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外祖父,话语间变得通情达理许多。“然而我猜想,老人家们大多数都有点迷信。我的外祖父也是,越上了年纪,身体一天比一天力不从心,就越相信命运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
“可以这么理解。”这个话题过于危险,德拉科并不想对此展开过多讨论。
命运这东西,太过吊诡了。
他至今未参透个中玄机,多数时候,怀着疑惑、敬畏、警惕、忌惮的心情对待它。
他前世从来不相信“命运”这类鬼话,与赫敏此刻的想法可谓如出一辙。前世,他选择去上特里劳妮教授的课,不过也是看她好糊弄,混点分数而已。
可是,当他以重生之人的眼光来看待这整件事的时候,不得不承认,特里劳妮教授确有其长处,“命运”的痕迹也在今生与前世的对比下,显得无处不在。
命运啊!
那是纳威·隆巴顿手中永远会逃离又被找回来的蟾蜍,是胖夫人肖像画上躲不过的划痕,是阿兹卡班无论如何都会丢失掉的囚徒,是一次又一次把哈利和塞德里克带去墓地的门钥匙。
在重生蝴蝶所振翅带来的新鲜飓风中,却隐隐约约吹拂着某种陈旧的气息。
德拉科已经在先前的四年里,深刻地感受到命运拨弄风云的力量,又怎么能说完全不在乎,不对它心存敬畏呢?
敬畏之后,就是极度的警惕,甚至是深刻的忌惮。德拉科可不想被那些“熟知如何解析命运话语的人”看穿什么异样。
所以,他这辈子直接放弃了特里劳妮教授的占卜课,并竭力避免与这位著名占卜家卡珊德拉·特里劳妮的后裔在霍格沃茨来一场面对面的狭路相逢。
天知道他曾经有多少次见到特里劳妮教授的身影后急匆匆地躲开!
还是敬而远之吧——鬼知道她会对他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话来!
德拉科又瞧了赫敏一眼,拿过盛放水果的篮子冲她递了递,试图转移话题。
“吃无花果吗?麻瓜服务员推荐我们尝尝,说是从附近的农庄刚摘来的,还算新鲜。”
赫敏眼睛中盛满的笑意告诉德拉科,她对这种水果并不讨厌。女孩从水果筐里捡了颗发紫的无花果,慢慢地用一柄餐刀切开那颗熟得软烂的果子,露出晶莹的红色的果肉来。
“确实很新鲜呢。”她嗅了嗅那股清甜之气,脸颊上顿时露出一丝少女特有的那种充满生机的笑纹来。
她为美食而开心的烂漫神态,总是能让围观她的少年感到心情愉悦——那些有关命运的恐惧想法立刻变淡了。
看她吃无花果这件事,对德拉科来说,颇具趣味性。
她不会像纳西莎沙龙里那些自诩高贵的女孩那样装模作样——吃一个无花果要花一天功夫——用一把堪比挖耳勺的勺子矫情地、一点点地舀果肉。以德拉科的眼光看,那样显得既做作又无聊透顶。
赫敏是直接的。她干脆利落地吮着那些果肉,配合着牙齿的轻噬,把它们灵活地吸进嘴里。她粉色的嘴唇上沾了一点鲜红的汁水,很快用舌头舔掉了。
不知为何,这些神情坦然的、简单无比的进食动作,对德拉科来说有些别具意味。
他下意识跟着她舔嘴唇,觉得自己有点渴。
梅林啊,他得喝点什么,缓解一下口干的症状。
赫敏喜欢这无花果的口感。她眼睛亮晶晶的,又拈起一颗来,接着问他:“你祖父怎么没带你一起去呢?”
“我用了弗雷德给的发烧糖,效果拔群。祖父以为我是舟车劳顿累坏了。他估计以为我会在自己的套房躺一天。”德拉科说,总算恢复了一点正常的表情,端起他的气泡水来,“况且,祖父似乎也不太想带我去那个修道院,我敢说,他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哦,德拉科!”赫敏眼中闪过心疼的神色。
她隔着桌子,放下那无花果,慌忙站起身来,试图向前探身,以手去试他的额头,口中嚷嚷着,“你这个傻瓜,你真不该!真不该这样对待你自己的身体的——”
德拉科差点被自己那口气泡水给呛到。
她浑身上下可是只穿着那件宽松的浴袍啊,怎么能向前俯身?
她想干什么?
他好不容易才压抑住自己,让自己归于理智,别想这件事了;岂料她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把他谨小慎微的努力全盘打翻在地。
“等等!”他微微咳嗽,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伸手制止她,“你别——你先坐下。”
可赫敏已经站起来了,眼神有些怀疑,手固执地悬在空中。“我想试试你额头的温度。”
他为何要拒绝她的触碰——难道是因为身体依然不舒服吗?她在心中揣度。
这可解释了太多他刚刚的异常行为,怪不得他有点蔫头蔫脑的,注意力也不怎么集中!
或许他不愿意与她对视,接收不到她的眼神,是因为精力不济?
哦,她真迟钝!她跟他待在一起这么久,竟然没注意到他不舒服;而且,他刚刚还淋了雨!
“赫敏,你先坐下,求你了。”德拉科恳切地说,大脑中纠结无比。
梅林保佑,她可千万别乱动!
那浴袍——松松垮垮的——千万别松开啊——拜托了!
“你让我摸摸额头,我就坐下。”她倔强地说,再次试图探身靠近他。
德拉科再次制止她这种过于天真荒唐的行为,艰难地说:“我——我过去让你摸额头,你先坐下。”
他猛地站起身,一板一眼地走过去——如同穿了一件霍格沃茨城堡里的千年老盔甲——僵硬地坐在她身旁沙发的空白位置上,小心地、拘谨地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
赫敏感到迷惑不解——她不知道他又在抽什么风。
早上刚见到的时候,他分明还对她很热情亲昵;可瞧瞧现在!
不过,鉴于他态度良好,也没有维持倔强状态,而是愿意乖乖地让她摸额头,她没再计较,反而松了一口气,如他所愿,坐下了。
直直地伸过手去,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探到了他的额头。
“好像是有点热。”赫敏小声说,眼神里带着一点忧虑。
“我根本不热——是你的手有些凉。”德拉科歪过身子来,面朝着她,试图让两人间保持留白。
真是不公平!她心怀坦荡的手和胳膊,随随便便地就可以碰他;可他却心怀鬼胎,要压抑自己的想法。
“手凉?那么——”这女孩忽然探身过来,企图用自己的额头贴近他的额头。
德拉科大惊失色。
他连忙向后仰,猛地仰倒在沙发扶手上搁着的一个软垫上了。
现实往往就是这么诡异可笑,她这样娇小可欺,他却怕起她来。
然而,赫敏·格兰杰这女孩从来不知道“气馁”二字该怎么写。
她步步紧逼地凑近了他,把自己当成了负责任的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治疗师,脸上带着“务必要检查明白德拉科·马尔福的病症是什么”的一点坚毅,还有一股令人垂涎的甜美气味,不计后果地冲他俯身过来了。
像是数以万计的闪耀着棕褐色光芒的宝石纷纷跳入他的心湖,他的灵魂里水花四溅,逐渐变得惊涛万丈。
德拉科发现,自己不能再躲了。
因为她直击要害地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柔柔的身体整个儿压在他的身上了。
她——令他毫无退路。
一如既往地,这满脸纯洁的女孩对自己在这男孩心中所犯的罪孽毫无觉察。
她只顾着满脸气恼。“德拉科,老实点!别乱动,让我试试你的额头!”
德拉科咬紧牙关,脖子上青筋乱起,觉得自己是被她猛然掐住后脖颈的白鼬。
他发现自己陷落在了一场名为“赫敏·格兰杰”的诱人困局里,并且无所遁逃。
她霸道、专横、跋扈极了。
并且脾气暴躁。
“德拉科·马尔福,你要是还发烧的话,你就死定了!”她愤愤地说。
哦,她极度暴躁,甚至不屑于听他解释哪怕一句话。
这才是真正的她吧?之前那些羞怯大概都是伪装。德拉科目光游离地想着,额头被迫贴上了她的额头,鼻尖不由地对准了她的鼻尖。
喔,她真漂亮。眼睛漂亮,瞳仁漂亮,连睫毛也漂亮。
漂亮极了,他恍恍惚惚地想,紧抓着沙发的手心冒出了一点细汗。
“温度还好。”她小声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着温暖的光,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唇间的气息拂在他的鼻间,带着一股无花果的清甜。
那无花果,究竟是什么滋味?德拉科抿了抿唇。
现在尝尝她,会是一个好主意吗?
这种真空的状态下,会不会过于危险了?
又或许是他猜错了,那压根就不是真空,否则她此刻怎会如此坦然?
亲吻,会是一个她可接受的选项吗?
此刻还有更多的选项吗?那些选项,都在她所能接受的范围里面吗?
德拉科心里有一万只热烘烘的蚂蚁在爬,排列成一条树状图,帮他梳理着每个举动背后的可能性。
得马上确认这件事。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吻她之前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合理,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吻她。
必须在他理智尚存的时候,把这件事搞明白。
他情知自己某些时候是多么控制不住自己。
假使现在就没头没脑地吻上去,他不确定自己那双不听话的手,会不会像上次在特快列车上吃冰淇淋的时候那样,没头没脑地伸进去,把它一把给抓个正着——
他还没有毫无阻隔地抓住过它。
他倒是老早就想试试了,可是她能接受这种程度的亲热吗?
假如他抓住了它,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了?
赫敏没顾得上注意他面色上一闪而过的挣扎,也没顾得上起身离开他。
她皱着眉头,沉思着,又开始陷入新一波的忧虑浪潮里。
“对了,发烧糖不是会有副作用吗?我听哈利提过,似乎会长脓包什么的……”
她凑近他,借着室内的烛光,端详着他的灰色眼睛,看他是不是又要藏起什么情绪来。
这会儿他倒是不躲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固执又专注,同以前那个热衷于观察她的德拉科别无二致。
似乎十分钟前那个目光游离的德拉科·马尔福,是赫敏·格兰杰臆想出来的一样。
这忽冷忽热、忽近忽远的男孩!她皱了皱鼻子,心里纳闷极了。
“没关系,我已经吃解药了。”德拉科说。
像一只悄悄靠近猎物的捕猎者,他开始行动了。他的手不再关注沙发,而是顺流而上,把她搂在怀里,缓慢小心地抚摸着浴袍的轮廓。
在她轻软的香气中,他得寻找证据,去确认他的不成熟的小猜想。
幸运的是,赫敏·格兰杰一次只能像一件事。
当她专注于“忧虑”这件事的时候,哪里还记得往大脑里塞点儿“戒备”?
德拉科压抑着心脏的轰鸣,生怕被她发现端倪。
他对她缓缓微笑,眼睛似乎会说话一样,温柔地、缓慢地眨动着,争取在更长的时间里,把她的注意力都吸引在他的脸上。
“赫敏,别担心了。弗雷德把它开发得趋近完美,早就解决了长脓包的问题。一点副作用都没有,我绝对没吃什么苦。”
他的眼睛总是很有欺骗性,赫敏想。
爸爸妈妈的那些心理学书上总说,看一个人说没说谎,要先看他的眼睛。
可德拉科这个聪明的男孩,自从看了那套她送他的麻瓜心理学的书,竟然开始反其道而行之。
他想要耍心机的时候,总是喜欢先与她对视,以此来证明他的清白。
天下就没有比他聪明——不,更狡猾——的男孩了!
“我才不信呢!我可没听他说过,他出了什么改良版本。”赫敏愤愤然地瞪着他那双状似无辜的眸子,发现他的脸颊正在诡异地泛红。
他现在一定在密谋些什么。
只是她还没想通,他脑中又在冒些什么坏水儿。
此刻,女孩又是担心,又是生气,两手对着他的脸皮不客气地扯了扯。“你总是这样,背着我折腾你自己,还不告诉我!我不管说多少次,都没用!”
这句话已经带着一点儿小情绪了。
德拉科懒洋洋地笑着,没对她过头的捏脸颊行为有任何不满,眼中带着迷离的神情,手持续缓慢地向下移动,带了点力度。
“你要检查一下吗?又要像上次在阁楼那样扮演傲罗?哦,不对,这次,你似乎想扮演尽职尽责的治疗师——我是你的病人吗?”他嘴巴里吐出这些话来的时候,她的脸也跟着慢慢地变红了。
赫敏当然会脸红。
上次阁楼的检查经历太过扑朔迷离,在黄油啤酒的叠加效果下,她简直不像她自己了。
每当他提起来这件事的时候,她总是会觉得很害羞。
可这不是她脸红的唯一原因。
还有一个她突然意识到的原因。
她忽然感受到了他的手——它正在浴袍上缓慢有力地游荡——热度透过浴袍缓缓地传递过来。
以往他们拥抱、亲吻,也会有这样的情形。
可那时,她没有现在慌张,甚至很享受;而今天,今天不一样。
今天太危险了。
她像一尾刚从海里捞出来的鲇鱼那样毫无安全感。
一尾被裹在浴袍里的滑溜溜的鱼,随时都会被狡猾的厨师从中拎出来料理一番。
假如他知道她的秘密的话,他的脑子里说不定会闪过千百种吃法,赫敏想。
然后她注意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神虽然抚慰人心,但是瞳孔深处,闪过了一丝黑色的邪念。
她确信,某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那丝邪念。
可桌上的烛火恰好在此时抖动了一下——爆了一个灯花——她没有完全看清他——那丝邪念就倏然消失了。
难道,此前他的那句“Go to the bedroom.”并不是一场误会,而是他的别有用心?赫敏忽然警惕起来了。
特别是,当他的手正在对她极度不老实、随时能做出“Take your clothes off.”的事情来的时候,这种怀疑就更加具备佐证。
“德拉科,别——”她想起身,他却不许。
他箍住了她。这使得她更重地跌到他胸膛上去了,直接极了、密切极了。
这下真相大白了。德拉科心脏的地方被它狠狠地撞击了。
这带着弹性的绵软啊——你的名字叫“诚实”!
况且,德拉科已寻摸遍了浴袍背后,没找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没有肩带。没有搭扣。浴袍系带下面也毫无痕迹。
他的猜测是对的——完全正确。
斯莱特林加十分——或者加一百分。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赫敏,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他在她耳边轻语,脑中燃着的名为理智的线香快要寸寸成灰,“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在折磨我?我用尽了自制力来避免发生此类事情,你却一直在往我身上凑。”
赫敏慌乱极了。
天呐,他发现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怪只怪这场骤雨太公平,均匀地淋湿万物!
这里又没有任何女孩子能换的衣物!
她料想,如果让他临时去找些替代品,只怕会更尴尬。毕竟外面下着大雨,他对麻瓜世界又不是完全在行。
她只能把心一横,假装一切正常,寄希望于“他什么都发现不了”。
只穿着浴袍走出浴室,赫敏浑身都不自在。
一开始,她极度紧张;可后来,他似乎并未留意这件事,甚至都没怎么看她,她还以为这秘密一直安然无恙呢。
随着话题的展开,他们聊那些无杖魔法和预言的事情,越聊越深入,那点拘束就不翼而飞、那点顾虑也不知去向了。
紧接着,他又说起发烧糖的事情。
她只顾着担心他了,哪里还有心情去扭扭捏捏地想自己的浴袍问题?
然而,此刻,赫敏·格兰杰无比痛恨自己的大意。
这大意致使她被他逮了个正着。物理意义上与精神层面上都是。
“德拉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吧——”她试图对他微笑,尽管她知道自己的脸此刻一定很僵硬,“我——我们继续吃午餐吧。无花果蛮好吃的,你不试试吗?”
他没有微笑。
他眯起眼睛看她,表情显得老谋深算又小心翼翼。
像是一只端详着玻璃水缸里金鱼的猫,他在筹谋着什么。
“我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的小秘密。”德拉科说,唇角浮起浅淡的了然的笑,“我曾经向你做了一个小小的保证,保证我会规规矩矩的,按照你的节奏来。”
赫敏有点儿不解——他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保证?
“然而——”德拉科慢慢地说,“这件事对我来说太难了。特别是今天这样的情况下,你带着你的小秘密在我面前来来回回地晃悠,还如此热情地扑在我身上。”
“呃……”赫敏咬着唇看他。
他没有再继续游走,但搂住她的力道很重。
即使隔着布料,她也觉得他像一块居心叵测的烙铁,在直来直去地烧着她。
她知道自己的脸颊在慢慢变红。
她猜想,那些所有曾被他细致触碰过的地方,也在浴袍的遮掩下泛红了。
她软在他的身上,想争辩、想解释、想强调自己也是雨水的受害者,她并不是出于主动:“I was soaking wet!There’s no other way——(我那时都湿透了!没有别的办法——)”
“Soaking wet——(湿透了——)”他慢吞吞地重复着她的话,神色莫测地看着她,揉搓着一缕漏网之鱼——那是她微湿的一缕头发稍。
他顿了顿,神情狡狯地问她,“Was,or am?(过去,抑或现在?)”
(was,过去时;am,现在时。)
赫敏目瞪口呆。
他言语里的某种意味,让她浑身都紧绷起来。
他在触及一个更深层更隐蔽的秘密——难以启齿的秘密。
一瞬间,她的内心像是装了一只烧热了的开水壶,疯狂尖叫起来。
他现在的语气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坏透了的浪荡子。
不招人讨厌,但却极度荒唐,荒唐到任何一个好女孩都要立刻拔腿就跑的程度。
她咬着下唇,急促地喘着气,在极度的紧张和害羞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驳斥他才好。
“赫敏,不能总是你检查我,我也想检查你。”他浅灰的眼睛变成深灰,用最无辜的表情说着最不纯洁的话。
他狡猾极了。赫敏气呼呼地想。
他就像一只环尾狐猴那样心机叵测。
他难道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好闻吗?她用尽力气才没有去闻闻他。
况且,从头到尾,他都在用温柔的声线诱惑她。
赫敏承认,他一对着她的耳朵悄悄说话,她就有点不太争气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原本也并不想把干爽的自己给随便弄湿掉啊……
“我要检查你。用手检查——”
她眨巴着眼睛,小声问:“检查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很慢,很清晰。“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地方——湿掉。”
“不可以。”她虚弱地说,不安地夹紧了自己。
绝对不行。
否则,那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就要露出破绽了。
紧张中,赫敏揪起他的耳朵来。她决定搬出他刚刚的莫名其妙的承诺——无论他是什么时候承诺的——无论她是否记得——来束缚他思想上的天马行空。
“德拉科,你得规规矩矩的,按照我的节奏来,不是吗?”
“是啊。”德拉科的喉结动了一下,因为她层出不穷的小动作而心绪躁动。
他在大脑中疯狂权衡,决定像一个研制新菜的法国厨师,给自己的无辜语气添加点撒娇的调味粉。
“那么,你该怎么报答我?”他的声调有点儿委屈,“经受了你一番酷刑,还要强迫自己规规矩矩?我是不是有点可怜?”
他说得好像有些道理,赫敏想。
瞧他那样温顺的样子,似乎颇为无害。
“我可以给你一个吻——”她在脑子里计较了一番,觉得这种程度的亲密尚可接受。
她强迫自己表情自然,“只是一个吻,然后你就得放开我。”
“仅仅一个简单的吻?那可不行,”他压抑着心跳和期待,摆出一副吃了大亏的、不满的样子,“得是非常具有说服力的吻才可以。”
“我会尽力的!但是,你的手,不许碰——那个地方。”她警惕地与他讨价还价,试图不让自己沉迷在他的眼神里,试图不凑过去嗅他的脖颈——起码在协议谈妥以前不去嗅——不管他此刻显得有多么可口。
“不碰,除非你要求。”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发现她的脸更烧了。
赫敏知道自己必须要速战速决。
趁自己还有思考能力,还没完全沦陷在他的怀抱里——她可不能承认她随时都想放弃坚持——赶紧用一个技艺高超的吻,打发掉这个偶尔会发疯的、满腹委屈的浪荡子。
这对赫敏来说是一个挑战。
她不知道自己的实力能不能叫他满意,鉴于他本身就是个接吻高手。
“闭上眼。”她说,声音有些发颤。
他满脸期待地阖上眼帘,像一个异常耐心的孩子,等着被分发糖果。
她则深吸一口气,搜刮记忆里那些令她印象深刻的吻,那些令她执迷不悟的碰触。
她在吻他的眼睫。
无花果的清甜香气淡淡地扑打在他脸颊。轻浅的触碰的快乐让人心颤。
德拉科很难接受在别人面前闭上眼,他的信任感从来都严重缺失。
可现在,她让他觉得很安全。搂着她,他总觉得心里缺失的一块被填满了。
即使闭上眼睛也没关系。不用警惕。不用怕被伤害。
她在用嘴唇告诉他,她会轻轻呵护他。
她在吻他的耳垂。起先,她的舌尖比较热;后来,舌尖和耳朵的温度持平了。
他握紧浴袍,那是微微粗粝的手感。
然后是脖颈,他十分确信她在猛嗅他。属于赫敏·格兰杰的小癖好。
他拧紧浴袍的一角。她呼出的热气要把他的脖颈给烧化了。
坏女孩!她竟然离谱地在舔脖颈,一路滑到锁骨。
他第一颗扣子被她解放了,然后是第二颗。
他睁开迷离的眼,轻叹,“赫敏——”
“有说服力了吗?”她停下来,通红着脸问。
“不甚明显。”他微微眯缝着眼睛瞥她,哑着声音说。
这可不是赫敏想要的答案。
他的嘴巴很硬,是不是?她得软化它。她打算用对付无花果的办法对待他的嘴。
是的,德拉科尝到了无花果的味道。
非常、非常、非常甜美。
而后他觉得,自己可能也是一个无花果什么的。
是啊,他的舌头似乎是果肉。而她吮着果肉,配合着牙齿的轻噬,把果肉吸进嘴里。与她吃无花果的方式如出一辙。
赫敏·格兰杰,她是懂得该怎么点火的。
不仅如此,她还一直在揉他的头发,把他精神上所有的棱角都揉平了。
德拉科叹息一声。
他既满足又不满。他后悔了。他就不该达成那个协议。
他真想试试看。他蠢蠢欲动的手啊。
“有说服力了吗?”那女孩在他耳边轻轻呼气。
“不。”他咽了口唾沫,挣扎着说,想看看她还能创造出什么奇迹来。
赫敏有点黔驴技穷了。
她总共也没有多少经验——那一丁点儿的经验还全都是靠德拉科启蒙的——此刻,她还因为半个月的别离而缺乏练习。
更糟糕的事,他似乎是全天下最苛刻的教授,对她交的作业总不满意。
这可真令人气恼。
如果她现在宣布自己“前功尽弃”,他会不会还想要坏透了地“检查”她?
这一点都不公平!她都已经付出了如此艰苦卓绝的努力!
这一切对她来说并不容易,他为什么总是不知满足呢?
况且,这亲吻似乎对她自身产生着某种化学反应。在这如晦风雨和静默空气的加持下,在烛光缭乱和唇舌舞蹈下,她身体内部的温度快要趋于白热化了。
赫敏猜想,如果再继续下去,她很快就要转不动自己的大脑,沦为完全的感官动物了。
面前的少年脸颊红艳,表情迷离,他连闭着眼睛叹气的样子都很吸引人。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火热。她感受到他分明已经陷入了享受的状态,正如她能感受到他一直在用手揪紧她身后浴袍的布料。
霎那间,赫敏忽然意识到,这行为带来了一些令人紧张的副作用——她肩膀和锁骨周围的大片疆域已经感受到空气的流动了。
有布料围裹的时候,肌肤是不该感受到任何空气流动的。
糟糕!赫敏心中打鼓。
德拉科的动作似乎传导出了可怕的后果。
他像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巴黎时装设计师,通过创造意想不到的后背褶皱,对浴袍进行了重新的设计,把领口的风格从小心保守变成了大胆奔放。
唯一幸运的是,他似乎还没意识自己的能耐,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创造了这错乱的风尚。
该怎么办?她是不是该在他把她彻底剥开前,就此打住?赫敏慌乱地想。
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它把年轻懵懂的男孩女孩从二人世界的幻境中拉回了现实。
她被吓了一跳,忘记了浴袍领口的异常,慌忙支起身想要去看门口;他则被惊得松开了胳膊,下意识睁开了眼。
一瞬间,他在这昏暗的、摇曳着烛光的房间看到了两片世界上最美的云朵。
白亮到让他晃眼。形状美好到令他窒息。醒目到他瞬间浑身鼎沸。
他一瞬间丧失了任何言语,粗重地喘息着,睁大了眼睛。
他没办法移开自己的眼睛。
她很美。像是初诞的阿佛洛狄忒。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浴袍,差点把它给完全扯下来。
两三秒钟以后,面前的女孩大惊失色,慌乱地抢回了迷失在肋骨下方的浴袍的主动权。她憋红了脸,紧裹住自己,从沙发上蹦下去,腿撞到了桌沿,却没顾上喊疼,匆匆跑回了卧室。
“我——我尽力了!”她急急地说,声音从卧室门后传来,“我认为我已经足够有说服力了!”
“是啊——”他痴迷地说,声音飘忽,脑子里全是云朵的软糯形状,“非常,非常有说服力。”
门铃还在一声一声地响。
麻瓜服务员在门外嚷:“你们的衣服到了——加急的!”
“挂在门把手上!”德拉科烦恼地抓抓脑袋,冲门口吼道。
顿了顿,他又咬牙切齿地补充,“多谢!”
门外传来了麻瓜服务员纳闷的咕哝声。
然后是防尘袋挂在门把手上的沙沙声。
顷刻之后,便是悄然无声。
“德拉科?为什么你不立刻去取?”赫敏在卧室门后轻轻问。
这可怜的男孩红着脸说:“我累了。”
“可是我想尽快把衣服拿进来,穿上它。”她脸红到滴血。
“再等等。”他低头查看自己。
“你没事吧?”她怯生生地说。
“没事。非常好。”他生硬地说,磨着牙。
“那你为什么——”她声音里蕴含着一股担忧的调子。
“我想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他粗声粗气地说。
“这是什么理由?”她皱起眉头。
“没有理由。”他硬邦邦地说。
赫敏听到了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儿。
她问,“你不会是生我的气了吧?”
“完全没有。”他深呼吸,尽量平和地对卧室那头说,“我会给你拿衣服的,在——我——冷静后。”
“好吧。”赫敏有些心不在焉,她忙着拍打自己发热的脸。
什么叫冷静后?她奇奇怪怪地想,对此莫名其妙。
然而,她顾不上纠结他的异常了。
她在关心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这会儿,她眼睛一闭,问出了那个致命问题:“你刚刚——有看到什么吗?”
客厅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丝声音也无。
“告诉我!”她声音提高了八度,像只气急败坏但是磨平了爪子的猫,努力维持自己的威严却毫无杀伤力,“你看到了吧?你看到了多少?”
“我看到了两点。(I saw two little bits.)”德拉科咽了口口水,试图让自己紧绷的身体平复下来,但收效甚微,“有一点洁白,有一点讨人喜欢。(A little bit white,a little bit flattering.)”
这下轮到卧室一片寂静了。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悟到了什么。
“哦,闭嘴吧,德拉科!”她防备地将卧室门紧紧关上,恼羞成怒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这不是该玩谐音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