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德拉科的热心肠

几天后，德拉科·马尔福终于明白了西里斯·布莱克的意思。

反感和不满正从四面八方向哈利涌来——这使得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朋友的支持。

“别到胸前，德拉科。”这天，潘西·帕金森举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徽章，在他面前摇了摇，“斯莱特林与赫奇帕奇合作出品的联名款徽章！”

德拉科沉默不语地看着徽章上一个个鲜红的字母：“支持塞德里克·迪戈里——霍格沃茨真正的勇士”，在潘西的按动下，变成了绿莹莹的光：“波特臭大粪”。

徽章闪烁，恍如隔世。

这陌生又熟悉的东西，回溯起他多少往事。

前世，德拉科也曾迫不及待地戴上这枚徽章，对哈利极尽嘲讽。他曾认为，这完全是“邓布利多的宠儿”所自导自演的一场哗众取宠的闹剧，又一次破坏规则却没有任何惩罚措施的不公平待遇。

免期末考试、赢得众人瞩目、与克鲁姆这种魁地奇偶像同台竞技……在那些幼稚、自大、愚蠢的小巫师们眼里，这件事只有万千好处，没有任何坏处。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身为三强争霸赛的勇士将面临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那时候，他还以为“霍格沃茨真正的勇士”将摘取荣光，而非死亡。

然而，现在——“我不会戴的，我建议你也不要戴。”德拉科没有伸手去拿潘西手中的徽章，而是翻动着手里那份《预言家日报》，打算继续看下去。

潘西身后的姐妹团们都发出了被冒犯的抽气声。

“德拉科，你什么意思？”潘西沉下脸来，因为有人对她不买账而感到大丢面子，“你难道要支持那个耍下作手段让霍格沃茨颜面扫地的波特，而非通过正当途径被火焰杯选拔出来的迪戈里吗？”

“动动你的脑子，不要人云亦云。既然他们都被火焰杯选中了，就都是霍格沃茨的勇士。”德拉科放下手中的报纸，淡淡地说，“难道，外校的竞争还不够激烈，霍格沃茨还需要窝里斗？你不觉得，其他两个学校会看我们的笑话吗？”

潘西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一时之间哑然了。

“他们已经在看我们的笑话了！克鲁姆最近都不愿意给我们签名了！我敢说全都是因为波特的缘故！”她身后的一个女孩——达芙妮·格林格拉斯——忽然尖声说，引得埋首于魔药杂志的西奥多·诺特抬头瞥了她一眼，“波特的行为给霍格沃茨抹了黑，我们必须要同他划清界限！否则，所有人都认为霍格沃茨使出了下三滥的手段，往三强争霸赛里塞了两个人——”

“我跟你说话了吗？”德拉科冷冷地说，连正眼都没瞧她一下，继续对潘西说，“哈利·波特作为第四位勇士参与三强争霸赛，这已是既定的事实。假如他落败或者丢脸，人们是不会把他单独拎出来贬低的；他们只会说，来自霍格沃茨的勇士——哈利·波特——落败或者丢脸，你明白吗？”

“凭什么？难道要让他这一颗老鼠屎损毁我们的名誉，一个狮院的败类牵扯到我们蛇院的荣光——”潘西愤怒地说。

“潘西·帕金森，不要忘记一件事，”他平静地盯着潘西陡然僵硬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无论出身狮院还是蛇院，他永远都是霍格沃茨的一份子——就像你也永远都是霍格沃茨的一份子——无论荣辱，你能了解吗？”

潘西动了动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从火炉边的扶手椅上站起身，握着那卷报纸，在冷场的氛围中漠然地走开了。

“我不明白！”那些女生扫兴地散去后，潘西气呼呼地坐在西奥多面前，“你不管管他吗，德拉科的救命恩人？他最近总是在支持波特，这可不太招斯莱特林们待见。他似乎能听得进去你的话，是不是？”

“事实上，他说得很有道理。”西奥多放下手中的杂志，露出了一张若有所思的脸，“潘西，首先，你得被接纳之笔登记在霍格沃茨的准入之书上，然后，才被分院帽分入斯莱特林。终究，你得先是霍格沃茨的学生，才能考虑你是不是斯莱特林。”

“哦，所以，你也像布雷斯一样，站在德拉科这一边了？”潘西挫败地说，“我又成了坏人了？”

“你不是坏人。”西奥多淡淡地笑了。他忽然反问她，“可是，你总是率先跳出来做那个坏人，不是吗？为什么会这样？那些在你耳边悄声细语地支持你观点的人，为什么不做第一个跳出来的人？”

潘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西奥多这个自闭男孩，今天竟然对她说了这么多话？

她有些困惑，又有些迷茫，皱着眉头离开了。

那枚徽章被她遗忘在座椅上，寂寞地闪动着光。

然而，德拉科虽然能约束自己的行为，约束自己朋友的部分行为，却约束不了所有人的行为。

连日来，狮院以外的三个学院的学生都对哈利展露着或多或少的蔑视和敌意。

獾院学生由于要支持自己的勇士塞德里克，集体对半路杀出来的哈利嗤之以鼻；蛇院学生本就对狮院学生有着天然的敌对情绪，这下更变本加厉；鹰院的学生看似置身事外，但不少人也堂而皇之地别上了那枚“波特臭大粪”的徽章。

狮院内部，看似宁静祥和，实则暗流涌动。本该支持哈利的挚友——罗恩·韦斯莱——不合时宜地与他闹起了别扭，让哈利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凄凉境地。

唯一能让这位倒霉勇士露出笑容的时刻，就是那只名叫“海德薇”的猫头鹰出现在格兰芬多餐桌的时候。它每隔几天就会为哈利捎来西里斯·布莱克的问候——有时候是昂贵的飞天扫帚护理工具，有时候是一大篮子蜂蜜公爵的上好糖果。

收到教父礼物的那些日子，哈利的态度能肉眼可见地变得乐观一点。他尽量表现得不太在意走廊里人们佩戴的徽章，而是专注于让赫敏在图书馆指导他有关“眼疾咒”和“召唤咒”的理论知识。

德拉科对此喜忧参半。

一方面，赫敏无处安放的精力被哈利转移了一部分，她终于不能再一门心思地搞她的S.P.E.W.会员招募活动。听哈利说，这个可怕的组织已经令格兰芬多们烦不胜烦。

“我付了两个银西可，只是为了让她闭嘴，没想到她反而吵闹得更厉害了。没几个人愿意支持她，他们都觉得这是个玩笑。”哈利对德拉科说，走在去往猫头鹰棚的路上，“就连海格都有点受不了她了，某天他们就家养小精灵的问题辩论了两个多小时，最终不欢而散……”

“她大概很恼火吧。”德拉科淡淡地说。

“非常恼火。”哈利耸耸肩。

另一方面，丽塔·斯基特——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因为赫敏与哈利来往甚密，别出心裁地将勇士的采访报道变成了某种异想天开的花边新闻。

“哈利终于在霍格沃茨找到了他的初恋。他的亲密好友科林·克里维说，哈利与一名叫赫敏·格兰杰的女生形影不离，格兰杰小姐美貌惊人，出身于麻瓜家庭，她像哈利一样，也是学校的尖子生之一……我们还不知道这个野心勃勃的女孩对于哈利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是真心还是玩弄……”

德拉科很难用话语来形容自己看到这篇文章的心情。他不是第一次看丽塔·斯基特扯的这类鬼话——前世都已经看过无数次了——但这次看到它的心情却非常奇异。

某种意义上，他知道这话多半是在鬼扯；可换个角度想，赫敏从来都与哈利亲密无间——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丽塔·斯基特这些话也不能完全被认定为空穴来风。

“这话是你说的？”看到这张报纸的那天，德拉科忍不住在路上拦住那个造谣生事的科林·克里维，把那张报纸甩在他脸上，冷冰冰地问。

“这是个误会！”那个格兰芬多小男孩对着报纸看了一眼，惊讶地望着他，不明就里地说，“我已经对哈利和格兰杰学姐解释过了——”

“仅仅是对当事人解释就够了？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懂不懂？”德拉科阴森森地瞥了他一眼，“你可笑的几句解释，顶得上《预言家日报》的影响力吗？”

那小男孩愣在原地，脸色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喃喃地说，“我也没完全说错啊，他们是经常一起在图书馆学术啊……我不知道为何会被那位女记者曲解成这样……”

“我不管你到底说了些什么，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否则，我要把你扔到黑湖里去喂巨乌贼，或者扔到禁林里去喂狼人！”德拉科心头火起，恐吓了这个大嘴巴的小男孩几句，就把报纸从他手里抽走，甩开大步走了。

他知道他是在迁怒。可他就是忍不住。

忿忿地走着、走着，德拉科猛然认清了一个无可磨灭的事实：

赫敏和哈利都是格兰芬多，他们有着更长久的相处时间，说不定有更多共同语言。

赫敏一直很乐意帮助哈利，就像哈利愿意帮助赫敏那样。

前世，七年级的时候，她甚至陪他一起退学了——为着一些不明的原因——现在想来，可能是为了寻找和消灭魂器。

那些冰冻已久的回忆逐渐上涌，在他心湖里浮出“介意”的泡沫来。

没错，德拉科·马尔福很介意，越来越介意。

哈利一定很喜欢赫敏。

这种想法出现后，图书馆里那两个人一起研究咒语的样子，开始让德拉科觉得有些碍眼。

他再也不能对他们肩并肩地学习的模样视若无睹了。

他甚至不得不放下例行的针对克拉布和高尔的作业指导，冷不丁地钻到两人中间，大摇大摆地把他们俩分开，多管闲事地问，“我来帮你吧，哈利，我对这两种咒语掌握得很熟练。你——到底是哪里不懂？哦，召唤咒的施咒效果不明显？你是不是没有集中思想？”

“我已经在试图专心了……”哈利气呼呼地说，“不知怎的，我脑子里不停地冒出一条特别大的火龙……”

“哦，你不如试试，先从小物件开始练习——”德拉科拖腔拖调地说，“比起一本厚字典来，我更推荐你先试着召唤一只苍蝇……”

赫敏·格兰杰觉得，德拉科最近又不对劲儿了。

这位懒散的、凡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号称自己无比自私、凡事讲求好处的斯莱特林，经常主动来辅导哈利咒语知识——以一种不厌其烦的诡异态度——对哈利倾囊相授。

他对哈利很热心——甚至过于热心了——不求回报、不计后果的那种热心。

在如今的霍格沃茨，能够顶着所有人对哈利的厌恶眼神来帮助哈利，这并不容易。赫敏之所以清楚这件事，是因为她正在经历和面临这种不容易——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惹火烧身——成为众人刻薄的对象。

她原以为，德拉科这种惯于审时度势的斯莱特林，会明哲保身，起码会在明面上离这潭浑水远远的。

这才符合他的“自私自利”人设，不是吗？

然而，他诡异地出现在她和哈利之间，孜孜不倦地指导着心态炸裂的哈利，还抽空用一种勉力为之但又热情洋溢的语气对她说，“赫敏，你发什么愣？你不是还有家养小精灵权益需要去研究吗？赶紧去吧，家养小精灵们正嗷嗷待哺地等着你的拯救呢！”

“你是在赶我走吗？”赫敏疑惑地问，“我的召唤咒可是得到弗立维教授认可的！你觉得我教不了他吗？”

“当然不是要赶你走。我充分赞赏你的施咒能力，谁能忘记那些黑板擦、字纸篓和月宫图往你身边飞的精彩场景？”德拉科懒洋洋地说，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竟然在给她提更多不切实际的建议，“不过说真的，我自己辅导哈利也绰绰有余，你该放松点。为什么不去发展更多的S.P.E.W.会员？你忘记我们打的赌了吗？为什么不把目光放得广泛一点，去试着发展其他学院的学生，而非仅仅局限于本院学生？”

太诡异了。赫敏抱着自己的书，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图书馆。

“你为什么要鼓励她这种可笑的行为？”哈利愣在座位上，张口结舌地问德拉科，“你甚至都不是她的会员，还要鼓励她？”

德拉科没理睬他的问题，而是一针见血地问：“还没跟罗恩和好？”

“没有。”哈利简短地说。

德拉科翻了个白眼，“你们学院的其他学生呢？”

“他们依旧认为是我自己投的，尽管我对他们解释了无数次。”哈利板着脸说。

“我对此表示遗憾。”德拉科叹口气，犹豫着说，“呃——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哈利瞧着赫敏留给他的一摞厚书，不知道该先看哪本好。

“你——是怎么看待赫敏的？”德拉科紧张地问。

“如果她要是不让我做S.P.E.W.的秘书的话——”哈利烦恼地说。

“跟S.P.E.W.没有关系。”德拉科打断了他的发言。

“哦，她太注重理论知识了，总让我看那些书籍，尽管我认为我现在该多练习实践操作——”哈利翻动着赫敏留给他的其中一本厚书，懊恼地说。

“没错。”德拉科恼火地说，“我的意思是，你喜欢她吗？”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哈利停止了翻书的动作，眼镜后面的绿眼睛似乎闪了一下光。

“很简单的问题——你喜欢她吗？”德拉科粗暴地问。

“哦，你看了那份报纸了，是不是？”哈利忽然安静下来，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他。

这眼光让德拉科感到有些不自在。

“没错。”他咕哝着说。

“德拉科，问题从来就不是我喜不喜欢她，而是你喜不喜欢她。”哈利以一种肯定的语气问：“不觉得她是妹妹了？”

这语气让德拉科感到有些刺耳。

“我本来也没觉得她是……”他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

“德拉科，我并不是那种分不清自己感情的人。”哈利意有所指地说，“我非常确定，她对我来说像一个姐姐。这跟某人曾经所说的‘妹妹’可一点都不一样，没有任何暧昧之情。我想，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确定吗？”德拉科觉得自己脸上有点烧得慌。但他还是抬起眼睛，看着这个黑发男孩，“只是兄弟姐妹的情感？”

“非常确定。自从我认识她以来，她一直都像我的亲姐妹一样督促着我、照顾着我、支持着我。”哈利的那双绿眼睛瞧着他，显得格外认真，“赫敏——她一直很慷慨地在帮助我，无视那些流言蜚语。这些天，她因为我而经受了《预言家日报》的诋毁和我的那些反对者们的耻笑，可是她从未远离过我。她一直忠诚地陪在我身边，我很感激她。没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了。”

“没错。”德拉科认同地说。

“听着，我——不希望她再因为谁而哭泣了。”哈利的神色忽然不安起来，“如果你不能保证让她不哭的话，就不要去招惹她。德拉科，你明白吗？”

“哦——我明白。”德拉科轻声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猛然发现，面前的这个男孩似乎已经把他看穿了。似乎在一夜之间，哈利经历了可怕的成长。也许不是一夜之间，而是在这四年里，他已然成长了许多。

哈利似乎不再是那个德拉科在对角巷初次见到的、对万事万物都茫然无知的男孩。他也并不是德拉科曾经所认为的那样天真矇昧。在某些方面，哈利的目光堪称敏锐。

“很好。”哈利掂量了一会儿他这句话的严肃程度，终于绽开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很高兴我们说清楚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