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各怀心事的情侣
冗长曲折的地道里,两个小小的光点由远及近,像幽暗夜空中闪烁的天龙星(Draco)和织女星(Vega),明灭游荡,相依相随,逐渐向霍格沃茨城堡那边移动。
“来,再给我总结重复一遍,以后绝对不能做的事。”少年举着自己一早就被还回来的魔杖,严肃的声音在空旷的地道中回响。
“德拉科!你都逼逼赖赖地教育了我一路了,从睁眼开始就没住过嘴,比我的外祖父还唠叨!”赫敏没好气地说,语调里带着一点懊恼的意味,“为什么要这样?”
说真的,当你满怀爱意地拥抱着自己讨人喜欢的男朋友,在逐渐转亮的光线和清脆的鸟啼中抚摸着他铂金色的头发,好不容易等到他睁开那双迷人的灰色眼睛,想要对他说点情话,或者对他来一个晨间吻的时候,却发现他张开嘴的第一句话是“赫敏·格兰杰,我们今天必须得立点儿规矩”——你半点旖旎心思都没有了。
“因为这很有必要!”德拉科无视她的懊恼情绪,毫不客气地提醒她,“是谁喝成了手软脚软的小醉鬼,被我压制在沙发上动弹不得的?是谁嚷嚷着自己难受,一会儿头痛一会犯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折腾了我大半宿的?”
“我哪能知道是谁——”她转了转眼珠,耍赖式地嘟囔着,“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他杖尖的微光不可置信地抖了抖,“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完全不记得了!”她用清澈见底的声音说着闪烁其词的话,“因此,我拒绝认领你的任何指控!我只知道,从来没人说过我酒品不好的问题!”
“你——还在其他人面前喝过这么多酒吗?”德拉科提高了声音,心脏忽然紧缩起来。
借着杖尖的微光,她瞥了他一眼,强装硬气地说:“没有。”
德拉科闻言,松了一口气。
赫敏硬气不起来了。可她只心虚了两秒钟,又开始不服气了。
“即便如此,谁知道你会不会借题发挥,故意把事情形容得过于夸张?”
德拉科声音飘忽,喃喃低语,“你做的那些事,不用故意夸张就已经很过分了……”
昨天,她撒着娇滚在他怀里,磨得他一整夜都不得安宁!
谁会想得到,这位格兰芬多好学生的酒品是如此离奇古怪?
这个任性鲁莽的小醉鬼!
她无视夏季校裙的长短,也忽略白衬衫的薄透,更对自己惹火的能耐一无所知!
她——不仅敢喝掉远超于自己酒量的酒,还敢随随便便地醉倒在他的面前,甚至敢于邀请他上床抱着她睡!
更可气的是,这女孩自从上了床,就在孜孜不倦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倘若他不回应她,她就会一直唤下去;倘若他回应了她,她会暂停呼唤,进入到另一层境界——像一只小奶狗那样在他的怀里嗅来嗅去。
这种闻嗅所带来的镇定作用仅能维持两分钟。而后,她会说自己头痛,让他给她按脑袋。他按着按着,她又会重新唤起他的名字来,热切地期待着他再一次的回应。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
等她终于叫累了,他以为她终于能消停一会儿的时候,她却苦着脸,说她自己“渴得厉害”,哼哼着扑上来寻觅他的唇。
德拉科来不及反应,已经叫她得逞了。
她像是根预备抽条而又极度缺水的葡萄藤,欢天喜地地缠住了她身边的那棵绝无仅有的硬朗挺拔的山楂木,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她面有得色地用手托着他薄红的脸,目标明确地吮上了他的唇,异想天开地要求他:“张开它,给我消消渴……”
德拉科惊讶地张开唇,被她迫不及待地衔住了。
她用舌尖渴求着他。是前所未有的来势汹汹,是出其不意的肆无忌惮。
他喟叹一声,搂紧了她。
就在那一刻,他再次确认他们是如此契合。他爱极了她有点霸道、有点娇气又有点奔放的模样。
她的一举一动,一抹懵懂的爱慕的眼神,一丝柔软的好奇的轻触,一句微弱的愉悦的叹息,都完完全全地击打在他所心动的频率上。
她伸出茂密的枝桠藤蔓,用自己旺盛的生命力盘活了他。
于是,他这棵曾经空心的树再度长出了心。
那复苏的喜悦的心,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雏鸟,在他迷离的胸腔里胡乱扑腾。
而后是无穷无尽的心理挣扎。
他痴恋于她甜蜜主动的唇,陶醉于她温软馨香的触觉,他恨不得她能一直吻下去,吻到地老天荒;可同时,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性,放任她这样继续下去,他一定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他喘息着,大脑险些在她的美妙滋味中走失。在完全走失之前,他拼尽全力,用一个深深的热吻把这根藤亲软了,反扑回去,这才从瘫在床上的女孩手中勉强挣脱出来。
他强迫自己在疯狂的心跳中恢复神智。
他试图帮她用吸管吸足真正的水。
然而,这简单的过程依然令人遐想万分。
她忽然乖顺到不可思议,听从了他所有心怀叵测的指令。如果这还不足以令一个控制欲极强的男孩感到兴奋的话,她吮吸水而发出的鼻间的娇嫩无力的哼响,也足以令他大脑中的某种邪念得到短暂的满足了。
她好像很会吮吸。她吮吸得很卖力。她说不定是个吮吸的高手。
德拉科浮想联翩地抚摸着她,心猿意马地夸奖着她,夸她是个“乖女孩”。某一瞬间,他恨不得一口吞掉她,或者让她吞掉他试试看。
可她却对此毫无知觉。她突然歪在枕头上,微闭着眼,神情伤感地说:“我难受……我睡不惯这里……我想找个舒服的地方。”
“好吧,随便你怎么找。”他顿时又清醒过来,慌忙答道,顺便把空水瓶搁到床头柜上,把荒唐的念头藏回自己的心里。
下一秒,她就开始像喝饱了水的茁壮生长的葡萄藤那样,至死不渝地攀爬在他身上,试图找到所谓的“舒服的地方”,最后把他当成人形抱枕似的给夹住了。
“赫敏——你能放开我吗?”他艰难地说,试图把这根曲线美好的、表情欢愉的、嘴唇饥饿的藤蔓从他越来越滚沸僵硬的身上给解下来。
“不能!”她蛮横地拒绝了。
“乖女孩,换个地方吧,求你了——”他狼狈极了,想要在自己失控前推开她;她却哀哀戚戚地开始犯起了委屈。
“不许推开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她哭唧唧地说,固执地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算了,你待着吧。”他投降了,尚且心存侥幸,想着假如她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他会尽量试着心无旁骛,控制自己不对她做额外的事。
可是,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建设,下一秒,她就嘟囔着说“热死了”,开始胡乱地揪开她自己的衬衫纽扣。
梅林的蕾丝花边啊!德拉科顺势朝半开的领口里瞄了一眼,发现以这个角度来看,她某些地方堪称活蹦乱跳,足以让任何一个男孩脸红。
他咽了口唾沫,慌忙抓住她的手,以免她解开更多的纽扣,制造出更大的视觉冲击来。
或者说,是她趁势抓住了他的手——他们的双手正在十指交叉——这个小醉鬼巧妙地用双手把他的双手给压制住了。
“赫敏,停下来——”德拉科急忙说。
他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娇嫩欲滴的脸,不敢再往她的领口里乱瞧,觉得自己寒凉的五脏六腑都被她此刻的举动给灼成了一捧吹而即散的热灰。
他仰视着他心爱的小女王,颤着声音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眼睛上方的女孩垂下眼睫来,目光朦胧地看着他,不可捉摸地笑了。
“我——”她红着脸,试试探探地把唇凑近了他的耳朵,“我想要你……德拉科……”
他被这话震撼得打了个激灵,她则用骄傲的气声吹动了他耳膜上的绒毛,顺便把那捧灰在他心里吹得漫天飞舞起来,“不许动……你是我的……你得听我的……”
梅林啊,她对他满怀占有欲的、颐指气使的模样是如此动人心弦,德拉科望着她,痴醉地笑。
他乖乖听话,并没有再动。她快乐地蹭了蹭他的脸颊,深深地嗅着他,满意地说,“天呐,你闻起来宛如天堂……”
德拉科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男孩。
他上辈子到底造了多少孽,何以沦落至此,遭受如此的定力考验和生理折磨?
赫敏啊,她用难得一见的娇态迫使他百依百顺,用无所顾忌的碰触令他欲罢不能,用过度直白的言语在他的心头灌了一加仑的迷情剂。
可悲的是,他欲望勃勃,却僵硬地不敢越雷池一步。
德拉科自认从不是正人君子,可他似乎变成了更糟糕的那类存在——
懦夫……胆小鬼……
这类同义词,他对自己数出了好几百种。
英语的用法被数完了,他就用法语、西班牙、拉丁语再继续数。
他猜想古希腊语里大概也有类似的称呼,可具体怎么讲,只有身上那个手脚总不老实的可爱女孩才知道。
假如是前世的德拉科·马尔福,在听到“我想要你”这句话以后,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去试图满足她醉意盎然的愿望,不问将来也不计后果,更无心考虑她酒醒后的想法;可今生,他已经学会了隐忍、克制和小心翼翼。
他不想搞砸有关她的任何一件事。
她醉得彻彻底底,但他没有;她可以在酒精的作用下放肆任性,但他不能。
他当然想要她,想得要命,想得梦萦魂绕;可这件事,绝不该发生在她混混沌沌的情况之下。
赫敏·格兰杰是那样害羞、敏感又骄傲的女孩,她的自尊心和控制欲是那样强盛,强盛到同他不相上下的地步。
她是绝不会接受自己在稀里糊涂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的。
他绝不能在这件事上冒险——德拉科无数次、无数次地提醒自己——这是他理智尚存的唯一理由。
最终,经历过一段漫长的脸红耳热的时期,她总算折腾够了他,如愿以偿地找到了她觉得舒适的位置。
是啊,她称心如意地覆在他身上,侧着耳朵研究他的心跳声,天真愉快地笑着,像天底下最精妙绝伦的锦缎制成的被单,轻软地围裹着他,叫他一动都不敢动。
总而言之,赫敏说得对——床果然是危险的——极度危险。
然而,此刻,从昨夜的回忆中依依不舍地走出来,得知她竟然“完全不记得了”,德拉科心里怄得要死。
他猛地往地道里冰凉的空气中吐了一口肚子里积攒了一夜的火气,再度强硬地要求她:“赫敏·格兰杰,说出来,以后绝对不能做的事。”
赫敏自知理亏气短,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重复起他们一早起床后讨论了大概有一千遍的内容。
“好吧。第一,绝不能在你以外的人面前喝超过三杯黄油啤酒——”
“不仅仅是黄油啤酒,任何酒都不行!还要根据酒精度来进行剂量的换算。比如火焰威士忌那种酒,我觉得你大概半杯就倒了……”德拉科一边牵着她走,一边啰啰嗦嗦地添加了更多的补充说明。
赫敏在黑暗中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因为他事无巨细的控制欲而感到一阵无力。
都怪她被他抓住了把柄!
天呐,以前那个冷漠独立的德拉科究竟去哪里了?
她怎么觉得他一天比一天聒噪闹腾了?——虽然也还勉强算得上可爱。
她忍耐了一会儿,等他像个絮聒不休的老头子一样唠叨完,要求她继续说下去,才撅着嘴说:“第二,绝不能认为自己会在力量这件事上可以轻易赢过男性……即使看上去瘦弱的男性……”
“什么叫瘦弱——我瘦弱吗?”德拉科火冒三丈地问。
他是不是被她暗搓搓地瞧不起了?
他是不是该多教育教育她,让她知道什么才叫瘦弱?
“我现在绝不会这么想了……谁知道你衣服底下是那样的啊……外表看上去纯良无害的模样……”赫敏小声说。
她明智地把心中所想的“身娇体软”换成了口中所说的“纯良无害”,以免他再次暴跳如雷;并且,她真心实意地暗自感谢这昏暗的光线,能掩饰她脸上的一片绯红。
听闻此话,德拉科总算满意了,开始神气十足地继续念叨,“不要在任何时候放开你的魔杖,面对我可以例外……同时,你得练习一点防身的手段,力量不够就得智力来凑,学会攻击某些人体的薄弱部位,适当运用辅助工具……”
“我还以为你只会建议我魔杖不离身呢!”赫敏惊讶地说,“难道像你们这种巫师不会认为,有魔杖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
“什么叫我们这种巫师?”他纳罕道,“这是哪里来的偏见?”
“自诩高贵的那种巫师啊。”她撇撇嘴,暂且没把“纯血巫师”这个极具嘲讽意味的词说出口,“觉得麻瓜们发明的东西都是垃圾,认为凭手里的魔杖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魔杖,只是最基本的工具,是展示巫师魔力的载体。”德拉科字斟句酌地说。
“可是,你一直表现得很宝贝自己的魔杖的样子,连被缴械都不肯接受,可不像你嘴巴上说得这样简单。”赫敏说。
“我之所以那样爱惜自己的魔杖,很大一个原因是在于‘命定魔杖’的缘故。”
“命定魔杖?”赫敏问,“是奥利凡德先生所说的——魔杖选择巫师——那一套吗?”
“没错。你很难找到除命定魔杖之外,那样顺畅地发挥你的魔力,并且还那么理解你的魔杖了。”德拉科说,“用别人的魔杖总是很不趁手。”
他回想起前世,连他母亲纳西莎的魔杖都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何况别人的魔杖?
所以他才会疯狂地去有求必应屋堵哈利,想要回自己的命定魔杖。
“就像罗恩以前用他哥哥查理的旧魔杖那样不趁手吗?”赫敏好奇地问。
“没错。一个不趁手的魔杖会让巫师发挥不出自身应有的能力。你没感觉到,罗恩自从有了自己的命定魔杖以后,课堂表现变得比以前好多了吗?”德拉科提醒她,“最起码,变形课上,麦格教授已经很久没对他横眉竖眼了。”
“言之有理。我真没想到,你观察罗恩观察得这么仔细。”赫敏惊奇地瞧着他,“德拉科,我发现你私下里其实很关注朋友的状态嘛——虽然表面上摆出一副懒得管闲事的样子!”
德拉科神色复杂地笑了笑。
赫敏·格兰杰,你身边出现的一切男性,我都会好好观察的。
任何危险的苗头,都会被我抢先掐灭——无论用何种手段。德拉科悄然无言,心中默想。
“可是,‘不被魔杖理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我得问问罗恩去,或者问问纳威。”赫敏可不知道自己手中牵着的男孩有别样的心思,还在轻快地闲聊着,“听你的意思,好像它们有生命一样……”
德拉科见她这么感兴趣,把那些阴暗想法暂时抛却脑后了。
他随口问:“隆巴顿的魔杖也不是他自己的?”
“哦,那据说是他父亲的魔杖。”赫敏说,“现在想想,纳威用到魔杖的那些课堂表现不太灵光,是不是也跟‘使用的魔杖不是自己的命定魔杖’这件事有关系?其实,在用不到魔杖的草药学上,他表现得就挺不赖,我要不要提醒一下他去换一根魔杖试试看……”
德拉科哼了一声,介意于“赫敏热衷于关怀别的男孩”这件事。
他急需吸引回她的注意力。
“不用问他们。我知道那种感受——不被魔杖理解的感受。”他故弄玄虚地说。
“是吗?说说看?”赫敏好奇地问。
德拉科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嗓子,绞尽脑汁地描述起那种貌合神离的感受来:“不被魔杖理解的感觉啊……这是一种用任何其他人的魔杖都会别扭的感觉……就好像穿了不合脚的鞋子一样……就像它在试图抵抗你……甚至在精神上同你搏斗。”
“魔杖们有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赫敏想起自己去对角巷买魔杖的时候,那位魔杖大师奥利凡德说的话,甚至往外引申了一下,“你的命定魔杖会帮助你更好地发挥出自身的魔力来?”
“是。你的命定魔杖会在魔力释放的过程中保持一种更稳定、更顺滑、更符合你的个人特性的状态。”德拉科慢慢地说。
“堪称释放魔力的好帮手,”赫敏笑着说,抚摸着自己的魔杖,“我得好好谢谢它,让我在麦格教授的变形课和弗立维教授的魔咒课上攻无不克。”
“赫敏,你要注意一点,命定魔杖只是帮助你在施魔咒的时候表现得比用别的魔杖更好,并不代表你就攻无不克——巫师们之间还是会有高低胜负之分。”
他抛出了一个问题,“还记得巫师决斗这回事吗?假如双方都有自己的命定魔杖,掌握着同样多的咒语,又将如何分出胜负?”
赫敏沉吟着:“大概……需要比较二者之间的施咒技巧、灵活性、熟练度,或许,还跟巫师自身魔力的高低有关系?”
“不错,巫师自身魔力的高低很关键,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他的话语中流露出赞许的调子,并借机发问,“还记得小巴蒂·克劳奇假扮的穆迪教授所教给我们的那节不可饶恕咒的课程吗?”
“谁能轻易忘怀?”赫敏立即说,“你是想说他对于‘学生对他施展索命咒’的轻视态度吗?”
他欣慰一笑,由于她一点就透的某种机敏,“没错。他曾说过,他不害怕学生对他施索命咒。他认为这只会让他流点鼻血。”
“你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吗?”赫敏对此持怀疑的态度,“要知道,某一刻我认为他可能是出于吓唬学生们的目的才这么说的——怎么可能只流点鼻血?”
“我认为他没说假话。”德拉科审慎地说:“有关不可饶恕咒,有一点很关键,它的施咒效果与施咒的信念感有关,没有杀意的索命咒很有可能不会致命。”
“就好像我的守护神咒,需要信念感来激发,对不对?”她说,“话说回来,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变出守护神?你的快乐还没找到吗?”
“找到了。”他握紧了她温软的手,低声细语,“只是……大概还不够多。”
“那就多制造点儿快乐出来啊!”她理直气壮极了,“假如有任何我能够帮助你的——”
“哦,相信我,你已经在这件事上给予了我极其多的帮助了。”他心不在焉地说,又想起了她昨天“假装自己是一根葡萄藤”的伟大壮举。
“我总觉得你的话有点儿敷衍。”她疑惑地说,“德拉科,我会不定期地检查你有没有变出来的——别因为进展缓慢就想要逃避这件事!”
“我没有逃避啊。”他轻咳一声,慌忙道,“我们继续讨论不可饶恕咒的施咒效果问题,好吗?我认为,它不仅仅与信念感有关,也与施咒者的魔力高低有关。”
在她半信半疑的哼声中,他继续说,“想想小巴蒂·克劳奇能够摆脱夺魂咒的天赋和能力——他曾是拿了12个O.W.L.s.证书的优等生——他本身的魔力足够强大。”
德拉科说完,听到了赫敏羡慕的抽气声。
“我知道他挺可恶的——他做的那些事情令我作呕。可是,挺遗憾的,不是吗?”赫敏的声音里浮动着微微的惆怅,“他曾是那么卓越的人才,取得了学生们难以望其项背的成就,却误入歧途。闪闪一直对此感到痛苦不堪,他的父亲也因此抱恨离世。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我不予置评。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哪里出了错。”他淡淡地说。
“我猜他大概没少用自己的天赋才华去施展那些不可饶恕咒,所以他才可以把这类咒语讲述得如此清晰明了。”赫敏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用一种厌恶的口气说,“有多少无辜的巫师被他折磨过,或者因为他而惨遭横祸?耀眼的才华一旦用在错误的地方,简直是一场灾难。”
“是啊,一场灾难。”德拉科在黑暗中皱起眉头来。
前世,他也曾是灾难的制造者。他也曾是她所厌恶的那种人。
假如她知道他曾做过的那些肮脏的事,大概会像前世那样鄙夷他、厌恶他、憎恨他吧?
她——还愿意像此刻一样,紧握着他的手吗?猛然间,德拉科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过了一会儿,赫敏又开始说话了,她的声音变得活泼起来:“德拉科,我大概能理解你所说的巫师们自身魔力高低的区别了。比如,一个麻瓜就算拿着再厉害的魔杖都没有办法施展魔法,对不对?”
她兴冲冲地把自己的思考逻辑讲给他听,“因为魔力是巫师们与生俱来的天赋,而魔杖是释放巫师们魔力的辅助工具。真正起作用的不是魔杖这个载体,而是我们自身的魔力,对不对?”
“没错。”德拉科努力藏起自己的不安,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要知道,有一些巫师是可以不用魔杖就施放魔法的,这里就引入了无杖魔法的概念。当然,这就是题外话了。”
“嗯哼,无杖魔法,又一个新的词汇。”她着迷地说,充满愉悦地笑了,“德拉科,我想告诉你,我喜欢这样有益的讨论——你总是能告诉我点儿新的东西。”
“我的荣幸。”德拉科听着她在黑暗中轻轻的笑声,心中的感伤被暂且冲淡了。
“赫敏,我今天真正想向你强调的一点是,能造成致命伤害的从来都不仅仅是魔杖。想想魔杖以外的东西吧,假如你被缴械了,难道就要听天由命、坐以待毙?”
“你总是谴责哈利不用他的魔杖,到头来,你却要劝我想想魔杖以外的东西?”赫敏惊讶地说。
“他的问题是过于轻视自己的魔杖;而大多数巫师的问题是过于依赖自己的魔杖。这两种问题同样致命,特别是在一场决斗中。”
“德拉科,你现在是在向我传输决斗技巧吗——”赫敏笑着问,“从无败绩的决斗大师?”
“我恐怕,这些技巧不仅仅可以用于决斗场,还有战场。那是比决斗场更加残酷的场合。”德拉科轻声说。
“瞧你这话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什么可怕的战场一样。”女孩语调轻快地打趣他。
她还是那样一针见血,德拉科默然了。
是啊,那场他永生难忘的大战——那场把他的骄傲、信仰乃至灵魂都撕得粉碎的战争。
回想起前世自己在霍格沃茨大战中惊慌逃窜的模样——尽管已过了四年——他仍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正是在那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的战斗能力和战斗意识有多么单薄,他的咒语数量和咒语熟练度掌握得多么可笑。
重生归来,德拉科一直在强化自己的弱项,无论是培养战斗力还是熟知更多咒语。
他绝不想再次陷入那种任人宰割的可悲命运里,也不想再留下任何人生遗憾。
德拉科·马尔福那充满遗憾的肮脏不堪的前世人生啊。
直到战争爆发的那一刻,德拉科才彻底意识到,只有他还固守在自满的虚无世界中原地踏步,天真地以为自己一直都是那个天赋绝佳、前途无量的马尔福家小少爷,愚蠢地认为,自己欠缺的只不过是一点儿证明自己能力的机遇;
而他们,无论是哈利还是赫敏,早就已经在残酷的世界中竭力成长,可以分清善恶,可以明辨黑白,可以为了心中的理念以命相博,可以独当一面地去与邪恶战斗到底。
那些都是前世的德拉科·马尔福所极度匮乏的、从无机会去了解的、至关重要的人生命题。
是的,直到战争打响的那一刻,他才不得不完完全全地承认一件事:
马尔福家站在了错误的、黑暗的、邪恶的阵营,他们选择了一条让自己也让他人万劫不复的可悲道路。
他错了,错得彻彻底底;可是,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他还能回头吗?
当德拉科看到那些决意守在霍格沃茨战斗到底的教师和学生时,他忙于奔逃的脚步曾有迟疑。
他看到麦格教授用“石墩出动”召唤霍格沃茨最后的守卫,那些曾经锃亮的盔甲上落了厚重的灰,不再银白闪亮,可这不妨碍它们从高耸的墙壁上轰然落下,迈着镇击人心的步伐坚定前行;
他看到匆匆赶回来的霍格沃茨毕业生们,在黑暗中逆着匆匆逃离霍格沃茨的人潮而来,手中紧握魔杖,心中持有信仰;
他看到斯拉格霍恩教授这个本该明哲保身、此刻却令人讶异地选择留下来的斯莱特林孤零零地站在城堡中庭的一角,颤巍巍地对着天空施展“超强盔甲护身(Protego Maxima)”“固若金汤(Fianto Duri)”“驱逐敌方(Repello Inimicum)”等一连串的咒语。
是啊,是有斯莱特林留下来的。
难道只有那些格兰芬多们将霍格沃茨视为家园吗?这里何尝不是他度过人生最重要的七年的地方,凄凉的断壁残垣下埋藏的何尝没有他的美好记忆?
这也曾是他所钟爱的家园啊!任何人都不该对他的家园如此践踏!
可是,德拉科虽然迟疑,却没有留下来战斗的勇气。
当他看到那些前一秒还在高喊“除你武器”“昏昏倒地”、下一秒却倒在地上死去的丧失鲜活度的年轻的脸时,他怯懦了。
他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去面对那些残忍可怕的食死徒们。
那时候,他已围观过死亡、经历过苦难,他骨子里对于黑魔王的畏惧,已经侵蚀了他的心。
也正是那一刻,德拉科忽然认清了自己灵魂的阴暗底色:
德拉科·马尔福从来就与“高贵”毫无关系,他也没有一颗他曾以为的金子般的心。
他是一个愚蠢盲目、自私卑劣、胆小如鼠的可怜虫。
仅此而已。
他痛恨自己那时候软弱、无助、狼狈的模样,痛恨自己不得不去向那些狞笑着的食死徒摇尾乞怜,痛恨自己低下了本该永远仰起的骄傲的头颅,去换取一丝生机。
承认吧,德拉科·马尔福,你从来不是一个勇敢坚定的战士,你只是一个被父母保护过度的自以为是的小混蛋而已。他面对那断垣残壁,自我厌弃着想。
纵使你有心也无力,不过白白送死。他如此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