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无可避免的谈话
“所以说，昨天哈利最终逃过一劫，没有被巴格曼给缠上？”德拉科懒洋洋地翻动着一本新从禁书区书架上取回来的带着蛇纹的书，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克莱因蓝色墨水笔迹，一边抬头看了眼赫敏。
“没错。哈利越来越机灵了，是不是？”赫敏细细翻动着另一本酒红色的牛皮纸装订的书，头也不抬，生怕遗漏了什么，“我总觉得卢多·巴格曼心里有鬼。哈利说，他昨天出现的时候，脸色很差。”
“我对此并不意外。”德拉科撇撇嘴。他握着一只新买的鹰羽笔，在羊皮纸上的某个书名上打了个叉，“追巴格曼债的人很多，不仅仅有巫师，还有小妖精们，它们可不是吃素的。”
“可能吧。”赫敏心事重重地说。
沉默了一会儿，她忽然合起手中的书本，正色道：“德拉科，我得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值得你把表情摆得这样严肃？”德拉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心头打起鼓来。
一旦赫敏·格兰杰表现得这样严肃——尤其是当她坚决地直视着他的时候——她多半是要准备干件大事。
德拉科盘算着“最近能有什么事情引发出她这样严肃的表情”，心中的隐形鼓手似乎喝了一坩埚的迷乱药水，把鼓点敲出了更加凌乱的节奏。
赫敏则瞧着他蹙起的眉毛，在心里权衡了一会儿，最终说：“你听我说，德拉科，我得跟克鲁姆谈一谈。”
德拉科手里捏紧的鹰羽笔应声而断，发出一声凄厉的女鬼临终前的惨叫。
“什么——谈什么？”他震惊地从座椅上蹦起来，似乎赫敏在说自己要去见梅林，或者要去见黑魔王。
“德拉科，你先别恐慌，听我把话说完。”赫敏迅速站起身，从桌子那边绕过来，拉着他的衣角摇了摇，“他托人情托到哈利的头上了。昨天，他让哈利转告我，想找我谈一谈。而我，说实话，有点心累了。我不想再躲着他走了。”
德拉科直直地盯着她，握紧她的手，嘴巴里有点发干，“他想找你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
“德拉科，有些话我早就该对他谈清楚了。”赫敏被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架势给逗笑了，“你知道，我对他没有任何朋友以外的兴趣。假如你不那么吃醋的话，我或许可以跟他做个笔友……”
她看到他猛然瞪大的眼睛，赶忙补充，“不过，鉴于你现在的心理状态，我只想趁他离开霍格沃茨前，告诉他我的心意，并且跟他友好地道个别。”
“你的心意？你对他——”德拉科吞吞吐吐地说，表情僵硬得像是斯内普教授珍藏在药柜顶层的宝贝匣子里的千年老树皮。
“德拉科，你在瞎想些什么？我的心意——你还不清楚吗——当然是喜欢你啊！”赫敏的脸上腾腾地冒着热气，以燎原之势迅速蹿红，可她还是强撑着把这心里话说了出来。
德拉科瞧了一眼她红透了的脸，听着她令人快乐的表白，本应该对她笑一笑的；可他心中还是有点闷闷不乐。
“赫敏，你能不能不去？”他不敢再看她，垂下眼睛，生怕被她拒绝。他别扭地、固执地、小气地说，“我不想让你跟他说话。”
在这件事上，他格外、格外、格外地介意。
赫敏叹了口气。
“德拉科，别逃避我的眼睛，看着我。”她把手吊在他的脖子上，企图面对面地直视着他，“我一直认为你有严重的‘信任缺失’问题，你似乎习惯性地对所有人都有所保留，相对地，也特别没有安全感。”
德拉科默不作声，没出言反驳她。某种程度上，赫敏说得很对。他确实该死的很没有安全感。
“我猜你从小就是这样别扭的性格，因为我看到你的很多发小朋友都对你的行事作风表现得适应良好。可是，作为你的女朋友，我不认为这是一个良性的情侣相处方式。”赫敏恳切地说。
她是不是嫌弃他别扭的性格了？德拉科的内心产生了一丝彷徨。
他的眼神里晃动着不安的波澜，可还是强撑着去凝视她。在她没推开他之前，他绝不离开。她用散发着香气的手臂把他困住了，他只能选择听她继续说下去。
“德拉科，别误会，我绝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可不可以多给我一点信任？就像信任我可以为你保守秘密那样，信任我不会伤害你的心，信任我可以自己处理好这一切？”女孩对他微笑着，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我并非不信任你。问题是，我不信任他们。”沉默了半晌，德拉科艰难地说，“我也是个男生，我知道那些男生平常在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特别是他，他打从一开始就对你的想法不单纯。”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什么不单纯？”赫敏禁不住有点好奇了，“既然你这样清楚男生们的想法，你能跟我说说吗？说说你平常是怎么想的？”
“呃——”他动了动唇，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的耳朵倒是先红了——红得像是黑湖边盛放的罂粟花。
“嗯？”她用纯然明亮的眼神看他，等着他的回答。
德拉科半张着嘴，像一条出水的金鱼，霎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好好地喘口气。
作为一个巫师棋高手，他陡然发现，他被自己给将军了。
那种对她永不满足的痴心妄想，总是想要解封她更多禁制的贪婪念头，还有那些夜半时分熬人肺腑的绮丽梦境，怎么能对她随便说出来？
德拉科不想冒任何惹赫敏生气的风险。他手里悄悄地揉搓着她茂密的长头发，心里暗暗地想，至少，至少这些话，不该对着她此刻天真无邪的眼睛说。
“我就是随口一提。认真来看，我可能想多了。什么问题都没有。”他急急地否认道，拒绝把自己的阴暗心思宣诸于口。
“我们现在不存在多余的问题了？很好。你刚刚还说过你信任我。那么，试着相信我对这件事的解决方式——我选择直面他而非逃避他。”赫敏笑眯眯地踮起脚，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让我去同他谈一谈，好么？只说几句话而已。”
“好……吧。”虽然心里还是不太乐意，德拉科的脸色因为她的主动示好而缓和了一点。
隐隐压抑着忐忑的心情，他重复地向她确认着，“赫敏，你不会被他给抢走吧，被他骑着飞天扫帚抢走那种？”
“德拉科，你已经骑着飞天扫帚首先把我抓在手心里了，我哪里也不去。”赫敏眯起眼睛笑着，认为他这种神经兮兮的模样有点可爱，“我想做一个友好的霍格沃茨学生，起码能礼貌地面对国际学校学生伸出的友谊之手，而不是毫无体面地躲闪逃避，永远都在落荒而逃的路上。我不喜欢这样的状态。”
“哦，没错。”德拉科小声说。
赫敏·格兰杰不习惯逃避，她习惯于直面问题，不管这将会带来多么惨烈的体验。
她一向就是这样的人，有什么例外呢？
可理解她是一回事，德拉科能不能放心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皱起了脸，得寸进尺地问：“我能在旁边看着吗？”
“有何不可？”她棕褐色的眼睛坦荡地看着他，悦耳的声音里带着点揶揄，“事实上，这样安排也许会更好一点，免得我正大光明的举动勾起某个吃醋精的误会来。”
德拉科哼了一声，想要反对她的调侃，却发现自己缺乏有效的反驳论据；而她的论点论据却一向显得很充足。
在这个五月末的中午，黑湖边，准备去采访德姆斯特朗勇士的科林·克里维，有幸用他的相机捕捉到了这样的一副经典场面：
那位冷漠高傲的斯莱特林铂金少年满脸黑气地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橡树下，来了一个标志性的斯莱特林式叉腰。
科林非常确定，他正目光阴森地瞪着不远处湖边的赫敏·格兰杰和威克多尔·克鲁姆。
“我的天哪！”科林躲在附近的一片茂盛的冬青灌木丛后面，心中响起一转一转的蓝盈盈的光，“这可真是劲爆极了！他们会不会来个决斗什么的？丹尼斯一定会觉得很遗憾的，不能亲眼看到这番场景！”
科林本该被发现的。他本该被某个警醒的斯莱特林拎着衣领，远远地丢出这片区域的——假如德拉科·马尔福没有因为过度担心赫敏而丧失了自己的警戒心的话。
可幸运的是，这尊板着脸的美少年雕像今天没精力去关注附近灌木丛后的动静。
他始终保持着专注的、即时性的、耿耿于怀的脑内思考：
克鲁姆那小子今天看起来倒是彬彬有礼！哼，他惯会装模作样，以博取无知女孩们的好感！赫敏绝不是那类无知女孩，她是不会被他所打动的！
等等——他好像开口了，他对她说了些什么？他的表情怎么这样严肃，眼睛还一直盯着她瞧？
不妙！他怎么能盯她盯得这样紧，甚至有点深情的感觉？那是别人的姑娘，拔开你的眼！考虑一下会不会让别人感到不适，好不好？德拉科恶狠狠地揪着身旁一朵刚长出来的罂粟花，把那薄如蝉翼的花瓣撕得七零八落。
至于赫敏，哦，他的赫敏，她的侧脸很漂亮。她好像在对克鲁姆微笑。该死的，她笑得这么好看做什么？她对克鲁姆说了些什么？怎么克鲁姆也在微笑了？
她笑得太多了——有什么好笑的？德拉科黑着脸想。
忽然，黑湖边的两个人一齐朝德拉科的方向看过来。
现在，赫敏远远地对他笑了，她的长头发在微风中浮动，像一场美梦那样讨人喜欢——德拉科立刻眼巴巴地回给她一个受宠若惊的笑。
女孩含笑看了他一眼，又把头给转回去了。她又开始对克鲁姆说话，还在笑。
梅林的银袖扣啊，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还没说完？
不是“只说几句话而已”吗？现在都已经有十几句话、甚至二十几句话了吧？德拉科又冷下脸来，磨了磨牙。
克鲁姆为什么又开始严肃起来了？他不会想要把赫敏给绑架了吧——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绑到德姆斯特朗的大船上？德拉科紧紧盯着赫敏和克鲁姆之间的空白，生怕他一伸手就会打破这空白，碰到她。
他没觉察到，自己又开始不自觉地猛揪身侧那些长梗的绫绢似的红艳花朵了；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焦虑行为，正如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恶毒思想——他甚至开始考虑怎么才能在半夜把那艘大船给悄无声息地炸掉。
直到那女孩微笑着转过身来，眼睛里闪着光，轻快地、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来，他心头的焦虑毒雾才稍微散了点儿。
“好了，说完了。”赫敏在他面前站定，愉快地对他说。
“挺快——只有几句话，哈？”德拉科酸溜溜地说着反话。
“再不快一点，你这里都要变成罂粟花的凶案现场了，瞧瞧这一地残花……”赫敏痛心疾首地说，拉住他企图继续作案的双手，“德拉科，你就不能让这些花好好待着吗？”
德拉科这才发现，他的脚下全是那些红色花瓣的残骸，如果它们有嘴，此刻一定会响起阵阵哀嚎和声声控诉。
“我不能。”他扬起下巴，企图对自己的罪行视而不见。
“我记得我同你讨论过我对于花的看法。”赫敏瞪着他，凶巴巴地说，“我们不该伤害那些花！”
“我知道。”德拉科委屈地停下手，“可我非常想念你。你刚刚离我那么远。”
“只有十几英尺（约5米）的距离而已！看在梅林的份儿上，你随时都可以看到我！”赫敏不可置信地说，“而且，就算你想念我，那……那也不是你伤害它们的理由。”
话说到这里，她迟疑了一下，一面被他无辜可怜的表情所打动，一面又惋惜那些漂亮的生命就此陨落。
“赫敏，我从来都不算什么良善之辈。”德拉科苦大仇深地盯着遍地残花，执拗地说，“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对弱者有什么怜悯，也缺乏某种伤害到他人的敏感度。我没有你那样慈和博爱的同理心。我就是会伤害到别人而不自知——除非你在旁边阻止我。”
“我从你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某种走投无路的威胁口吻。就好像我不阻止你，你就会伤害别人一样。”赫敏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的无赖样子，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之嫌。
“没错。就是这样。”德拉科瞥了她一眼，语气任性极了，“假如你一直离得我远远的，不过来阻止我，我可能会把这些花都消灭掉。你得一直看着我才行。”
赫敏惊讶地看着他。德拉科，他像个要不到糖吃就准备在地上打滚的熊孩子，做这些混账事全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我猜你现在有点丧失理智。”赫敏冷静地说，歪着头，瞧他把脸鼓成豚鼠的形状，“闹脾气了？我刚刚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暴躁，吃醋精？”
德拉科肃着脸，又看了她一眼，硬梆梆地说，“你——对他笑得太多了。”
“德拉科·马尔福，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真的——”赫敏噗嗤一声，再也憋不住自己的笑了。她冲到他面前，两手掐着他的脸，把他心里的气都给挤散了，“可爱死了！幼稚鬼！”
“哼——”德拉科任由自己红着的脸被她揉来揉去，眼睛紧紧盯着她的笑靥，终于忍不住问：“你们究竟说了什么？”
赫敏笑得更厉害了。他这种别扭又温顺地被她揉脸的样子，像是只自以为桀骜不驯、实际上无比乖巧的撒娇的大猫。
“哦，他呀，他对我们的感情——”她不紧不慢地说，观察着他紧张的耸起的眉毛，“报以最诚挚的祝福。”
“这可真是个解脱。”德拉科的眉毛顿时舒展开来——克鲁姆人还不错——他松了口气。
“他还告诉我……如果哪天跟你闹掰了……我可以去找他。”赫敏笑眯眯地补充道。
“现在我要去与他进行一场巫师决斗了。”德拉科把手伸到口袋拿魔杖，并且决定收回自己刚刚对于克鲁姆的无脑称赞——克鲁姆依旧是一个肌肉发达的、对赫敏居心不良的下流胚子。
“我告诉他，你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她拉住他的胳膊，眼神真挚又热烈地看着他，问，“你会吗？”
“当然不会——绝不会。”德拉科磨着牙说。
他气哼哼地回头一瞧，发现克鲁姆的身影早就消失了。
现在再去找他决斗，好像也来不及了。他板着脸想，舍不得挣开她的手。
“我们证明给他看吧。德拉科，我也不想你给他机会。”赫敏喜滋滋地搂住了他，因为他此刻冒出的源源不断的傻气而感到有些得意。
冷着脸的少年被她的语气和动作所抚慰，面色逐渐缓和下来。
他垂首吻了吻她的额头，爱惜地回搂住她，把脸埋到她的头发里，闷声说，“是的，我不会给任何人机会的。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科林·克里维蹲在灌木丛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梅林的牛奶瓶啊，他无意间都听到了什么？
一个可怕的冷面斯莱特林对格兰杰学姐的源源不断的情话？
说得还这样自然、顺溜、柔情蜜意！
假如他把这些对话内容传扬出去，可能隔天就会被这位凶神恶煞的男主角给暗杀在格兰芬多寝室的四柱床上吧？
虽然脑子里充满惧意，但他的手却很诚实，一直按着静音照相机的快门键。
梅林啊！手有它自己的想法，他控制不了啊！科林冷汗直冒地想，顺便又按了一下。
直到他整个人都蹲麻了，他镜头下的两位当事人才腻腻歪歪地离开黑湖边。
科林从灌木丛后站起来，把那些精彩的照片匆忙塞入自己的长袍口袋里，飘飘荡荡地朝德姆斯特朗大船的方向走去。
他们在私底下的相处，果然如他先前所想，与往常在人前的时候大不一样！
有些隐秘的内幕终于真相大白：马尔福的确会黑着脸对格兰杰学姐闹脾气，某些他注视着克鲁姆的表情也堪称凶残。他绝对是那种不好惹的人。
可是后来，他竟然在对格兰杰学姐撒娇！是那种十分幼稚的、冒着傻气的、非常好哄的撒娇！
而格兰杰学姐，她果然一点都不怕他，三两句就把这位脾气暴躁的小少爷给哄好了。
她甚至还会对这位传闻中难以接近的冷淡男生随便动手动脚，像是一只在老虎脸上拔胡须的胆大妄为的猫；那老虎却一点都不生气，红着脸随她折腾，连她的一根指头都不忍心拒绝。
在狮院学长学姐经年累月的思想熏陶下，科林曾经无比坚定地认为，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一定是某种令人惊异的有毒的情侣配对。
可一旦接受了他们的设定，再看看他们相处的甜蜜模样，他忽然觉得他们有点般配。
不不不，绝不，格兰芬多还是不能找斯莱特林，这种感情太虐了！锤了锤脑袋，抖了抖里面的水，科林觉得自己今天多半是吃错药了。
“很容易虐的不是吗？”他匆匆忙忙地赶路，口中喃喃自语道：“等等，他们怎么一点都不虐？没什么人反对他们吗？某些校园小说里，不是会提到学院偏见的吗？”
“诶——偏见呢？？？”科林对着黑湖大喊，惊起一滩鸥鹭。
话说回来，他的偶像哈利·波特难道也不反对他们吗？远远地经过布斯巴顿马车的时候，琢磨了好一会儿的科林最终心悦诚服地下了结论：
不愧是他的偶像，哈利的心态竟然如此包容！
哈利一定是支持自己的朋友恋情的那类极其开明的人！
“等等，哈利为什么不谈恋爱？他没有喜欢的女生吗？等到能采访他的时候，是不是可以问问他这个问题？”这位眼冒绿光的校报创始人又开始在口中念念有词了。
正当科林对自己的偶像的私生活浮想联翩的时候，一个淡蓝色的身影拦住了他——是芙蓉·德拉库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