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微微颤抖的白鼬
时间回到霍格莫德村开放日结束的那天晚上。
躺在位于黑湖底的私人寝室的四柱床上,德拉科·马尔福一如既往,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虽然生性骄傲的德拉科对所有人都表示自己状态很好——自从他在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水箱中差点被溺死后——这种失眠状态一直在困扰着他。
他说谎了。寝室窗户外的湖水无时无刻不令他疯狂。
他不能凝望那些水太久,否则他的眼前就会出现某种幻象——黑湖水会突如其来地撞破落地窗,涌入这间寝室,熄灭温暖的壁炉、冲刷银绿色的墙壁、他连同那些家具会被这疯狂幻象撕扯席卷,最终把他溺死。
他开始明白一件事。面对同样的事物,不同的心态会导致不同的心境。很多以往德拉科所欣赏的湖底意象,此刻都变得令人如芒在背。
窗外银亮色的小小游鱼——再也不是有效平静人们内心波澜的物种——意味着无穷无尽的水。
偶尔从视线中经过的格林迪洛——再也不是寻常可见的人鱼手中牵着的宠物——让他联想到那个曾经装着格林迪洛的恐怖水箱。
连那只巨乌贼,他都失去了互动的兴趣。看到它嘴里吐出的泡泡,他就会回忆起自己溺水时候口鼻中呼出的气泡和倒灌进肺部的冷水——窒息感扑面而来。
德拉科叹口气,拉上厚厚的窗帷,把透明落地窗和有关黑湖的一切都关在他的视线外,企图用墙壁上茕茕晃动的壁灯营造出某种错觉——他是在马尔福庄园的温暖卧室,而非凄冷阴森的黑湖湖底。
可他依旧睡不着。他疲倦而狼狈。他呵欠连天却头脑清醒。他的想象力总是不能说服他,或许是因为透过窗帷传来的湖水波动声过于响亮。
德拉科叹口气,从枕头下掏出活点地图,仰面举起它,漫无目的地翻阅着——这是他失眠时候最喜欢的活动之一。
当他看到赫敏·格兰杰的名字出现在地图上格兰芬多休息室的时候,他的心里终于安稳了一些。
梅林在上,要是她半夜又跟着哈利他们跑到禁林里,再遇上只狼人或者一头火龙什么的……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觉得不寒而栗。好在,她今天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于是,德拉科盯着自己专属的镇定剂——赫敏的名字离开哈利、罗恩的名字回到了女生寝室——获得了今日份的心境平和。
而后,他随意地翻看着自己手里那份活点地图,津津有味地重新研究了霍格沃茨的7条不同的秘道——心中暗自猜疑是否存在还未被发掘的密道——直到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人,出现在了最不可能的地方。
巴蒂·克劳奇——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霍格沃茨的。
这个严肃古板的老顽固,这个充满偏见的、对食死徒深恶痛绝的魔法部国际合作司司长。
快要到宵禁的时间了,他独自一人,在斯内普教授的办公室门口干什么?
例行检查吗?那是傲罗的工作,绝不可能需要劳动这位司长的大驾。
这行动简直就像穆迪教授一样鬼鬼祟祟、毫无道理。
梅林的胡子!有谁能告诉他,斯内普教授到底在他那该死的办公室藏了什么宝贝,让这些人像是秃鹫一样围着他旋转不停、追逐不止?德拉科烦恼地叹了口气。
管不管这件事?德拉科疲倦地想。
斯内普教授待他不薄。他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这样置之不理。德拉科犹豫了一会儿,将活点地图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没错,巴蒂·克劳奇还在那里。
他急匆匆往睡衣外头披了一层罩袍,又从储物包的底部掏出了隐形衣——他已经好久没用过它了——快步走出寝室,决定去看个究竟。
尽管披着隐形衣,德拉科依然谨慎地先躲在上次那个丑陋的石像后面瞥了一眼。
斯内普教授办公室外的走廊静悄悄的——巴蒂·克劳奇已经闯进去了。
德拉科一边把活点地图卷起来往储物包里塞,一边从雕像后走出来,打算去办公室门口偷窥一下,看看这位道貌岸然的司长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正当他打算走上前去的时候,他的喉头忽然哽住了——疯眼汉穆迪正站在斯内普教授的办公室门口——那只硕大的魔眼正狠狠地盯着他。
这一瞬间,德拉科猜测到了一个现实——那魔眼大概能看透隐形衣。
没错,穆迪确实能看见——他支离破碎的脸冲德拉科露出了可怕的狞笑:“别轻举妄动,马尔福。”
德拉科僵立在原地,还没来得及拔出自己的魔杖。
魔眼的主人轻声细语地说,“我早该发觉,身后有一只恶心的老鼠在跟着我。你就是学不乖,是不是?真是不懂礼貌。来让我教教你怎么做一个乖学生吧!”
继而一道白光闪过,隐形衣被击飞,德拉科瞬间变成了一只白鼬。
完全是昨日重现。
德拉科心呼不妙,想跑开,却被控制着升到半空,又“啪”地一声摔到地上。
“我最看不惯鬼鬼祟祟的人。又想向斯内普打小报告?肮脏、卑鄙、胆小鬼的行径……还让米勒娃来威胁我……我甚至还得向邓布利多保证不在课堂上找你麻烦……马尔福家倒是手眼通天,连邓布利多都请得动……现在怎么样?宵禁的时候出来游荡,还落到我手里了?”他粗声粗气地说,紧紧盯着那只白鼬,忽然露出了残忍的笑容:“我记得,你好像很害怕钻心咒。懦弱的马尔福家小崽子,连听一听都会害怕得打哆嗦……”
不是的!德拉科一边忍受着在空中上下跳动的失重感,一边咬着牙,心想。
你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你说……我要不要对你这个小崽子试一试?”穆迪怡然自得地说,仿佛德拉科是一个任他揉捏的教具,一只随时可以碾碎的蜘蛛。
在被变成白鼬以后,德拉科已经濒临绝望。此刻,在被穆迪用魔杖控制住以后,他已经放弃了逃跑的念头,任穆迪操控着,一次一次往地上摔。
过去的屈辱回忆再次上演,而这次甚至会更糟糕。
没人会来救他的。事情发生在宵禁时刻,而非前世的白天;他固然少了很多观众,也少了被人当作笑料的把柄;然而,麦格教授再无可能赶来喝止这场凌虐行为,她毫无可能骤然出现在半夜的地下楼层,给他施一个解咒。
走廊里除了白鼬被上下摔打的声音,只剩下一片寂静。
“试试钻心咒吧,”穆迪咂着嘴,残忍地说,“你该体会体会这类额外教学的。”
钻心咒。此刻,他终于要体会曾让赫敏所痛苦的钻心咒了吗?
他猛然被摔到了地上,魔杖无情地指向他,每一秒都可能会施出那个令人痛苦万分的咒语。
白鼬狼狈地趴在地上,双眼紧闭,深知无法抵御这既定的命运。
来吧,让他这个懦夫也尝尝“钻心剜骨”的滋味。德拉科绝望地想。
“除你武器!”他的耳边传来赫敏的声音。
这声音如此甜美,是他脑海中无数次产生的、幻觉一般的声音。
不可能。绝不是她。她应该在格兰芬多的寝室里。他多半又是在妄想。
然而,一只柔软的手果决地拎起他柔软的后脖颈,他颤抖着后背和身体,发现被她这样拎起来并不疼。他惊讶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被那女孩单手抱在怀里。
对面的穆迪教授两手空空——他的魔杖被击飞到远处的墙边——他被惊呆了。
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有学生敢于对他施缴械咒。
赫敏则怒气冲冲地瞪着穆迪教授,气得涨红了脸。她另一只手笔直地拿魔杖尖对准他,“您怎么敢?用变形惩罚学生、攻击学生是违反霍格沃茨校规的!”
“不遵守宵禁规定,拿魔杖攻击教授,”他没有理睬赫敏的质问,而是冷笑着,那只蓝色的魔眼在他眼眶里疯狂转动,“这可不是一个好学生该干的事,你会被开除的。”
白鼬正紧紧地攀附在赫敏身上。他感受到她在微微颤抖,但她没有把魔杖放下。
“哦,您大半夜跑到斯内普教授的办公室门口,难道就正大光明了吗?对着学生施咒,难道就是一个霍格沃茨教授正当的作为?如果您要上报,我也会把这些事报告给麦格教授的,至于是否要开除我,我认为也不是您说了算。”她声音里发着抖,但很坚决。
穆迪教授那只魔眼滴溜溜转着,似乎在评估赫敏这话的坚决程度。最终他表情阴森地望着她,没有轻举妄动。
女孩抱着他,警惕地一步一步后退着往楼梯的方向走。她一直不忘用杖尖指着站在原地的穆迪教授。直到快到拐角的地方,她才抱着他一路狂奔上楼。
白鼬的身子紧紧贴着她。他能听到她心脏猛烈的跳动声,有力且迅速。
她一定很紧张。德拉科头晕脑胀地想。
当他逐渐脱离了最初被穆迪控制摔打的屈辱感后,他终于意识到了某些事实。
比如,她把他兜在了外袍的内侧。比如,她里面只穿着一层薄薄的睡衣。比如,白鼬的脸正隔着那层薄薄的睡衣直接贴到了她的胸口。
很软。
德拉科知道,此刻绝不该想这件事。
几分钟前,他当着她的面,遭受了穆迪的可怕折磨。
他应该羞愤交加、应该疼痛难忍、应该不知所措。
可是,现在,他的脑海全部被“柔软”这个词占据。
奔跑带来的颤动。
让人不能忽视的起伏。
刚刚那些屈辱、疼痛、恐惧,此刻诡异地化成了某种甜美、绮丽、令人刺激的触感。
此刻,名为德拉科·马尔福的白鼬忽然发现,他正在用一种极度愉快且充满罪恶的心情感受着这一切。
他难以自控,抓着她的睡衣,可耻地兴奋到浑身颤抖。
赫敏·格兰杰原本打算早点就寝的。
从霍格莫德村回来以后,她在公共休息室同哈利和罗恩练习了几次召唤咒——哈利成功让书本、羽毛笔、一套旧高布石、纳威的蟾蜍莱福甚至几把椅子向他飞来——这练习最终令她感觉到疲倦了;而且,三把扫帚酒馆里,德拉科多请他们喝的那杯黄油啤酒,让她觉得有点儿上头。
但当她躺在四柱床上,听着窗外依稀的风声,不禁又一次想到她的S.P.E.W.会员招募的进展,焦虑感呼啸着席卷了她——她似乎是永远凑不够十个会员,让德拉科对她甘拜下风了。
德拉科和罗恩一样——作为巫师家庭出身的孩子——都对家养小精灵权益的问题不以为然。但毕竟,德拉科跟罗恩有不一样的地方。他愿意支付薪水和假期给多比——凭着这一点理由——赫敏不觉得他的立场是完全坚定不移的。
他依然是个值得争取的对象,赫敏想。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让这个固执的少年加入进来。说不定,他会在这件事上做出了不得的贡献来呢!
想着想着,她心态更复杂了。她不安极了,似乎有什么事情悬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她的脑子里甚至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想在此刻溜出公共休息室去看看家养小精灵们,看看他们是否能获得按时就寝的权利——尽管还有一刻钟就要宵禁了。
她回想着一年级的自己,那时候她还因为哈利他们夜游的事情狠狠地斥责了他们,然而现在,她自己却变得有些调皮,妄图游走在规则线上打擦边球了。
不知道是谁,让她逐渐变得如此大胆。难道是因为那个经常披着隐形衣,偷偷在霍格沃茨夜游但从未被费尔奇先生抓住过的少年吗?赫敏莫名其妙地轻笑了一声。
说干就干。她在睡衣外匆匆披上外袍,决定溜到厨房围观,顺道看望一下闪闪——看看那可怜的小精灵现在心情好一些了没有。
不会花多少功夫的。她想,完全来得及。她匆匆从正在用发卷给自己卷头发的胖夫人的画像中冲出去,急急忙忙地跑下楼梯,向她的目的地加速前进。
然而,某段不停变换方向的楼梯让赫敏额外花了一点时间,等她走到礼堂附近的时候,显然有些晕头转向了。她慌慌张张地顺着楼梯走到下一层,没有发现那条熟悉的宽敞明亮的地下走廊,反而面对着阴暗冰冷的另外一条走廊。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走反了。
这里大概是通往斯莱特林地窖那边的路。从拐角转过去,似乎就是斯内普教授的办公室。
梅林在上!可千万别让斯内普教授突然出现,在临近宵禁的时间段抓住她的小辫子。赫敏想要赶紧撤退,忽然却听到一声怒吼,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穆迪教授的声音。她知道是他,因为她白天还在三把扫帚酒馆里听到过他的声音。
“我早该发觉,身后有一只恶心的老鼠在跟着我。你就是学不乖,是不是?真是不懂礼貌。来让我教教你怎么做一个乖学生吧!”穆迪教授的声音很轻,却有些不由自主的残忍意味和幸灾乐祸的语气透漏出来。
赫敏好奇极了。她忍不住从拐角的地方探头张望,看到穆迪教授侧对着她,手中的魔杖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发出一道白光。
她看到德拉科瞬间出现在走廊里,有什么隐形的东西被击飞到一旁,发出声响。那少年则迅速被变成了一只白鼬。
白鼬想跑,却被控制着升到半空,又“啪”地一声摔到地上。
赫敏惊吓地捂住嘴巴,连忙回身贴在拐角的墙壁上,不敢细看。
该怎么办呢?她犹豫着,听着穆迪教授粗声粗气教训德拉科的声音在寂寥无人的走廊回荡。
“我最看不惯鬼鬼祟祟的人。又想向斯内普打小报告?肮脏、卑鄙、胆小鬼的行径……还让米勒娃来威胁我……我甚至还得向邓布利多保证不在课堂上找你麻烦……马尔福家倒是手眼通天,连邓布利多都请得动……现在怎么样?宵禁的时候出来游荡,还落到我手里了?”
在穆迪讲话的间隙里,她能听到那只可怜的白鼬被一下一下摔打到地上的声音,她能听到白鼬小小的尖叫声微弱地传出来,这声音在她心头逐渐燃起一股怒火。
给学生变形是严重违规的行为,就算是惩罚也不可以这样!
“我记得,你好像很害怕钻心咒。懦弱的马尔福家小崽子,连听一听都会害怕得打哆嗦……你说……我要不要对你这个小崽子试一试?试试钻心咒吧,”穆迪咂着嘴,残忍地说,“你该体会体会这类额外教学的。”
天呐。德拉科……声称自己胆小却无数次挡在她面前义无反顾拯救她的德拉科……承认自己自私却总对她无私的德拉科……被埋在水箱中差点溺亡却还要在事后对她说“没事”的德拉科。
她的心猛烈地疼痛起来,一股难得一见的暴戾情绪燃起来了。
钻心咒!穆迪他怎么敢?
终于,赫敏的怒火烧尽了她脑中最后一段理智。她从拐角闪出来,当机立断地喊出了那个她心中已经想了千百遍的咒语:“除你武器!”
她成功了。对面的穆迪教授两手空空——他的魔杖被击飞到远处的墙边——他被惊呆了。
愤怒驱使赫敏把那只白鼬捞到自己怀里,用外袍紧紧围裹住白鼬,以免它掉下去。这可不是出错的好时机,她必须一点错都不出,一点失误都不能有。
她与穆迪教授对峙。她与穆迪教授呛声。她的杖尖指向了一位霍格沃茨的教授,并且令人惊异地毫无悔意。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等到她理智回笼的时候,她已经一路狂奔,来到了胖夫人的画像前。
“我想,他没有跟上来。”她低声对怀里颤抖的小白鼬说。面前的胖夫人睡得正香,发出微微的鼾声。
白鼬在她怀里瑟瑟发抖。不行,她不能带德拉科进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他一定很害怕,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赫敏心念一动,带着白鼬去了同在八楼的有求必应屋。
她想像出了一个暖烘烘的、非常舒适的房间,里面有床、沙发、扶手椅,壁炉里跳动着炉火,还有柔软的羊毛地毯和数之不尽的靠垫。
她依然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离奇古怪的梦境。不过是一次异想天开的夜游行动,她是怎么落到如此境地,他又是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赫敏不安地把那只颤抖的小白鼬从怀里轻轻掏出来——他看起来并不情愿——好端端地放到沙发上,颤巍巍地叫了它一声:“德拉科?”
白鼬点点头,蔫头蔫脑地坐在沙发上。那模样又可怜又可爱。她试着摸摸它的脑袋,它没有反抗,乖顺地接受了她的抚摸。
她忍不住凑近它,想要就近端详它的样子。它行动很灵活,甚至顺杆儿往上爬,从她的手爬到她的胳膊乃至肩膀上去了。
她惊讶极了,扭头看着自己肩膀上的白鼬——它正拿自己湿漉漉的鼻子试探着蹭了蹭她的脸颊。
——梅林啊,真香。他猛然被她的气味给捕获了。
某一瞬间,赫敏忘记了白鼬是一位少年所化。它这能被她一手拎着脖颈子提起来的乖巧样子,同那个高她一个头的清冷少年可谓千差万别。
而且,它还忙着在她肩头乱动,往她脖颈和脸颊上扑腾,让她觉得耳根发痒。那种调皮劲儿,一点都不像德拉科平时淡漠冷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