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没事。”赫敏松了一口气,小声说。
“赫敏,你把对外校勇士的同情心分给我一点儿,好不好?你不能因为我揭露了一丁点儿政客们的小手段,就生我的气,对不对?”德拉科歪过头来,凑到她的脸前来。
“如果你认为我说错了什么话,你就该告诉我,而非生闷气。”他好脾气地说。
赫敏的眉心微微皱起来。
“好吧,那我就直说好了。为什么某一瞬间我觉得,你在用某种着迷、司空见惯的口气去描述那类肮脏的手段?”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了。
因为她似乎发现了德拉科·马尔福的另一面——令人警惕的、冥顽不灵的、晦暗昏昧的一面。
德拉科心呼不妙——他刚刚有点得意忘形了。
他马上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来,急于同自己所津津乐道的手段撇清关系:“政客们的手段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我只不过是顺嘴一提!它们可比我出生得要早得多!”
“我知道这类手段不是你发明的专利!可我不喜欢你言谈间展露的那种过度熟稔的态度。就好像——”她打量着他,愤愤地说,“就好像于你而言,对于它们的运用不过是家常便饭,根本不会让你感到犹豫或者不安。就好像,你随时预备着用它们去做些什么一样。”
德拉科心虚地咳嗽了一声,觉得赫敏·格兰杰的犀利眼神又精进了不少。
这类手段,马尔福家从来不陌生。
任何一个曾经在权力斗争中获取利益和夺得桂冠的巫师家族,都对此类手段不陌生。
可他面前的女孩,并不是那类出身于巫师家族的见惯风云的小巫师;她显然对此类手段适应不良。
“赫敏,我能用它们做什么呢?”他定了定神,用轻松的语气对她说,“我只是一个霍格沃茨的四年级学生。有什么能值得我花心思、用手段?”
赫敏怀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这会儿,那双灰眼睛在赛场的灯光下显得很清澈,曾说出那些锐利言辞的嘴唇看起来很温润。他对她柔和地微笑着,似乎他刚刚的可怕想法都是她的幻觉一样。
她浅浅地抿起唇角来,没有丧失疑心。
也许,此刻,他的心里还藏着什么别的东西,是她尚未了解的内容。
“有件事,我一直想要问你了。德拉科,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思考问题?”她忽然问他,“这样阴暗、世故、冰冷地去考虑一切?前不久,你还对邓布利多教授对于哈利的关心程度做出了消极评估,现在,你又要对魔法部部长进行着某种消极解读。”
放眼整片场地,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德拉科·马尔福这样的学生了。他可以坦然地、本能地、毫无敬畏之心地用阴暗思考和世故想法去揣测任何一位饱受人们尊敬的权威人士。
对他来说,似乎用这类想法来理解别人是如同穿衣吃饭那样稀松平常的事。
这可有点诡异了,是不是?
“这些都是我的合理假设。当你试图理解一位魔法部部长的想法的时候,你当然需要假设其思想具备复杂性,是不是?”德拉科平静地说,“他都坐到魔法部部长的位子了,你以为他还会是什么善茬吗?”
“你都说了,这只是你的假设!福吉也有可能并不如同你所假设的那样,就好像邓布利多教授也有可能并不如你所假设的那样!”她不服气地说。
“没错,只是假设。”德拉科看了她一眼,决定还是别打击她思考的积极性为好。他圆滑地说,“福吉真正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赫敏审视着这个表面看起来纯洁无害的男孩子,语气里带了点儿忧虑:“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总觉得你不像是一个四年级的学生,反而有点像是那种精明世故的政客。”
“没什么稀奇的。如果你天天坐在马尔福家的餐桌上,把我父母的谈话内容当下饭菜,你大概也会这样思考的。”德拉科用一种暮气沉沉的腔调厌倦地说,“在利益深海权衡利弊,在权力之巅玩弄规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贯如此。”
“如果那类肮脏手段是你所谓的‘玩弄规则’的手段之一,恕我不敢苟同。”她不赞同地说,“那些人的苦难是真实存在的!无论是麻瓜管理员罗伯特先生一家,还是其他在食死徒游行中被伤害的弱势群体,他们的眼泪就不值一提吗?他们就活该成为弄权者手中的牺牲品,仅仅是为了实现某种政治目的?”
德拉科瞧着她,心中有所触动。
“你以为,那些争权夺利、搅弄风云的政客们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吗?他们往往会认为,这是达成他们的政治目的所必要的渺小牺牲。”他盯着她那双不服输的明亮的眼睛,残忍地揭露了现实的真相,期待着她能给出怎样的反驳来。
“我不认同。达成预期的目的固然重要,可走向结果的过程中,我们使用何种手段,更需要叩问内心。”赫敏坚决地说,“我想,我今天中午之所以对你的‘唯结果论’持保留意见,是因为我无法接受自己有一天会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也不享受于看到伤亡。”德拉科低声说,过往的道道暗影在他低垂的眼睫下转瞬即逝。
“所以,某种程度上,你是认同我的,对不对?”赫敏的眼睛在闪闪发亮。
她微微喜悦地看着他,飞快地吐出了一大堆企图说服他的话:“承认吧,‘唯结果论’存在着很大的弊端!它忽视了追求结果的过程、达成目的的手段,也忽视了其中所涉及的个体的命运,而这些因素,恰好正是我们出发去追求结果的初心。”
“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在‘唯结果论’的思考模式下,人们很容易把对于正义的追求变为对于话语权的争夺,而逐渐丧失了对于正义的坚持。”德拉科斟酌着说,神情似有所悟,“也就是你所说的‘初心’。”
老巴蒂·克劳奇就曾是这样,德拉科想。他或许曾怀着反对黑魔王的坚定政治理念,初心是反对黑魔王的肮脏残暴行为。而在争权夺利的过程中,他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强硬,手段一天比一天肮脏,甚至于,他终有一天成为残暴行为的施加者本身。
西里斯毫无审讯过程的入狱、卡卡洛夫交易而来的自由,还有小巴蒂·克劳奇被亲生父亲所审判的绝望人生……所谓爱惜羽毛的老巴蒂·克劳奇的手,真的干净吗?在争夺魔法部部长之位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他可曾时刻记得自己的初心?
康奈利·福吉,大概也是这样吧?现在这个坐在裁判席上试图自作聪明的魔法部部长,此刻还记不记得那个刚上台时候谦虚谨慎的魔法部部长的初心?
“没错!”赫敏欣慰地说,“我看你对此理解得比我还要透彻几分!”
德拉科沉吟了一会儿,烦恼地说:“我恐怕,大多数的弄权者们早就丢了初心。对他们来说,眼前的这片图景是如此宏大而辉煌;与之相比,牺牲者的哭号声显得太遥远、也太微弱了。”
“假如这片所谓的宏大辉煌的图景是以牺牲者们的眼泪堆砌而成的,我认为这图景并无存在的必要。”她斩钉截铁地说,“不如换个图景!”
这就是赫敏·格兰杰。
天真的、赤诚的、一往无前的、藐视权威的女孩。
德拉科眨了眨眼,看着她,忽然轻声笑了。
自魁地奇世界杯那夜被巴蒂·克劳奇针对以来,德拉科·马尔福越来越困扰于一件事:
他究竟该用何种态度去对待魔法部的那群官员?
那些或利欲熏心、或勾心斗角、或墨守成规、或心怀偏见的魔法部官员,他是该无视还是该拉拢?
特别是康奈利·福吉。
这位在前世拼命捂起耳朵、拒绝承认黑魔王归来的魔法部部长,这个迷失于金钱与权术的无能软弱之辈,德拉科该用何种方式去对待他,才能让他不再延误宝贵的反对黑魔王的战机,又怎么才能让这自作聪明的重度虚荣心患者,意识到自己的目光短浅和刚愎自用?
他观察着、思索着、权衡着,也迷茫着、纠结着、痛苦着。
他用最消极黑暗的言辞去对赫敏解读着那些政客手段,或许是因为,他虽了解这酷烈现实,却别无他法。
目之所及,皆是苟且;心之所向,尽显荒唐。
他被困在这片表面宏大辉煌、内里黑暗腐朽的图景里了,怎么都走不出来。
直到此刻,这拥有着明亮目光的女孩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如换个图景!”
“你说得对,换个图景。”德拉科的轻笑声逐渐拔高了,甚至变成一种大笑,“换个图景!我怎么就没想到?”
“你笑什么?”在他的大笑声中,她莫名其妙地说,“德拉科,我是很认真地在探讨这件事的!”
“你知道吗?这句话,几乎可以算作你具备反叛精神的绝佳证明了。”最终他止住了笑,愉快地说,“每次与你谈论这类话题的时候,你总是会给我一点儿新的启发。”
赫敏无奈地摇摇头。
她瞧着他容光焕发的模样,忽然觉得他脸上勃发的少年英气是如此旺盛,以至于她看不到一星半点她所以为的政客的世故面目了。
刚刚是她想多了吗?她瞧着他眼睛里倒映出的璀璨星光,迷茫地想。
瞧他!他正微笑着,仰头看着远方布满星星的夜幕,像一个探索出宇宙奥秘的孩童那般快活地微笑着。
他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像是吐出了一团堵塞心肺已久的浓烟那样松弛自在。
于是赫敏望着他,忍不住悄悄跟着他一同微笑了。
“好吧,我不知道你的哪根筋又抽风了,但我决定收下你的夸奖。”她心情不错地说。
“不生我的气了?”德拉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愉悦,对她挑挑眉。
“不生气了。”赫敏也对他挑挑眉,神气活现地说,“但是,我选择保留我对福吉的个人判断。你可别妄图说服我全盘赞同你的假设。”
“当然。”他说,依然微笑着,端详着她,像是在欣赏一块质地上乘又亟待雕琢的美玉。
德拉科知道,此刻她仍心存幻想、一派天真、固执地用她的理想主义的滤镜看待这个世界。
她不是不够聪明,也不是不够敏锐,她分明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荒诞、离奇、黑暗、腐朽,并且时常因此感到内心刺痛、震荡、愤怒、幻灭,正如曾经的他一样。
可是,她还是不愿意首先用坏的角度去理解任何人。她总是心怀善意。
赫敏·格兰杰的可爱之处,就在于此。
赫敏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可他盯着她看的目光是如此盛烈,让她忍不住回视了他一眼。
只一眼,她就觉得,自己很难对他微笑的样子再板起脸来。
她扬起头来,假装在研究近处迷宫上空闪烁的火花,脸上泄露出了一丝笑纹。“那么,我就继续听你分析分析这位魔法部部长的思想吧,虽然我不一定认同,但不失为一个思考的角度。”她说。
“只要你愿意。”德拉科说,对她缓和的表情感到满意。
“那我就继续从我的思考角度来揣度他了,可不许再生我的气。在这种令人不安的局势下,有人宣称,在福吉所认为的安保严密的迷宫里,存在着一个食死徒在闹事,你猜,这位魔法部部长会怎么想?”他问。
“他不会这么没头脑吧?难道他以为麦格教授会为了动摇他的政权而撒谎吗?”赫敏说,“怎么可能?那可是麦格教授!”
“是啊,那可是霍格沃茨的教授啊。”德拉科意味深长地说。
赫敏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我们换个角度说,怎么样?在巫师界的大多数人眼里,黑魔王早就是明日黄花,没几个人会真的相信有人胆敢继续以食死徒的身份活跃在巫师界的。”德拉科说,口吻中带着一丝嘲讽,“一旦你承认自己是食死徒,会被立刻关进阿兹卡班的。”
“你的意思是说,福吉压根儿就不相信有食死徒胆敢跑到这里来?”她敏锐地问。
“在霍格沃茨的地界上,在邓布利多的势力范围内,任何食死徒出现在这里无疑是找死。谁会相信有食死徒敢在邓布利多的眼皮子底下搅风搅雨?那可是连黑魔王都忌惮的人物。”德拉科耸耸肩,“福吉有可能也是这么考虑的。”
“我对你的说法不敢苟同。”赫敏说。
她思索了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好吧,就算这位魔法部部长没什么警觉心,缺乏敏锐度和判断力,可还有邓布利多教授在他旁边啊,他会听邓布利多教授的话的!”
德拉科忽然笑了。
“赫敏,他一定会反对邓布利多的。”他笃定地说。
“怎么会?”赫敏惊讶地说,“在我印象里,福吉是个和蔼可亲、很讲道理的魔法部部长,不是吗?海格告诉我,他同邓布利多教授的关系很好,他经常写信征求邓布利多教授的意见——”
“这就是问题所在。”德拉科平静地说,“福吉作为一个魔法部部长,他的政治地位原本是应该高于邓布利多教授这个霍格沃茨校长的。可是,这些年,他一直被邓布利多压得死死的,许多重大决策都要写信征求邓布利多的意见——我个人认为‘乞求’比‘征求’这个词更适合。你猜,他会甘心吗?”
“你在说什么呢?你的理解是不是太偏激了?”赫敏怀疑地说,“邓布利多教授又不是那种在意权势的人,至于福吉,我认为他给邓布利多教授写信是出于一种对于智者的尊敬……”
“邓布利多是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福吉坐在权力的顶端,却感到自己处处掣肘。”德拉科毫不留情地说,“现实就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假如邓布利多不认同的话,很多事情就推进不下去。没人喜欢带着锁链当国王。”
“德拉科,我发现了你话语中的一个漏洞。”赫敏眼睛一亮,“假如福吉真的如你所说,处处都要听从邓布利多教授的建议,那他今天为什么这么犟?”
“假如福吉旁边没有坐着两个国际友人的话,他可能不会这么犟。”德拉科面无表情地说,“福吉与邓布利多的关系,在英国魔法界可能不算什么秘密,但其他国家的魔法部对此知之甚少。”
他笑了笑,问她:“你认为,他愿意让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国际友人,甚至是他们背后的魔法部知道,英国魔法部部长实际上是个没有话语权,凡事都要听从霍格沃茨校长指挥的没头脑的应声虫吗?”
“可是,西里斯早晚会揪出麦克尼尔的!到时候,一切就真相大白了!”赫敏不服气地说。
“就算‘有食死徒’,他也能把这件事变成‘没有’。”德拉科说,“看着吧,他会拼命否认有食死徒再次出现的。”
“难道他会混淆视听,否认真相吗?”赫敏气愤地说,“我以为,这件事仅仅是有关‘迷宫里是否有食死徒’的争论——”
“赫敏,对于康奈利·福吉来说,这件事从来就无关食死徒的争论,而是权力之争。”德拉科望着裁判桌上的福吉——他正同他的幕僚们窃窃私语——担忧地说,“你问我,他今天为什么这么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福吉这些年已经听厌了邓布利多的意见。近两年,从魔法部部长办公室飞往霍格沃茨校长室的猫头鹰已经比以前少得多了。他的翅膀逐渐长硬了。”
他指着正在同幕僚们窃窃私语的福吉,说:“看到他身边的那群人了吗?那是他自己的智囊团。他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们,供他差遣、给他出主意。现在,我恐怕,他想要发表点儿自己的看法了。”
康奈利·福吉同身边的几个幕僚嘀咕了好一阵子,直到有两个人对他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邓布利多冷静地问,“康奈利,决定好了吗?时间不等人。”
福吉对邓布利多笑了笑,说:“我已经派我的手下去核实麦克尼尔最近的考勤情况,并且派人去他的住处,核实他是否在家;我也已经联络上了一位魔法部官员,暂代拉肚子的巴格曼履行裁判一职,希望她能赶得及;我还临时召集了一批傲罗,他们马上就到。等比赛结束,傲罗们会详详细细地把迷宫转一遍,把一切可疑之处都调查清楚。”
他玩弄着手中的那顶圆顶礼帽,亲切地说,“兹事体大,在一切尚未搞清楚以前,请恕我驳回这个停赛的申请。邓布利多,您能理解吧?”
邓布利多没有附和福吉。他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迷宫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想,福吉部长,您很快就能把这件事给搞清楚了——我带来了证据。”马克西姆女士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裁判席上,她的身旁是看起来有点虚弱的布斯巴顿勇士:芙蓉·德拉库尔。
“告诉他们,芙蓉,告诉他们你在迷宫里遭遇了什么。”她沉静地说,俊俏的面容带着一丝坚毅。
“卢多·巴格曼在迷宫里攻击了我,他是食死徒假扮的。”芙蓉苍白着脸,高声说,“你们必须停赛,迷宫里的勇士们正面临着巨大的危险!”
裁判席上一片哗然。
“这场比赛已经没有任何公平性可言,也没有任何继续下去的意义!”芙蓉说,“请你们停赛,派更多的人手去迷宫中抓捕食死徒,救援可能遇险的勇士!”
“德拉库尔小姐,”卡卡洛夫笑了笑,眼神中闪着狡诈的光,“我想,作为勇士,你该知道‘拿得起、放得下’的道理。技不如人不丢人,最重要的是,不要输不起。”
“卡卡洛夫校长,您不要以己度人,自己输不起,就觉得别人也输不起!”芙蓉轻蔑地瞥了卡卡洛夫一眼。
“你——”卡卡洛夫恼怒地说。
“卡卡洛夫校长,我代年轻的德拉库尔小姐向您赔不是,她向来实话实说、口无遮拦。”马克西姆女士傲慢地说,“我以布斯巴顿校长的名誉向诸位发誓,她说的是实话。”
卡卡洛夫的脸抽动着,恶狠狠地瞪着马克西姆女士。
芙蓉向前走了两步,无所畏惧地环视着那几位神态各异的裁判,也毫不退缩地接受着那几位裁判各色目光的打量。
她坚定地说:“我可以接受任何检验和问询,以证明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话。请你们早做决断,尽快停赛,时间就是生命!”
福吉同幕僚小声交流了两句,不自在地对芙蓉笑了笑,说,“德拉库尔小姐,话说到这里,假设你在迷宫被人攻击是事实而非虚构,我想请问,你所看到的攻击者的脸,究竟是谁的脸?”
“是卢多·巴格曼的脸。”芙蓉说。
福吉的脸微妙地抽动了一下。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有食死徒在假扮他?”福吉问,“你同他交谈了吗?”
“没有,我没来得及交谈就被他给击中了。”
“那么,你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是西里斯·布莱克说的。他救了我。”芙蓉说。
“哦?”福吉的眼珠转了转,“此刻,西里斯·布莱克人在何处?”
“他依旧在迷宫里。他去追捕那个食死徒了,或者,去寻找剩余的勇士了。”芙蓉说。
“这是不正确的操作!”卡卡洛夫气愤地嚷道,“他的权限仅在于救援弃权的勇士,不包括去寻找没有弃权的勇士!”
他夸张地一摊手,“这下可好!谁知道他有没有以救援为名,在迷宫里帮助霍格沃茨的勇士通过各种迷宫中的障碍物?这场比赛真是笑话,霍格沃茨一直在耍手段!”
“稍安勿躁,伊戈尔。假如霍格沃茨徇私舞弊,我一定会秉公办理的。” 福吉说。
他把头转向芙蓉,和蔼地微笑着,“德拉库尔小姐,照你的说法,你只是见过顶着巴格曼脸的人,也只是听西里斯·布莱克说,那个攻击你的人是食死徒所假扮的巴格曼,你没有亲眼见到那个食死徒的脸。”
“现在伊戈尔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思考角度。”福吉好整以暇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迷宫里根本就没有假扮成巴格曼的食死徒,而是假扮成巴格曼的其他人?”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得意洋洋地给出了自己的推论:“比如,为了帮助某位勇士获取胜利心切,而不惜当着众人的面进入迷宫的救援人员?”
“我不认为是这样的。”芙蓉诧异地看了福吉一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眼睛中燃起了一丝怒火,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攻击我的人绝不是西里斯·布莱克!我想我可以为此担保!”
“我想,我同样能为西里斯·布莱克的人品做担保。”邓布利多的声音很冷。
“我本来不想再掺和这档子事,布斯巴顿已经弃权,比赛停赛与否,都已经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可是,我们的勇士一定要来告诉你们实情。”马克西姆女士高声说,吸引了裁判们的注意,以及裁判席附近观众们好奇的耳朵,“因为她认为,有比被人质疑、被人奚落更为重要的事,那就是其余勇士的安危!”
“说得好!”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看台那边传来。
芙蓉转过头去,发现一个矮胖的女人从看台的观众席那边挤了过来,她的头发很红,红得像是火焰在燃烧。她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红头发的男孩女孩,一起围了过来。
“莫丽?”麦格教授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们都听说了!”莫丽·韦斯莱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裁判桌前,“邓布利多教授,我们作为勇士的家属,希望裁判们考虑停赛!”
邓布利多冲莫丽严肃地点点头。
“莫丽·韦斯莱,是不是?您的丈夫是亚瑟·韦斯莱,撰写《麻瓜保护法》的那个韦斯莱?”福吉也冲她点点头,笑呵呵地提醒她,“您——应该不算是波特先生的直系亲属吧?”
“哈利对我来说,就像是我的亲生儿子一样!”莫丽的表情有点儿紧张,但是没有后退的意思。
她定了定神,对她丈夫的上司诚恳地说,“部长大人,如今迷宫里出现了食死徒,我们很担心他的安危,请求您考虑停赛吧。”
福吉往身后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一个傲罗站出来,说:“请非勇士家属尽快离开裁判席,遵守赛场秩序,不要干扰裁判。”
莫丽显得很惊讶。下一秒,她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傲罗,似乎随时要从她的口袋里把魔杖给掏出来——假如那个傲罗准备赶她走的话。
“莫丽,让我来!我来申请!”阿莫斯·迪戈里从那堆挤挤挨挨的红头发孩子后面走出来,高声说,“我是塞德里克·迪戈里的直系亲属,我是他的父亲!你们没有权利赶我走!”
“阿莫斯,你在这里添什么乱?我以为你会懂点事的!”福吉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说。
“部长,我申请停赛!”阿莫斯大声说,“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迷宫里正发生着特殊情况,请您支持我们!”
福吉往这位勇士的父亲身边走了两步,压低声音对他说,“塞德里克说不定很快就要成为火焰杯的冠军了!部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所有人都期待着这件事发生,你不也天天都为他感到无比自豪、无比荣耀,期待他拿到火焰杯吗?”
“部长,我当然为我的儿子感到自豪和荣耀!”阿莫斯说,“我当然希望他能拿到火焰杯——”
福吉皱着眉头说:“既然如此,你就要想清楚你的所作所为能带来何种后果。你要在这个时候,因为一点儿莫须有的谣言,拖你儿子夺取火焰杯的后腿吗?”
“部长,那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孩子啊!就算他拿不到火焰杯,他在我眼里依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我申请停赛!”阿莫斯坚决地说,“尊敬的裁判们,请你们体谅一位父亲的心情,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平安归来!我申请停赛!”
“阿莫斯,你——”福吉脸上的表情有点挂不住了。
“我们也申请停赛!”带有浓郁的保加利亚口音的英语从一旁生硬地传来。
芙蓉认出,那是威克多尔·克鲁姆的母亲,她正从看台的另一边快步走过来。一个橙红色头发的小女孩,正在她前面替她开路。
卡卡洛夫赶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的脸上突然堆满了笑容,迎上去,朝克鲁姆的母亲伸出手去,打算跟她握手,“克鲁姆夫人,您怎么来了?”
他对身后急匆匆跟在妻子后头跑过来的克鲁姆的父亲打招呼,“还有克鲁姆先生——”
“卡卡洛夫校长,我们申请停赛!”不等跟卡卡洛夫握手,克鲁姆的母亲就沉着脸说,“勇士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我们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在那个迷宫里遭遇任何黑巫师的攻击!”
卡卡洛夫伸出去的手僵住了。
“如何,康奈利?”邓布利多依然坐在那张裁判桌边。现在,他是唯一一个还没站起来的裁判了。
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意味深长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的人群,平静地说:“我作为三强争霸赛的裁判之一,申请重新就‘决赛停赛’一事进行投票,并请求裁判充分考虑勇士家属的意愿。”
福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勇士的家属,又回头看了看在座位上不动如山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心中袭来一阵似曾相识的无力感。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
同邓布利多的无声较量,他就从来没有赢过!
“如何?”邓布利多的声音很轻,可此刻,没人能忽视他的声音,“马克西姆女士?”
马克西姆女士高傲地扬着头,庄严地说:“我同意停赛!”
“卡卡洛夫校长?”他漫不经心地问。
卡卡洛夫不甘心地看了一眼依旧沉着脸的克鲁姆夫妇,说,“我,我也同意停赛。”
“康奈利?”他温和地看向那位魔法部部长。
“我——”康奈利·福吉不甘心地蠕动了两下嘴唇,试图说点什么挽回颓势,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一道白光掠过迷宫上空,如湍急的流星一般坠到裁判席上去。
那光停留在阿不思·邓布利多面前的裁判桌上,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变成了一只大狗。
它用西里斯·布莱克的声音说:“哈利和塞德里克从迷宫消失了,麦克尼尔说,他们被带到了墓园。”
“邓布利多,这是什么意思?”福吉迷惑不解地问,“什么墓园?”
然而邓布利多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叹了口气,说:“停不停赛,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米勒娃,守好霍格沃茨。”
这句话的话音未落,他就像一阵被风猛然吹散的雾,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裁判席及其周围的看台上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这呼声过于明显,即使德拉科和赫敏隔着场地也能听得很清楚。
德拉科眯起眼睛,打量着裁判席——那个花白胡子的疯疯癫癫的伟大巫师已经无影无踪。
“他去哪儿了?”赫敏奇怪地问。
“我猜想,他可能使用‘幻影移形’去了墓园。”德拉科淡淡地说。
他注意到,看台上的观众们正在遭受以裁判席为中心的某种辐射风暴。
他们似乎感受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风吹草动,逐渐从麻木无知的兴奋中清醒过来,发出了一波强过一波的议论声浪。
在观众们疑虑重重的声浪中,赫敏急急忙忙地说:“不可能!《霍格沃茨,一段校史》里说过——”
“是的,普通人是不能在城堡和场地内幻影移形,”德拉科蹙眉道,“可邓布利多不是普通人,他是霍格沃茨的校长,有权限暂时解除‘幻影移形’。这是校长的特权。”
少有人知道这一点。
倘若没有前世的记忆,德拉科也不会注意到这件事。
“这么说的话——确实说得通。”赫敏又开始头脑风暴了,“那大狗是西里斯的守护神吗?它究竟对他说了什么,让他在局势如此紧张的时刻贸然离开霍格沃茨?”
“肯定是特别不好的消息。”德拉科的目光深沉如水,“比如,哈利一如既往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