咒的巫师够强大的话。”

“所以说，做这件事的人，必定是一个施咒的高手。”赫敏顿时了悟，“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四年级学生能达到的水准——起码得学过混淆咒——得是一个天赋异禀的高年级学生，或者说，一个手段了得的成年巫师。”

“没错。”

“那么，哈利绝对是清白无辜的——”赫敏问，“那些裁判们应该能搞清楚这件事吧？他们究竟会怎么对哈利？”

“裁判里有巴蒂·克劳奇，他是按律办事的老古板。他会坚持让哈利参加比赛。”德拉科说，“还有火焰杯里的魔法契约——勇士们必须遵从——名字被吐出来就意味着必须参与比赛。”

“可是，明摆着有人要陷害哈利啊，这样很危险。”她忧虑地说，都没心思研究他漂亮的眼睛了，“我们学院的人还都高兴着呢，听弗雷德的意思，他们要回公共休息室为哈利庆祝一番。”

“他们实在不该高兴得太早。你该看到其他学院学生的态度了——特别是赫奇帕奇们——他们都认为哈利偷走了他们的勇士的荣光。”德拉科转过头，遥望着黑湖上那艘大船闪烁的灯火——学生们正在上面影影绰绰地移动，“还有另外两个学校的学生，他们多半没心情去考虑哈利是否无辜，或者认为他身处险境，而会用竞争论或者阴谋论的思维来想问题的。”

“我认为你说得对。你说，我是不是该找哈利谈谈？”在回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楼梯上，赫敏边往上爬边回头问他，“提醒一下他？”

“哦，他大概会被某些学生排斥一段时间的。”他猛地握住她的手腕——她的脉搏正在急促地跳动——眼疾手快地把她从一个楼梯陷阱前拉开。

他侧过脸来，心情不错地对她懒散一笑，“你得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嗯哼，没错。”她看着他那双温润的眼睛，刚刚被他夸奖“清醒”的头脑瞬间有点迷糊，只能任他拉着她往上走了。

不出德拉科所料，第二天一早，礼堂里已经流言四起，大多数的赫奇帕奇都用一种怨恨的眼光看向格兰芬多的餐桌。赫敏和哈利都不在餐桌上，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打了个呵欠，拆开落在面前的那封信——是父亲卢修斯写来的。这位马尔福家家主正在积极地问候“哈利·波特成为三强争霸赛勇士”这件事。

看来，父亲总算看到了哈利·波特“不同寻常的、有手段的”一面。他在信中写道：“毕竟，火焰杯都认可他了。”

羊皮纸上的花体字写得眉飞色舞，体现出了他某种鼓励的态度，“我想，你可以适当多亲近一下这位‘不同寻常’的男孩，试试把他从韦斯莱家的男孩手中争取过来……”

德拉科对此哭笑不得。父亲的思维似乎正朝着阴谋论的方向信马由缰——他似乎坚定地认为是哈利对火焰杯做了什么巧妙的“小花招”，并且因此对哈利好感倍增，大大认可了哈利的黑魔法天赋。

就让这个误会继续下去吧。德拉科给琼喝了点餐桌上的果汁，心中默想：只要父亲对哈利充满好感，管他什么理由！

“从罗恩手中抢走哈利”这件事，对德拉科半点吸引力都没有。他始终把目光放在哈利的另一个头脑清醒的朋友身上，看看能不能把她给撬走。

“德拉科，想想办法吧，劝劝哈利，他跟罗恩闹得不可开交。”保护神奇生物课上，这位头脑清醒的朋友对他发话了，“瞧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你都没有办法，却认为我有办法？”德拉科毫无动力地说。

“你——毕竟也是男孩子嘛！”赫敏瞪着那只三英尺长的炸尾螺，试图给它们喂点什么，看起来很烦心，“有时候，我真搞不懂男孩子们，一个比一个犟，一个比一个不成熟！”

“我希望你不是在指桑骂槐。”德拉科困倦地说，“好吧，我去看看他。赫敏，在我回来之前，我唯一要求你的事情就是离这东西至少三英尺远。否则，我要对它试试‘粉身碎骨（Reducto）’，或者什么别的更有趣的小咒语，不管海格会不会因此痛哭流涕。”

“德拉科，你是在威胁我吗？”赫敏虽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却还是忍不住跟他唱起了反调——全因为他这种威胁的语气。

她问他，“你认为这样的行为成熟吗？如果你伤害了这一只炸尾螺，他多半会毫不留情地给你扣一堆分数，并且要求你每天都来照顾剩下的十九只炸尾螺的。”

“那我就把剩下的都弄死，让他办一个集体葬礼。”德拉科厌恶地瞥了一眼那只“劈劈啪啪”作响的玩意儿，眯起眼睛来说，“记住，只要你被炸伤——”

“好吧。”赫敏小声嘟囔着，心里却有点高兴，“男孩们！又犟又不成熟……”

德拉科看得出来，沮丧的阴云正密布在哈利头顶上。这位新出炉的勇士显然有些不在状态，他试图独自照顾一条三英尺长的炸尾螺；而他的好哥们罗恩一反常态，跑去和格兰芬多的另外两个男生为伍，没有跟在哈利身边。

怎么？德拉科暗想，不用他抢，罗恩主动退位让贤，放弃了自己的挚友？

“发生什么了，格兰芬多的勇士？你的骑士去哪了？”德拉科走过去，慢悠悠地说。

“哦，德拉科，你是特地来讥讽我的吗？”哈利阴郁地问。

“我知道不是你投的名字。”德拉科漫不经心地戴上了自己的火龙皮手套，准备帮助他把炸尾螺栓起来。

“你相信我？”哈利迅速抬头，他的绿眼睛里亮了一下。

“我几乎在火焰杯旁边待了一整天，梅林在上，你顶多就是羡慕地围着看看，连根头发丝都没敢靠近过年龄线；再说，你恐怕还没那么愚蠢，明知道黑魔王想要对你不利，还要特地去送命。”德拉科拖腔拖调地说。

哈利没在意他微微嘲讽的语气，他只在意德拉科话语里的指向性。

这些话令他脸上闪过一丝感动。哈利迅速低下头，假装自己在研究绳结的打法。等到他能正常说话的时候，他嘟囔着说，“如果罗恩也这么想就好了。他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