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表里不一的男孩
金妮·韦斯莱坐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壁炉前的那张软趴趴的长条沙发上,手里摸着克鲁克山的毛,目光炯炯地盯着门口。
“吃金丝雀饼干吗?”乔治走过来,笑嘻嘻地问自己专心致志的小妹妹。
“不吃!”金妮直接拒绝了,“谁能不知道这饼干里有蹊跷?”
她话音刚落,休息室另一头的角落里,一个学生忽的一下,全身长出了羽毛。那边围拢的学生们哄然大笑,弗雷德的声音笑得最大。
“金妮,你在等谁呢?”乔治感兴趣地问,“哈利?”
“不是,我在等赫敏!”金妮说,“说真的,圣诞假期这种日子,除了她,还有谁会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连个懒觉都不睡?”
“喔——”乔治想起一早撞见的某个斯莱特林男孩——手里拿着活点地图——匆匆往图书馆里赶的样子,偷笑一声,“那你得再等一阵子了。”
金妮皱了皱鼻子,轻轻揉着克鲁克山鼓囊囊的腮帮子,烦闷地问它,“你说说,她把咱们冷落在一旁,是去见谁了?”
克鲁克山被她摸得很舒服,用亮黄色的眼珠盯着她,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直到克鲁克山被她摸得不耐烦,刺溜一下跳下沙发,贴着墙边溜之大吉,金妮才等到了赫敏。
公共休息室里的人们看够了金丝雀饼干引发的热闹,早已一哄而散。没有了课业束缚的学生们,像一把芝麻那样被假期的欢乐之手随意播撒到了城堡的各处去。
面色潮红的女孩则逆着人流而来,游魂一般地飘进胖夫人的画像里,迎面撞上了两眼闪闪发光的金妮。金妮欢乐地冲过来,像只终于等到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在女孩面前蹦蹦跳跳,“赫敏,有人邀请我啦!我也能去舞会了!”
“谁?”赫敏晕晕乎乎地问。
“你的同学,纳威·隆巴顿。”金妮微微红着脸说,“他正犯愁自己没舞伴,我也犯愁没人邀请,就一拍即合了。”
“放弃哈利了?”赫敏终于清醒了些,小声问她。
“这跟放不放弃没关系!我看他还远远没开窍呢!况且,他已经找到了舞伴,不是吗?甚至还忙着替我哥哥罗恩找舞伴呢。”金妮从鼻子里发出了一阵冷哼,“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找别人?‘喜欢’并不代表我就要关闭探索世界的可能性,也不代表我没有选择别人的自由。”
“我喜欢你的想法。尽管去享受舞会吧。说真的,我没觉得哈利有多享受跳舞这件事,对于找舞伴也不很积极。他邀请舞伴的那副表情,跟硬挺着应付特里劳妮教授的占卜课作业时的表情如出一辙……”赫敏坐在沙发上劝慰着她,直到金妮脸上出现笑容。
“没错,不如想点别的。妈妈给我买了新裙子,我打算跳个过瘾!”金妮期待地说,“希望纳威的舞技好一点,起码不要踩我的脚。”
“是啊。”赫敏的语气里犹犹豫豫的,心思显然不在“纳威的舞技”上,她小声说,“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刚刚……唉,算了,也没什么……”
金妮怀疑地看向她,敏锐地反应过来。
“你不对劲儿。赫敏,发生了什么?你的脸红得不正常!嘴巴也红得有点奇怪!你的衣领怎么皱巴巴的?”金妮的眼睛越睁越大,“等等——你干什么去了?”
她凑近赫敏,研究着她微肿的红得惊人的唇、满脸的羞赧表情和本该挽得一丝不苟此刻却微微凌乱的头发,不怀好意地说,“哎呀,你该不会……跟谁……刚刚……亲热了一番吧?”
赫敏瞪大了眼睛。
“这——你怎么会知道?”她结结巴巴地说。
“哦,珀西和他女朋友佩内洛——他们亲热以后——他们就是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有几次我在空教室外头撞见过。”金妮用司空见惯的语气说,“瞧瞧你现在的表情!面色潮红、少女怀春,还有点目光游离……就像昨天不小心把你的《魔文词典》撕坏了的克鲁克山那样做贼心虚。”
哦——《魔文词典》——这引发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赫敏把脸埋进手里,哀叹一声。
“是马尔福,还是克鲁姆?”金妮贼兮兮地笑起来,声音有点刺耳。
“金妮!别取笑我了……”赫敏从指缝间看她一眼,脸埋得更深,鼻间发出某种拖长的哼唧声。
“好吧,我就知道是那个马尔福家的讨厌鬼。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儿了!那个额头吻,啧——我就知道我没看走眼!”金妮打量着她心虚的样子,老神在在地说,“让我们祝贺德拉科·马尔福先生,终于不需要偷偷摸摸,而是正大光明地与赫敏·格兰杰小姐第一次亲热了。”
“金妮,小声点!”赫敏捞起一个抱枕,把微红的脸颊埋进去,再也不想出来了。
“害羞什么?敢做就要敢当,大方点承认嘛!快跟我讲讲!你们是在哪儿亲热的?如果是空教室的话,也太没新意了。”金妮不依不饶地问。
“图书馆——”赫敏小声说,觉得自己像是被麦格教授抓住的坏学生。
“哇哦,全霍格沃茨的书虫们心中所认为的最神圣浪漫的地方——”金妮坏笑着说,“这不是你之前告诉我的理想约会地点吗?”
赫敏没有作声,只是把脑袋又往抱枕底下埋了埋。
“他吻技怎么样?”金妮凑过去,趴在她耳边好奇地问。
“还不赖……事实上,挺不错的……就我的感受而言的话……”赫敏的声音微弱地从抱枕底下传来。
“是一个蜻蜓点水的浅吻,还是一个深深的热吻?”金妮的声音带着无穷无尽的促狭意味,她的问题简直没完没了。
“后者。”赫敏蜷缩在沙发上——依然觉得自己有点腿软——她还没从那个热吻的后遗症中走出来。
“这倒是新鲜事。话说回来,他知道该怎么亲吻吗?”金妮故意大唱反调,企图让这只躲躲闪闪的小庞洛克炸毛,“你知道,女生们都认为他很冷淡,也不会怜香惜玉,她们认为他多半吻技很差,都想着要教一教他——”
“我倒是认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赫敏的脑袋终于从抱枕下钻了出来,她愤愤地说。
然后她看到金妮好整以暇的脸和早知如此的表情。
“看来,你很满意咯?”
“我觉得挺不错的……”她嘟囔着。那个吻让她直到现在都感到目眩神迷。
那个吻。她的初吻。他对她的吻。她喜欢这个吻,可又有点慌乱。
为什么从没告诉她一个吻会带来如此奇妙的感受?情不自禁的贴近,汹涌澎湃的喜悦,贯穿灵魂的颤抖,令人痴迷的贪婪和隐隐失控的感觉。
她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而是滑入了人迹罕至的深谷。在那里,他是掌控者,是索取者,同时又是膜拜者。
他似乎把她握在手心里,温柔而强硬地索取她的唇,同时又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怜惜。
“先不提吻技的问题,我严重怀疑,他无论吻成什么样子你都会觉得满意。”金妮不以为然地说,脸上带着调侃之色,“问题在于,你还觉得他把你当妹妹吗?只是朋友?隔壁学院的普通朋友?某些课堂的学习搭档?是谁说自己想安于现状、不想平添烦恼的?”
赫敏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计划不如变化快嘛。”她将抱枕抱在胸前,小声咕哝着,“我是在今早他吻我的时候才终于明白,他可能并不想把我当妹妹。”
“可算真相大白了。我从头到尾都是对的!他对你压根不是妹妹的感情!”金妮得意洋洋地笑了。
像一个明察秋毫的联邦大法官那样,她总结了有关赫敏纠结已久的情感关系的最终陈词,“以为自己沉浸在单相思里的赫敏·格兰杰,其实就是个被偏爱着的小傻瓜。结案!”
赫敏抿着嘴,浅浅地对她笑,心里上浮着喜悦的小气泡。
“他对你表白了吗?”金妮期待地问,“他是怎么说的?”
“哦,事实上,我们还没来得及讨论这件事。他没头没脑地就吻了上来,一切都太突然了。”赫敏在金妮意味深长的目光下逐渐红了脸。
“我明白,你们忙于亲吻,无暇讨论任何其他事了。”金妮窃笑着。
“金妮,别笑话我了。”赫敏心里的小气泡开始逐渐碎裂,产生了忐忑的涟漪,“说真的,我心里有点乱。”
“为什么?”金妮问,“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你喜欢他,现在他似乎也喜欢你,这不是很好吗?”
“我当然高兴。可是,万一他只是一时冲动呢?万一他不是一时冲动呢?接下来,我该怎么面对他?他——他总是能够轻易扰乱我的思维。”赫敏烦恼地说,“那个吻也是一样。这对我来说过于突然,就像他曾说我像他妹妹那样突然。我压根没准备好,也没醒过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太反复无常了——我当场就落荒而逃了。”
“哦,赫敏——”金妮说,看着面前的女孩患得患失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长久以来,我一直努力劝说自己,他只是朋友。我习惯了用朋友的方式与他相处,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这对我来说并不容易。这时常令我心力交瘁。可现在,我们之间的平衡被突兀地打破了。我并不是不高兴他喜欢我,也不是不喜欢他的吻。”赫敏慢慢地说,“可是,我感觉,自己的人生正在丧失原本的秩序感。我总是轻易被他的一举一动给左右着。”
“哦,我懂了。可不能被马尔福那个讨厌鬼牵着鼻子走,想对你怎么样就怎么样,是不是?我们得有自己的主见。越到这时候,越该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金妮严肃地说,“我支持你,姐妹。无论你喜不喜欢他,无论他喜不喜欢你,你首先该让自己觉得舒适;给自己疲惫的大脑放几天假吧,你可以慢慢考虑,没人需要你立刻做出什么重大的人生决定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赫敏一直躲在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写作业。
她连图书馆都不敢去了,鉴于德拉科总是能用活点地图精准地找到她的位置——这个狡猾的斯莱特林!
她甚至都不敢去礼堂吃饭。他总是一脸冷漠地出现在餐桌对面的位置,在看向她的瞬间一脸惬意地微笑起来,似乎随时都要走过来对她说话。
众目睽睽之下同他说话——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他会对她说什么呢?她又该对他说什么呢?
她该好好地思考他对她的态度和想法的。她该从过往相处的蛛丝马迹中寻找一点“他将她视为妹妹”转变为“他喜欢她”的重大证据及时间节点;或者,她该考虑另外一种可怕的可能性——他可能并不明白亲吻意味着什么——那个吻也许只是他强到不可思议的某种控制欲在作祟。
可她完全理不出什么头绪来。想着想着,她的思维往往就会绕回到那个被他紧紧拥抱的雪松味的热吻上。然后,她就开始像个最没出息的花痴女学生那样傻笑。
她压根儿没办法大脑清醒地想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该对他说些什么。
赫敏害羞极了。她无比希望再次见到德拉科,她每天都要想他无数次,总是会回忆起那个缠绵到令人窒息的吻;可她又怕见到他,怕他会再次没头没脑地吻她。那么,她可能又会被他给吸引住,被他牵着鼻子走,再也没余力去深入思考这件事背后的含义了。
金妮正一天三顿地把礼堂餐桌上的食物用一个大银托盘端上来,很有义气地陪她一起在公共休息室里吃东西。可即便是金妮这样两肋插刀的朋友,也有对“赫敏闭门不出”这件事感到厌倦的一天。
这天,金妮再一次把满满当当的托盘搁在她面前的圆桌上,终于忍不住说话了,“赫敏,你究竟想得怎么样了?刚刚我在礼堂里迎面遇上了马尔福,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活像我欠了他一座金加隆山一样!”
“哦,他看起来怎么样?”赫敏轻声问她。
“与往常没什么两样,还是那副自大到令人发指的冷淡嘴脸。”金妮翻了个白眼,“他夸张地在自己座位面前堂而皇之地摆了一张牌子——‘Not available(已有舞伴/不可邀约)’。这下好啦,彻底断绝了女生上前搭讪的心。”
赫敏无法掩饰自己微扬的嘴角。
“他说自己not available?不是unavailable?”她忍不住换上了一种喜滋滋的口气,忽然觉得自己不太需要寻找什么“他是否对她与众不同”的证据了,“他这样做可不太聪明,是不是?”
(“Not available” 指的是永久性的不可获取,不可用状态;而“unavailable” 指的是短暂性的不可获取,不可用状态。)
“聪不聪明暂且不提,我看你倒是对此挺满意的。”金妮瞧着她的嘴角,认为她完全是在口是心非,“不少女生都认为他这样挺混蛋——她们认为自己至少该得到一个体面的口头回答,而非像他那样傲慢地敲敲牌子,连个眼神都不给她们。”
“他确实有点态度方面的问题。”赫敏说,想起了他对克鲁姆的糟糕态度,“他有时候对别人不太客气,我认为这并不是个好习惯。”
“仅仅是有时候吗?我看你是有点鬼迷心窍了。你说得太轻描淡写了吧?他对谁不是这样——除了你?瞧瞧哈利,他对所有人都很友善。相较而言,马尔福可真是——”金妮瞥了一眼赫敏,决定给她点面子,没有把这话题继续延伸下去,“总而言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还要躲他多久?”
“我还没想好……”
“你究竟有没有好好去想这个问题?”金妮没好气地说,“我是让你慢慢想问题没错,但不是让你一直逃避现实,或者放弃治疗啊!”
“那么,想想哈利,你为什么不主动去邀请他做你的舞伴呢——”赫敏滑头地转移起矛盾来。
“好好好,你逃避吧——逃避多久都没关系。”金妮立即举手投降。
圣诞节前的霍格莫德开放日的那天清早,赫敏的逃避行为到了尽头。那只有些眼熟的雕鸮停在女生寝室的窗户上,用她漂亮的喙彬彬有礼地轻敲玻璃窗,用那种雷同于她的主人的耐心又温和的眼神凝视着赫敏。
赫敏打开窗户,把她迎进来,想要抚摸她的羽毛。这时,女孩发现雕鸮的腿上绑着一小卷羊皮纸——纸上是德拉科漂亮的花体字——上面说,他想约她在三把扫帚酒馆见面,好谈论一下圣诞舞会的事情。
“——你说过不会躲着我的。你得说到做到。”他狡诈地在信的末尾加上这一句,这使得她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