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互相在意的证据
又是一曲终了,大家再次鼓掌。
“听说我们之前错过了探戈,有点遗憾,不是吗?”赫敏把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放到一张舒适的雕花椅子上,喝了一大口黄油啤酒,瞧着那些正在展示劲爆热舞的男男女女说。
他们刚刚跳了许多支舞,舒缓的、忧伤的、优美的、激烈的。她大概把人生前十五年没跳过的那些舞都补上了,或许还预支了接下来几年的额度。
“哦,我倒不觉得遗憾。”旁边的少年懒散地斜倚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他倒宁愿再错过几首舞曲,多在挂毯后面待会儿。
赫敏听出了他话里的某种意味,她觉得自己脸上很烫。
她没再说话,也没敢看他,开始打量着周围的人群。
这会儿,曾经不见踪影的哈利和罗恩重新出现在一张远离舞池的桌子边上,小声说着什么;他们附近的裁判桌上,马克西姆女士正闷闷不乐地独自坐着,她的舞伴海格早已不知去向;舞池里,金妮依旧在跟纳威跳着舞,舞步已经有些凌乱了;他们旁边的弗雷德和安吉丽娜则跳得格外奔放。
乔治显得很反常。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的兄弟在一起,反而冲人群外走去,追在卢多·巴格曼的屁股后面;他路过了哈利和罗恩的舞伴——那两个姑娘正坐在几个布斯巴顿男生的身边——而后穿过了德姆斯特朗的几个男生……
“你在看谁?”德拉科忽然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和视线,脸上浮现出一丝警惕。
“没有看谁。”赫敏不自在地看了一眼那个对她虎视眈眈的少年,“说实在的,德拉科,你干嘛总盯着我看?”
“好,我看别人。”德拉科恶狠狠地说,瞪了一眼一个试图走过来邀请赫敏的布斯巴顿男生,成功把这位不自量力的竞争者吓退在两米开外的地方。
“你知道,你这样的表情让我想起了我的儿时伙伴。”赫敏观察着他不虞的面色,活泼地笑了。
“非常高兴知道你还有一个儿时伙伴,”他不情不愿地说,显然并不是非常高兴,“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他是只浅金色的金毛巡回犬,”赫敏一口气喝光了那杯黄油啤酒,对自己的儿时伙伴津津乐道,“他总是很护食,谁来动一动他的食盆都不行——我记得那是一个浅蓝色的食盆——他总是跟后院那些意图靠近食盆的松鼠们打架。”
“哦,真不敢想象他为什么会这样做。”德拉科撅着嘴,拖长语气说,一面顺手把她手里空着的那杯黄油啤酒换到自己手里,让她端着自己那杯没喝过的继续解渴。
赫敏高高兴兴地抿着她的第二杯黄油啤酒,觉得自己心里很快活。
至于德拉科,他把空杯子搁在一旁,端详着女孩那副喜滋滋的样子,总觉得她在暗搓搓地笑话他。于是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舞池,想找点别的话聊,“他们现在在跳什么?”
时值午夜,人们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进行最后的狂欢。他们已经不在意舞种的讲究,舞步变得随意、自由、豪放。
在黄油啤酒和香精蜂蜜酒的作用下,在古怪姐妹的动感音乐和灯光变换的影响下,“端庄得体”的风貌全然被踩在脚下,年轻的舞者们任性妄为,凭着心情晃动,释放自己的快乐。
就连教授们也不再矜持。麦格教授的礼帽不知何时已经歪到了一边,正站在舞池一角笑着鼓掌;庞弗雷女士和平斯夫人正拉着手旋转,彼此互为男伴;弗立维教授甚至在舞池中央单手扶地,双脚腾空开始炫技,引来学生们的惊叹声和喝彩声。
“我猜他们在自由发挥,类似爵士舞那种。”赫敏看着人头攒动的舞池,忽然来了兴致,“我敢打赌你没跳过这种舞。”
“当然没跳过!”德拉科说,盯着兴奋的人群猛瞧,“他们是在乱蹦乱跳而已,这成什么体统?”
赫敏忽然笑起来,觉得他这样“想跳又自持身份不去跳”的别扭神气有点可爱。她拉起他的手,“来嘛,一起跳!”
“疯了,完全疯了……”德拉科摇着头,嘴巴里一副不认同的语气,身体却很诚实,轻而易举就被那女孩拉进了舞池。
“这么难得的夜晚,放弃形象管理吧,德拉科·马尔福!这会儿没人在意你做什么!你是怎么对我说的来着,跳舞要放轻松?现在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律动起来!”赫敏开始晃动自己,眼睛里闪着调皮的光,在喧闹的音乐中大声鼓动他,“我已经见识过你内心的疯狂了,不用再隐藏了!”
于是,穿过人群的缝隙在偷瞄秋·张和塞德里克的哈利·波特,无意间看到了令他大跌眼镜的一幕:
德拉科·马尔福,全年级最在意形象、最矜持冷淡的斯莱特林男孩,此刻正笑得像个傻子一样同他的好友赫敏摇头晃脑、前倾后仰地跳着某种不知名的舞蹈。
“哦,他一定醉得很厉害——”哈利喃喃地说,甚至都忘了把目光重新放回到秋·张身上。
“是啊,看得出来。我们是不是该向克里维借他的相机一用,拍个照、留个底什么的?明天德拉科看到了,保准会尴尬得跳到黑湖里去……”罗恩说。
“放过他吧。”哈利说,“再跟我说说,英国的巨人都上哪儿去了?”
“哦,慢慢地灭绝了,还有一大批被傲罗杀死了。不过,国外应该还有巨人,他们多半都躲在大山里。”罗恩正色道。
午夜十二点,古怪姐妹停止了演奏,大家最后一次对他们报以热烈掌声,开始朝门厅走去。
从礼堂回到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的那段路的记忆,对赫敏来说是一片迷雾。
她忙着遗憾舞会为何结束得这么快,忙着回味他对她的牵引和托举,忙着思索为什么回到礼堂以后他重新变得克制有礼——就好像槲寄生下的那个激烈如火的吻是她的一场错觉——等到她回神的时候,她已经被他带回到胖夫人肖像画的前面了。
此时,走廊和楼梯上人影寥落,格兰芬多们早已经排着队跨进了胖夫人身后的门里。胖夫人在她的画像里不耐烦地拿扇子扇风,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对停留在她面前的赫敏说,“喂,就剩你了,你究竟进还是不进?”
“进去吧。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德拉科对她说,笑容清淡美好。
“哦,谢谢。我今天过得很愉快。”她微笑道,脸颊绯红,眼神闪亮。
那少年低头在她手背烙下一吻,口中说着“晚安”,目送她跨进胖夫人的画像。
赫敏的脚无比酸痛,可她不在乎。她兴高采烈地把那双劳累过度的高跟鞋踢掉,拎着它们去找壁炉边沙发上歪着休息的金妮。
“金妮!你今夜过得怎么样?我注意到,你和纳威一直在跳舞。”她欢欣雀跃地说。
“还不错。纳威的舞技没我想象得那样糟……实际上还挺不错,只踩了我两脚。”金妮对她露出一个惬意的笑容。
“我猜也是。我听哈利说,纳威每天都在寝室刻苦练习。他很重视这次舞会。”赫敏跳上沙发,活泼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我敢说,整个格兰芬多,他是舞技进步得最快的了——我练习的时间都没他多。”
“别妄自菲薄,我看到你的舞姿了。”金妮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向她,“你跳得很不错,也很放松,看起来很享受嘛!话说回来,你同那个斯莱特林自大狂几乎从头跳到尾,他可真不体贴,都不让你休息休息吗?”
“金妮,拜托,别这么说他。事实上,是我自己想跳的,我没想到自己会享受跳舞这件事本身。”赫敏坐在金妮旁边,望着跳动的炉火出神,“这感觉很奇妙,你不需要思考太多,对方会把控节奏,你只需要被他带动就可以了——”
“难得啊,什么事情都要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的赫敏·格兰杰,竟然让出了控制权,让别人把握节奏?”金妮揶揄她,“同我练习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放松。”
“我们练习的时候,我还不熟练嘛!而且,他很擅长带舞伴,我认为应该让擅长的人干擅长的事情。”赫敏涨红了脸,强词夺理地说。
赫敏有点心虚。她知道金妮说得没错。她喜欢把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那样更保险、更稳妥、也更安全。
可是面对德拉科这个控制欲比她还强的男孩,她倒是心甘情愿地让步了。
诚然,这种让步有一部分感情因素在,更多则是出于她对德拉科掌控全局能力的认可。傲气如赫敏这样的女孩,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把一切都抓在自己手里是令人疲惫的。某些时候,她也会崩溃,也希望有人可以帮她把一切都料理得妥妥帖帖,可以少废点脑细胞。
德拉科就是这样一个可以让她信任的人——他绝不会搞砸她所在意的事——她对他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信心。在木柴燃烧所发出的温暖声音中,赫敏微笑着想。
“……你的舞伴简直不能把眼睛从你身上移开,也不枉我在你身上下了那么多功夫。” 金妮的声音拉回了赫敏的思绪,这红发女孩对自己倒饬人的手艺颇为自得。
“金妮,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赫敏的脸有些泛红。她仰靠在沙发背上,惬意地闭上眼睛,“托你的福,我今夜很开心,就像做梦一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不客气。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就是最好的报答了。说说看,你跟克鲁姆跳完舞之后,他吃醋了吗?”金妮幸灾乐祸地笑着。
“毫无疑问。”
“真的吗?你确定吗?你跟克鲁姆跳舞的时候,我稍微瞄了一眼,感觉他的表情冷静如常啊。”金妮说,“假如他在意这件事的话,难道不该表现得更生气一点吗?我原本还想看看他情绪失控时候的样子呢。”
“相信我,他的确吃醋了,甚至情绪失控了。”赫敏对一脸探究的金妮说,“我有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是啊,这表里不一的少年,从不向她以外的人展现任何内心的真实想法。无论是离开礼堂前的德拉科,还是回到礼堂后的德拉科,他总把自己装进某种壳子里,戴上温柔、克制、绅士的面具,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槲寄生下那一吻所展现的疯狂的痕迹。
然而赫敏知道,那一吻不是错觉——正如他对她的失控——是真实发生的事。
“那证据是什么?”金妮问。
赫敏把手伸过去,把一枚精美的白贝母纽扣展示给金妮看。
“纽扣?”金妮迷茫了,“这算什么证据?”
赫敏笑而不语。
它原本是他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现在却成了他为她失控的隐秘证据。那是她在挂毯后的黑暗里无意间所揪下来的。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纽扣被她扯下来了,鉴于他那时候正激烈地、痴缠地、近乎失控地亲吻她。
赫敏有点喜欢他对她失控。每到这时,他就不再是斯莱特林式冷静的代名词,而多了几分格兰芬多式的莽撞。
一想到他完美的面具上曾为她出现过一丝裂痕,甚至碎成一地残渣,她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赫敏·格兰杰,你的想法太诡异了。她笑眯眯地瞧着那纽扣,暗暗对自己说。
“感觉你古古怪怪的。”金妮扫了一眼那个对着纽扣傻笑的女孩,回味无穷地说,“今天你可算是给我争了一口气!后半场,我看见有好几个男生想要跃跃欲试地去邀请你呢——哪个学院的都有,其他学校的也有。你注意到了吗?”
“没有。”赫敏坦率地说,“我当时挺忙的。你知道,没精力看东看西。”
“我猜也是。可惜啊,你被某人霸占得死死的,一点闲暇都没有,一点机会都不让给别人。”金妮好奇地问,“话说回来,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巧?你平时不是最不喜欢被束缚自由吗?”
“噢,别提了,金妮,这跟自由没关系;我只是不想再叫他吃醋了。”赫敏掩饰性地打了个呵欠,把那少年吃醋后的疯狂一吻深埋心底。
爱吃醋的德拉科正在自己位于黑湖底的四柱床上辗转反侧。
尽管身体极为疲倦,他脑中依然兴奋不已、难以入眠。今夜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大美梦,而他的思绪还流连在这场梦中。
只不过短短四个小时的社交舞会而已……他却如同经历了一场跌宕起伏的魁地奇比赛,感到了某种心潮澎湃。
漫长的等待、极度的惊艳、无边的骄傲、强烈的快乐……而后是蚀心的嫉妒、隐约的悲伤、失控的爱意……再来是小心翼翼的惊慌、失而复得的美妙……这无数情绪在他的回味中呼啸而过,仿佛一颗白矮星的突然引爆,为他的世界绽放出万丈光明,催生出一颗超新星。
他回味着记忆的犄角旮旯,在醉心的微笑中,蓦然想起了一些她所承认而被他当时所忽视的话语。
——“从一开始就没有克鲁姆什么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你!”她羞恼地说。
——“我那是在看坐在他旁边的你!我那会儿担心你因为害怕水而在黑湖底睡不安稳,一直在研究你的黑眼圈!”她冲他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