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右手,做了个手势,命令门边战战兢兢的家养小精灵替他倒上两杯啸鹰庄的赤霞珠酒,来安抚他面露不悦的妻子。
“喝点儿吧,西茜。”他缓和了脸色,对他的妻子说,“喝完酒,我给你做个按摩,怎么样?”
纳西莎慢吞吞地抬起眼睛,打量了卢修斯一眼。
“哦,这我可有点儿拿不准,”她轻飘飘地说,“上次你给我按到一半,就干别的了……我到现在还有点儿腰酸呢……”
隔天,德拉科微微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父亲容光焕发。
不知为何,他好像飞快地从“黑魔王是个混血”的惊人消息中缓过神来了。
他一边动作幅度颇大地翻阅着尚有余温的《预言家日报》,一边像个回春的小伙子一样兴冲冲地对桌子那头的儿子说:“……问题在于,一个麻瓜出身的巫师和一个纯血无视是缺乏共同语言的。成长的环境不同了、阶层也不同,连听个笑话你都未必能跟她笑到一块儿去!”
他摆出浑身的傲慢劲儿,试图挑衅他的儿子,“想想看,我们平日里在餐桌上所聊的话题,一个麻瓜种能听懂吗?你们待在一起,除了写作业以外,还能聊些什么呢?”
德拉科瞥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他能怎么回答呢?
“亲爱的父亲,我们一直在聊怎么抵抗您的旧主黑魔王”吗?
显然不行。
“她是霍格沃茨唯一一个能完整流畅地告诉我龙血的十二种用途而不打磕绊的女孩。”德拉科耸耸肩,挑了一个相对无害的讨论内容,“父亲,咱们家是不是还有龙血的生意来着?您还都记得是哪些用途吗?”
“我承认,她可能有几分小聪明——”卢修斯轻飘飘地说。
他冷冷地看了面露得色的儿子一眼,并不打算在自家餐桌上炫耀自己的知识储备,或者因此就承认那女孩足以配得上自家儿子,而是打算给儿子泼点儿冷水,“然而,当你在判断一个女孩适不适合你的时候,除了看她本身的天赋和资质,家庭背景也很重要。”
他对自己的儿子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想想吧,她并不能对家族产业带来任何助力!纯血家族出身的女孩往往会带来强大的人脉,把千丝万缕的关系连接到马尔福家里来。一个麻瓜种能带来什么?”
“人脉——您是指我的贝拉姨妈吗?”德拉科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什么关系——阿兹卡班的关系?”
纳西莎的脸色略微有点儿不好看了。
卢修斯马上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虽然也不喜欢贝拉特里克斯,但这毕竟是自己妻子的娘家人,脸面还是要给西茜留的。
儿子这话,已经完全不体谅西茜这位母亲的感受了。
在西茜挂脸之前,卢修斯赶忙岔开了话题,生硬地威胁起自己的儿子来:“德拉科·马尔福,别对你的父母胡搅蛮缠!你别忘了,某个麻瓜种现在可不能拿我们的儿子的安危做威胁了,她身边无人保护,像只蚂蚁一样脆弱。”
他对儿子威胁一笑。
“我想给她寄个什么漂亮的小玩意儿,让她观赏观赏,可是易如反掌。”
“我不能否认这一点——您可以做任何事情。”德拉科表情冷淡地说,心往下一沉,“就好像我也可以冷不丁地给亚瑟·韦斯莱寄封自白信,告诉他咱们家的某些暗室里,究竟还藏着多少黑魔法物品!”
卢修斯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这个狗胆包天的东西,竟然要动他最爱的收藏,这无异于背叛!
一个马尔福可以背叛所有,但绝不背叛家人!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威胁自己的父亲!”他忍不住咆哮了,“你这个逆子——”
“够了!我已经厌倦你们打嘴仗了。”纳西莎终于发话了。
她把刀叉毫无仪态地摔到了盘子里,用这清脆的异响成功吸引了餐桌上所有人的目光。
旁边服务的家养小精灵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屏气敛声,垂头低目,表情肃然。
马尔福庄园的女主人生气了,这非比寻常。
卢修斯和德拉科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在德拉科记忆里,母亲往往是作为“调停者”出现在父子间的,她维持着相对优雅的仪态,在马尔福家的口舌争端中游刃有余、来去自如。
此刻,她用一种异乎寻常的激烈方式猛然加入战局,让马尔福家布满硝烟的餐桌氛围显得有些扑朔迷离。
纳西莎声线里蕴含着某种怒气的波澜,她转头看那些家养小精灵,森然道:“你们,都出去。”
那些小精灵迈着小碎步,忙不迭地排着队溜出去了,最后一位小精灵睁大了怯生生的眼睛,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抖抖索索地把门给关上了。
“卢修斯,我不知道你还有一堆黑魔法物品藏在家里——”纳西莎眯起眼睛说。
“西茜,”卢修斯苦着脸说,“那些都是限量版的精品!你知道它们在黑市里翻了多少倍的价格了吗?有价无市的东西,随便处理掉太可惜了——”
“闭嘴!”纳西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待会儿再向我单独解释这个问题。”
她止住了卢修斯的话头,把他虚张声势的表情定格在了原地——他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表情,觉得自己像是个愚蠢的哑了火的爆竹。
“小龙,你父亲已经非常努力地想劝说你,奈何你软硬不吃。”纳西莎转过脸来,一字一顿地对儿子说,“我认为,你目前对那女孩有些过分上头了。”
德拉科漫不经心地叉起一块青苹果片端详它,显然不把这些老掉牙的话放在心上。
纳西莎默了默,话锋一转,终于抛出了一个对于她不听话儿子的严肃惩罚措施。
“这个暑假,我们决定停掉你的猫头鹰。希望你能好好冷静一下。”
“这是不公平的。”德拉科没有对此很意外,但依然表现得有些愤怒。
预料到这件事,并不代表他就能毫无抱怨地接受这种不公平的对待。
“孩子,在你有足够的实力能与我们平等对话前,我们之间是不存在绝对的公平的。”纳西莎直截了当地说,“衣食住行,我们总是给你提供最好的,你享受了优渥的待遇,接受父母的尽心供养,就得承担相应的义务——那就是遵守我们制定的规矩。”
“停掉猫头鹰有什么意义?这并不能转变我的态度。”德拉科不耐烦地说。
“姑且把它视作一个你们感情路上的小小考验吧。如果连这点寂寞都忍不住,你们的感情似乎也没有多深。”这位母亲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假如你们两个月都没有通信,却依然感情甚笃,我才能试着相信你们是真的互相喜欢,而不是一时的无脑迷恋。”
德拉科神色莫测地注视着母亲,没有说话。
纳西莎回视着儿子,竭力恢复着脸上的优雅微笑。
“小龙,你愿意向我证明这一点吗?”
纳西莎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她原本是想多观察几天的。在丽塔·斯基特给她送来赫敏·格兰杰的资料以前,她不想贸然进攻。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然而,那个满脸虚伪的女记者竟然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一直毫无消息。
直到今天早上,那女记者才送信过来。她满嘴谎言地说她“出了意外”,要“停笔一段时间”。
“有关赫敏·格兰杰的这件事,恕我不能帮忙了。”这句话看得纳西莎心头火起。
她才不信丽塔·斯基特的鬼话呢!
这个麻瓜种女孩,竟然让这种唯利是图的女记者如此忌惮,足见她有几分本事。
现在,自己的儿子德拉科竟然为了这个麻瓜种女孩攻击起她的姐妹——他的亲姨妈来,战火已然烧到自己人身上了,这成了压垮纳西莎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终于忍无可忍了。
趁儿子对那女孩的感情还没深到可以与父母决裂,趁那女孩还没有来得及对儿子施加更多影响,必须掐断他们的联系。
否则,这个假期,她和卢修斯的劝说大业将遭遇瓶颈,马尔福家的餐桌将永无宁日。
“也不是不可以。然而,我得确保她安全无虞。”德拉科慢慢地说,表现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可是,假如在我断绝通信的期间,我亲爱的父亲按捺不住,给我无辜的女朋友寄了什么可疑的物品,我又当如何?”他用一副天真的语气问自己的母亲。
“我可以保证,在此期间,你父亲不会做任何事情。”纳西莎说,朝卢修斯威胁地看了一眼,卢修斯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她重新注视着依然心存犹疑的儿子,高傲又不屑地说,“至于我本人,我并不想要对一个可悲又无知的麻瓜种做些什么,那未免有些自降身价了。她还不值得被我当成什么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或者要去对付的敌人。”
德拉科颔首,算是接受了自己母亲的这个说法。
的确,母亲向来懒得与她认为不配的人计较,她更偏好用一种冷漠无视的态度来让对方感受到她的傲慢。
然而,终有一天,母亲会发现,赫敏·格兰杰是她应当好好放在心上的忌惮对象。
在他的女孩成长到无所畏惧的地步之前,纳西莎的这种傲慢反倒成了一种保护。
“既然如此——”德拉科慢条斯理地说,打量着自己父母的表情。
卢修斯显然还在气头上,扭着脸看向别处,不想与他有任何对视。
纳西莎则毫不遮掩地回望他,用那双温柔又蕴含着悲伤的蓝眼睛牢牢注视自己儿子的眼睛,显得真诚又坚定。
德拉科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点了几下,盘算了一会儿。
最终,他对自己的母亲露出微笑,“我同意。我可以一整个暑假不用猫头鹰——”
“——以及你的家养小精灵。”纳西莎幽幽地补充。
据那个暴风哭泣、头上缠着绷带依然疯狂撞墙的家养小精灵抱怨,她的花园一角都快被德拉科那个无法无天的小精灵给摘秃了。
德拉科叹口气。
母亲显然不是临时起意,她把一切都考虑到了。
“——还有我的家养小精灵。同样的,你们也要保证,在暑假不能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德拉科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像是盯着一个狡猾的谈判对手那样警惕。
纳西莎怀着内心的苦涩,隔着餐桌,对她儿子诚恳地说:“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