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完呢!”她快活地指着那个竖线、三角和圆形构成的图案,“看看这纹饰!眼熟吗?”
德拉科抚摸着书页上图形的位置,依旧微笑着,歪着头看她,不说话,期待着她还能有什么发现。
“我认为,”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的样子,对他宣布:“我认为,邓布利多教授抽屉里的那枚戒指——就是那枚被他劈开了的戒指——上面镶嵌的石头,可能就是复活石!”
她竟然能推断出这件事?德拉科的瞳孔微微放大了。
纵使他已经习惯于她偶尔灵光乍现所带来的惊喜,还是不免对她的洞察力感到惊讶。
半晌,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赫敏,你不仅聪明,而且敏锐。极度敏锐。”
“这么说,你是赞同我的观点了?”她不自觉地摆弄着他的魔杖,让它在她纤细的手指间流畅地旋转、腾挪、翻滚。
“非常赞同。”他盯着她,像盯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然后我忍不住猜测,假如复活石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另外的两件物品在哪里?”她又开始被他那种充满赞许的眼光描摹得脸颊泛红了。
她强撑着害羞,把她的想法徐徐道来。
“我的意思是说,魔杖们都有其独特的花纹形状,不是吗?奥利凡德说过,世上的每一根魔杖都独一无二。既然如此,根据那个故事,老魔杖是接骨木魔杖,它的形状应该挺独特的,没有那么难以辨认啊。”
“是啊,你说得没错。”德拉科地说,心跳猛地加速了。
——她会猜测到那种地步吗?
“前几天,我在大英图书馆查询某些麻瓜汇率知识的时候,顺手去查询了一下接骨木的样子,我发现,它长得很眼熟。我确定,我见过类似的东西。”赫敏说。
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根光滑简约的山楂木魔杖,试图捋顺自己的思维。“我记得,邓布利多教授在设置火焰杯年龄线的时候,用的就是差不多形状的东西。他的魔杖,该不会是接骨木的吧?”
“的确是。”德拉科决定不装傻了。
他投降了。“隐瞒”对她毫无意义,她基本都已经猜出来了。
“我得承认,我也有类似的怀疑。只不过,毕竟是传说,我也没法确定。”他对她说,眼神里表现出了对她猜测的认可。
“你怎么不早跟我讨论讨论这些怀疑呢?”赫敏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她摇摇头,撅起嘴来。“德拉科·马尔福!你又犯老毛病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德拉科有点心虚。
这件事他知道得太早了,那时候,他还没有对人坦白的习惯;等到后来,接二连三的复杂事情一件一件发生了,压力接踵而至,他又缺乏坦白的时机。
他干脆把那本书扔到地毯上,猛然侧倒在床上,一副委屈的样子。
“哎呀,我的后脑勺疼。”他哼哼着说。
赫敏凶巴巴地站起来,叉着腰说:“我才不信你呢!每次都装可怜。”
“真的,好大一个包。”他撒着娇,竭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挚。
赫敏板着脸,瞪了他一眼。
看着他小狗一样的眼神,她又泄气了,干脆气哼哼地扑过去。“给我看看!”她强横地说。
他憋着笑,转过头去给她看。
“好像真的有点肿。”她小声说,气势弱了下来,“抱歉啊,你没事吧?”
“有一点点不舒服,揉揉大概会好点。”他侧着脸,嗅着她的床,偷偷露出得逞的笑。
梅林啊,她的床单好香——全是她的味道,德拉科愉快地想。
赫敏叹口气,把他脑袋侧搁在自己腿上,轻轻揉着,语气里有点心疼。
“抱歉。我当时太高兴了。”
“没关系。”德拉科趁她心怀歉疚,没法兼顾气愤,赶紧替自己辩解起来。
“我并没有特地想瞒你。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同你细聊这件事。”他的声音里蕴含着忧心忡忡的意味,“这件事不能广而告之,懂吗?这类东西太过于特殊,如果黑魔王知道了,或许会想要得到它们。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是啊。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猜测。哈利也没告诉。”赫敏一下一下地给他揉着,还要给他轻轻地呼呼气,“他的大脑现在还不安全。”
“他的大脑封闭术还是进展不顺吗?”德拉科皱着眉头问。
“进展相当缓慢。”赫敏说,“他总是没办法抵挡西里斯的入侵,西里斯都快把他的思想挖个底朝天了。这件事本身对西里斯也不容易,他虽然是个大脑封闭术高手,却经常被哈利记忆里的父母给刺激到。”
她对他小声说:“金妮悄悄告诉我,某一天,他们似乎因为某段记忆抱头痛哭了好一阵子。”
“听起来很致郁啊。”德拉科冷静地说,“我认为他们不能再这样磨蹭下去了。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开学了,等哈利回到霍格沃茨,就没办法再跟西里斯一起练习了。”
“我也是这样劝说哈利的。”赫敏说。
“大脑封闭术确实很难,但为了安全,哈利非得学会不可。哦,说到这里,”德拉科从储物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本书来,“你前几天说过对大脑封闭术感兴趣,想研究研究来着?我家图书馆有一本合适的书,带给你看。”
给他揉脑袋的手立刻停下来了。
“哇——”女孩怀着喜悦大声感叹,马上把那本厚厚的书拿到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德拉科仰头看着她的表情,觉得赫敏·格兰杰在发现一本新书时候的样子最为动人。
一瞬间,她的眼睛像是忽然被什么点亮了,闪着充满求知欲的光。
“唉,可怎么办才好。”他掩饰不住笑意,语气里故意带了点酸溜溜的成分,“我发现,我还不如一本书讨人喜欢。”
“怎么会呢?”赫敏珍惜地把书摆在床头柜上,继续来给他揉脑袋,嘴巴里甜丝丝地说,“你最讨人喜欢——我最喜欢你了。”
她最喜欢的男孩带着她最喜欢的书来找她,乖乖躺在这里被她揉头发,还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吗?
“这还差不多。”德拉科懒洋洋地说,像一个昏庸无道的君主那样怡然自得。
他凝视着她快乐的、舒展的眉眼,不免在心里盘算着:
仅仅是一本书,就高兴成这样?
假如把马尔福家的图书馆送给她,她会不会立刻就爱上他了?
她会不会就再也离不开他了?他微微笑着,眸子亮得出奇,着迷地看着她。
赫敏被他的表情短暂地迷惑了。
她弯下身子,送给他额头一个轻甜的吻。
他那样眼巴巴的样子,谁能抵挡得住呢?
德拉科感到快乐极了。
他觉得自己像根羽毛那样轻飘飘的。他从不知道自己这样喜欢被人抚摸头发,正如他从不知道一个轻柔的额头吻会带给他被人爱怜的感觉。
她像是把他放在心头一样。像是真诚热烈地在爱着他一样。
她曾经对他说过“爱”啊,虽然那时候她喝醉了。
他很想再听一次——可惜她再也没说过了。
所幸,她总是不吝啬于表达“喜欢”。
而德拉科·马尔福是这样容易满足,光听她说“喜欢”,就足以飘飘欲仙了。
就足以,让他连日以来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在她亲切的抚摸下,他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哦,德拉科,你总是喜欢把东西扔到地毯上。怎么能随便扔书呢?一点都不爱惜。”这会儿,他听见她正轻声抱怨他。
他感觉到她用一只手继续抚摸着他。他听到她挥了挥魔杖,念了飞来咒,兴许是把那本被他扔在地毯上的《生而高贵:巫师家谱》召唤过来了。
它似乎落到床头柜上去了。
它落在他拿来的那本书上,发出书本之间碰撞的轻微响动。
“嗯哼。”他懒洋洋地说,眼皮都没抬,“下次注意。”
赫敏无奈地摇摇头。
她把魔杖在手里转了转,正打算把它收到口袋里,猛然发现了不对劲儿:
这是他的魔杖——不是她的;她的魔杖还在窗边呢。
然而,然而,怪异的是,某一瞬间,她竟然以为它是自己的。
它太顺滑了。
它对她太听话了。
它似乎从来不抵抗她。
这太怪异了。她用它施什么魔咒都很顺畅。无论是刚刚的飞来咒,还是别的什么。
她忽然记起上学年末那个午后,她拿着丽塔·斯基特变成的甲虫去找他,他把一只松鼠变形了,她顺手用这根山楂木魔杖来解咒。
变形咒的解咒一向是很难的,需要非常精妙、精准、精密。
一个不配套的魔杖,是很难实现完美的变形的。
比如罗恩,在用他哥哥查理的旧魔杖的时候,总是不能让麦格教授完全满意;比如纳威,在用他爸爸的旧魔杖的时候,十有八九会把坩锅里的魔药变成一坨吃剩的吹宝超级泡泡糖那类的粘稠物。
更何况是难上加难的变形术的解咒呢。
那种顺滑的感觉,那种无与伦比的流畅感,她分明只应该在自己的魔杖上才体会到的。
赫敏感受过别人的魔杖。放暑假的前一夜,她起夜的时候,从女生寝室的床头柜上摸错了,摸到了拉文德的魔杖。
她想要来个最为简单的“荧光闪烁”,却用得不是很顺手。
那时候,她恍然明白,德拉科所说的“穿了不合脚的鞋子”的感觉是什么意思。
可是,为什么它却没有“不合脚”呢?
赫敏惊讶地看着德拉科的山楂木魔杖,忽然有些迷茫。
她抚摸德拉科的手停下了。
“怎么了?”他朦胧地问,有些不满自己被忽略掉。
“德拉科,出现了一点小问题。”赫敏的声音有点颤抖,“我觉得,你的魔杖可能出了点问题。它——它好像对我过于听话了。”
“什么意思?”他总算睁开了眼睛。
“它太顺手了。它不抵抗我。它好像也能理解我。它就好像我的那根葡萄藤木魔杖一样,”她不安地说,“事实上,它就像我的命定魔杖一样听话。”
“喔——”德拉科有些惊讶,他坐起身,打量着赫敏手中的自己的魔杖。
虽说,它在她手里的样子是挺协调的。
但这件事的本质还是让德拉科感到幻灭。
它是打算易主了吗?说好的“忠心耿耿的魔杖”呢?还能有点节操吗?上赶着去亲近赫敏?
它恐怕是要排队吧,德拉科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魔杖。
“这正常吗?你不是曾经对我说过,‘你很难找到除命定魔杖之外,那样顺畅地发挥你的魔力,并且还那么理解你的魔杖了’吗?”赫敏说,“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我们该担心这件事吗?”
“我也不知道。”德拉科困惑地说。
他忽然记起了重生之后不久,他所曾思考过的魔杖的“赢得”的问题。
四年过去了,这件事似乎一直埋藏在他心底。
他从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问奥利凡德,获取这方面的更多信息。
“赫敏,有一种说法,说魔杖是可以被‘赢得’的。”德拉科皱着眉头,慢慢地说,“虽说,我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方法。”
“什么意思?”赫敏惊讶地说,“你这根魔杖,因为某种原因被我‘赢得’了吗?它现在是我的了吗?它不再听你的话了吗?”
“我不确定。我能用一下吗?”德拉科说,从赫敏手中拿起那魔杖,对着天花板挥了挥,那天花板上立刻出现了一片熠熠生辉的、精美绝伦的星图。
“可是你瞧,它还是很听我话,它对我同样顺滑。”他说。
“那真是松了一口气。”赫敏说。她知道德拉科对自己的命定魔杖是多么爱惜。
“对了,什么是‘赢得’魔杖?从你手中直接拿过来吗?还是需要用魔法,比如缴械咒?”她冥思苦想着。
“不,我想可能得更过分一点。”德拉科说,“你知道老魔杖是怎么‘易主’的吗?通过杀戮。有人说,你得杀了前一任主人,才能‘赢得’它。”
前不久,他随着祖父去拜访巴黎那位制杖大师,几杯好酒下肚,那位大师的嘴变得有些松,用讲笑话的语气回应了德拉科处心积虑所提出的问题。
“业界有所传闻,说格里戈维奇收藏了著名的老魔杖,可他从不承认。他总说这魔杖已经被盗走了。我才不信呢,他肯定是想要掩盖什么。就是不知道,他为了得到这魔杖,杀了谁……”他醉意朦胧地说。
德拉科把这些话转述给赫敏听,换来了她的惊呼。
“这也太野蛮了!”她无法理解地说,“一根魔杖而已,就要为它而杀人吗?”
“老魔杖上沾的血可不少,只要你去查询一下史料。”德拉科淡淡地说。
赫敏叹了口气。
她惴惴地说:“可是,我没有伤害你,对不对?你还好好的呢。”
“是啊。”他安抚她,捏了捏她皱成一团的脸颊,“别愁眉苦脸的,笑一笑,我还好好的呢。”
“可是,我到底对它做了什么呀?”她谨慎地看着它,甚至都不敢再去碰了。
“这堪称未解之谜了。”德拉科反复查看它,觉得它与以往别无二致。
想了一会儿,赫敏说:“缴械咒大概不行。以前决斗俱乐部的时候,大家都在相互缴械,也没见谁的魔杖在那之后就不听使唤了。”
“确实。”德拉科赞同道。
“直接拿过来,似乎也不对头。”她说,“我也直接拿过拉文德的魔杖。当然了,完全是个意外,那时候用着也并不趁手。”
“可以想象。”德拉科说。
“你拿我的试试。”赫敏突然跑去把窗边的葡萄藤木魔杖拿回来,径直递给德拉科,“拿走我的魔杖,试试看。”
“你确定吗?”德拉科犹豫着不肯接,“万一——”
赫敏兴趣盎然地说:“试试看嘛,做个实验。”
德拉科接过魔杖,抚摸着上面的葡萄藤脉络,莫名其妙地,觉得它有一点熟悉感。
“花纹很美。”德拉科忍不住夸奖了一句。
赫敏露出了一点笑容,显得有点得意洋洋。
“施个咒语看看。”她扬起下巴命令他,像个骄纵的小女王。
“什么咒语?”他问,表情懒洋洋的。
“什么咒语都可以。”她脸上露出了微微的期待神色。
德拉科施了咒语,变出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小的知更鸟,围着他们飞翔。
“如何?”她轻声问。
“很顺滑。”他张口结舌了半天,最终说,“就像我自己的一样。”
“喔,现在,你也有两根听话的魔杖了?”赫敏睁大眼睛说,拿起自己的魔杖,挥了挥,把那群小鸟变没了。
毫无凝滞,完美无瑕。
他们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匪夷所思”四个字。
“太反常了。”赫敏拿起那两根魔杖,对着窗户的光端详研究起来。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怎么会这样呢?好像我们两个的魔杖既听从你的,又听从我的。”她好奇地说,“它们是不是坏了?我们是不是得抽空去问问奥利凡德?我的意思是,我可不想把你的魔杖据为己有。我知道你有多宝贝它。”
“是个办法。我们可以找一天去问问那位魔杖大师。”德拉科斟酌着说,“他能看出来魔杖归属于谁。问问他,一切就都清楚了。”
“只能这样了。”赫敏疑虑重重地凝视着这两根魔杖。
德拉科默默地凝视着她,心中同样充满了万千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