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时间沙漏的回溯
时间,时间,时间。
时间在流逝——
它流逝在觥筹交错的酒杯中,流逝在言笑晏晏的寒暄间,流逝在形舒意广的舞池里。
此刻,让我们将时间沙漏翻过来,将那金色的时之细沙往回倒一点,回到赫敏被德拉科带到舞池边缘的时候。
那首即将惊艳众人的哈巴涅拉舞曲还未响起之时,几个戴着半脸面具的巫师在不远处嚷嚷起来:“瞧,托盘来了,我们拿点喝的吧!”
德拉科瞟了一眼那个自动在空中移动的大托盘,问赫敏:“喝点什么?”
女孩正在自己的脸前扇着风,脸上因为跳舞而染上的微红尚未散去。
“常温的果汁吧。”她说。
德拉科的眼睛闪了闪,看了看她。“等着,我去拿。”
赫敏点点头,又离舞池边缘走远了一点,施然站在一根立柱前等他。
她瞧着他迈开步子,颇具气势地穿过那些下意识为他让路的人群,面不改色地从几个透过面具偷看他的年轻女巫间走过去了。
当你观察舞会上的德拉科·马尔福的时候,你会发现,他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某种浑然天成的贵族气质,这气质就像他的铂金色头发那样独特到让人难以忽略。
他会当仁不让地享受别人为他让路的待遇,而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同时,他也会适时地礼让别的女士先取饮料,比如那位深海蓝色礼服的女巫。
那位女士显然对他的绅士风度感到很满意,甚至还对他笑了一笑,说了句什么;而他颇具耐心地冲她微微点头,毫无平时在霍格沃茨对待其他不相干人士的冷淡作风。
深海蓝色礼服的女巫拿了饮料,很快就走远了。他的手则毫不犹豫地越过那些悬浮着冰块的酒杯和冰淇淋杯,从大托盘里拿了一杯苹果汁和一杯气泡水。
他很快就回来了。赫敏看着他把一根吸管塞到杯子里,微笑着把杯子递了过来。
“谢谢。”赫敏说,专心致志地吮吸起果汁来。
透过前面挤挤挨挨的人群间的一点空隙,她看到那位衣着雍容华贵的法国女高音正仪态万千地走到台上去。
德拉科啜了一口手中的气泡水,问她:“你是怎么来的?”
“作为布斯巴顿的学生,我当然可以来。”赫敏得意地说,棕褐色的眼睛透过半脸面具调皮地冲他眨了眨,“我同芙蓉一起过来的。”
“喔,我明白了。”德拉科扫了一眼舞池边缘的淡蓝色身影,还有那个穿着深酒红色礼服的男人。
“那位女士是谁——刚刚同你说话的那位?”赫敏好奇地问。
“布雷斯的妈妈。”德拉科懒洋洋地说,“她总是在舞会上找不到自己的儿子,刚刚又问了我一遍。”
“为什么会找不到?”她问,眼睛瞧着走入舞池中央的一对男女。
德拉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因为她的儿子,总是喜欢跟自己的女朋友找一些舞会的隐秘角落去亲热。”
赫敏惊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则神态悠然地偏过头来,在她的耳畔低声说:“你想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亲热吗?”
她差点被自己口中的果汁给呛到,涨红着脸,小声说:“我不想!”
德拉科微微一笑,替她抚着后背,轻声说:“安咳消(Anapneo)。”
他的手忽然知道肤若凝脂究竟是什么意思了——感谢她的细肩带抹胸裙。
他的咒语很管用,赫敏立刻停下了咳嗽。
但德拉科并没有立即放开她。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几个好奇地望向她、似乎要走上来邀舞的年轻男巫,顺势揽上了她。
他的手臂贴着她的后背,单手握着她毫无遮盖的肩头,明目张胆地宣告着自己的主权。
那些男巫悻悻地撤回了眼睛。德拉科的眼睛满意地望着舞池中央,口中云淡风轻地说:“他们跳得不错。”
“是啊。”赫敏轻声说,被他微微用力的手和微微滑动的拇指弄得有点脸红。
她已经无心去看芙蓉跳得怎么样了。虽然他的某些动作细微到没别人在意,可她总觉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给捏在手心里了。
她的心开始忍不住乱跳,正如她开始忍不住去打量他侧脸的轮廓。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过脸来,灰色的眼睛透过面具温柔地注视着她。“怎么了?”
赫敏忍着害羞,竭力寻找了点正经话题来同他探讨。
“可是,这里是魔法部,不是随便的什么舞会场所。”她小声说,“他们能去哪里亲热呢?”
德拉科扬唇一笑。
看来,赫敏的好奇心被他给成功地勾起来了。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的话——”他扫了周围一眼,发现此刻,所有人都在注视舞池中央的那对热情奔放的舞者。
他趁大家都没留意,顺势揽着她往后一闪,闪到了一根立柱后。
暗影中,他轻轻吻了吻她的耳朵,语气显得有点神秘。“要不要去看看?”
“等等——”赫敏背靠着立柱,语气有点慌张,“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轻松地问,“带隐形斗篷了吗?”
“带是带了。”赫敏的心中忽闪出一点警惕的火苗,“不过,听你的口气,似乎是要带我去什么禁地做什么坏事一样。”
“这件事确实不太合乎规矩;但我向你保证,绝对不虚此行。跟我去看看吗?”他微微抿了抿她的唇,咂摸了一下,愉快地说,“苹果汁的味道还不错。”
对他的举动,赫敏感到害羞极了。
在那些没人注意到的阴暗角落,德拉科就不像平时在聚光灯下的公共场合那样矜持了。
然而,他的吻总是颇具说服力;这让她心中的警惕之火暂且休眠了。
赫敏在嘴里小声地嘟囔着什么,迅速拿出了那件隐形斗篷。
没过一会儿,他们所站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两个空杯子搁在立柱旁的地面上。
忙着翘首围观舞池中央火辣情形的巫师们没有察觉到,一扇大厅侧边的金色大门被莫名其妙地开了一道缝。
隐形的男孩女孩溜了出来,虚掩上了门。
透过隐形斗篷往外瞧,赫敏发现他们来到了一个比刚刚的大厅要稍小一点的厅。这里至少有二十部升降梯,被精制的金色栅栏门挡着。
乍然离开乐声高亢的大厅,这里显得格外安静。
只有一阵断断续续的呼噜声破坏了这份安静。
呼噜声从电梯旁的桌子边传来。赫敏单手提着裙摆,被德拉科揽着走过去看了看,发现一个穿孔雀蓝色长袍的巫师正倒在桌子底下呼呼大睡,手里的酒瓶倒在地上,里面的酒都洒出来了。
“他喝醉了吗?”她小声问他。
“可能。但我猜,恐怕没那么简单。”德拉科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薄皮手套戴上,用手套的指尖沾了沾地上的酒水,嗅了嗅。
她端详着那个胡子刮得很不干净的、半张着嘴的巫师问:“是什么味道?”
“威士忌的味道,”德拉科站起身来,老神在在地说,“还有点儿别的,比如弗洛伯毛虫黏液的味道。”
赫敏盯着地上的酒水的痕迹,拿出魔杖,施了一个斯卡平现形咒。
“弗洛伯毛虫黏液、缬草枝、薰衣草……”她低声说。
“催眠药。”他淡淡地说。
“催眠药——能使服用者迅速进入短时间的深度睡眠?”赫敏问。
德拉科点点头。“没错,那药剂喝下去十分钟左右起效,效果大约能撑一个小时。”
赫敏微微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对此类药剂的功效还真是如数家珍。
“按理说,不同种类、不同品质的魔药功效是略有不同的。你只是闻了闻而已,就可以搞得这么清楚、明白,甚至精确了?”她怀疑地问。
德拉科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哦,这催眠药是布雷斯问我要的——我跟他做了个小交易——那时候他并没有说他要用在这里。”
“原来如此。”赫敏没再多问,又开始打量那个睡着的巫师了,“你说,他是什么时候喝下去的?”
“布雷斯在福吉讲话的时候就不见踪影了,确切地说,是在勇士们上台的时候。”
“哦,那正好是福吉讲话讲到一半的时候。”赫敏说,“他讲完话的时候,我正好看了一下表,八点半。也就是说——”
“假如他们在八点一刻的时候来下药,考虑到他们溜出大厅所耗费的零散时间以及药效发挥作用的十分钟时间,布雷斯他们很可能是在八点半前后下去的。”他说。
赫敏抬头看了一下升降梯厅墙上挂着的表。“现在已经快九点了。”
“既然如此,不妨物尽其用。赫敏,抓紧时间,趁他还没醒。”
他带着她走到一个升降梯前,从隐形斗篷下伸出了戴手套的那只手,迅速地按了按一个标着“下”的按钮,立刻就有一架升降梯哐啷啷地出现了。
随着一阵巨大的、带着回响的叮当声,金色栅栏门和升降梯门依次轻轻地滑开了。
“走。”他说。
赫敏好奇地看了一眼金色栅栏,提着自己的裙摆,被他揽着走进了升降梯。
她感兴趣地左看右看,研究着升降梯内部的结构,口中不解地问:“对了,我们要去哪里?”
德拉科低声笑了笑,戴手套的手伸出去,按了按电梯里的按钮“九”。
“德拉科·马尔福,我得说,你是个犯罪高手。”赫敏瞧着他的手套,显得有点无奈,“你干起坏事来,连指纹都不留一个。”
“不要小看一个马尔福的谨慎度。”他的语气有点耐人寻味,“你以为随便谁都能抓住我的把柄吗?”
赫敏刚想要说点什么同他抬抬杠,却被金色栅栏关上时所发出的“砰”的一声给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凑近了他,神经变得紧绷起来。“声音这么大,不会被谁发现吧?”
“不会,所有人都在舞会上。况且,布雷斯和潘西已经替我们趟过水了——他们至今没被抓住,不是吗?”德拉科握住她的腰的手微微用力,安抚她说,“我想,只要那个警卫继续睡着,就没事。”
他平静的语调让赫敏逐渐放下心来。
这时候,升降梯的门也猛地关上了。
升降梯开始移动了。
透过隐形斗篷,她打量着那些按钮,用新奇的语气说:“我怎么也想不到,魔法部居然会在伦敦的地下。这真令人惊讶。”
“令人惊讶?你能跟芙蓉·德拉库尔这种眼高于顶的人如此迅速地交上朋友,我才觉得惊讶呢。”他好笑地说。
“哦,你知道我最近在帮她找房子——破釜酒吧对她来说太闹腾了——一来二去就熟了。”她说。
“我是知道这件事,可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在升降梯“咔啦啦”作响的链条声中,德拉科提醒她,“你从没对我提起过这件事。”
“我对此也始料未及。我今天原本是去陪她看房子的,还拉上了金妮一道去。”赫敏兴致勃勃地说,“下午的时候,我们看累了,芙蓉就带我们回了破釜酒吧,请我们吃东西,还带我们去了她的房间,向我们展示了她那个神奇的女巫梳妆柜。”
“你对女巫梳妆柜感兴趣吗?”他忽然说,“要不要给你搞一个——”
“不,千万不要这样麻烦。”她摇了摇头说,“是芙蓉拿不准该选哪身衣服去舞会,让我们给点儿意见。后来她知道我没有请柬,就临时送了我一张,还慷慨地从她的魔法衣橱里借了我这套裙子。”
“很漂亮,很搭你。”他微笑了,“也恰好,很搭我。”
“是啊,恰好。没想到,我挑了跟你同色系的衣服。”赫敏小声说。
她一眼就看中了这件裙子。
它让她想起了他灰色的溢彩流光的眼睛,还有布莱克老宅的天花板上他所变出来的神秘莫测的星图。
“我猜我们的品味很类似。”德拉科说,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她定制几套衣服。
“借衣服”只是临时选项,绝不是一个马尔福可以接受的长期作风。
他开始悄悄地用手丈量她的腰围。
赫敏并不知道她的男朋友在打什么主意。她在隐形斗篷的掩映下踮起脚,吻了吻他的脸颊,愉快地说:“芙蓉一向雷厉风行。她不由分说,直接把我给带进了舞会。我站在舞会大厅里的时候,还有点没醒过神来。”
“唔,等你醒过神来以后,就躲在一旁,一直在偷偷看我?”德拉科的语气里带着点儿揶揄之意。
“我才没有一直偷偷看你!这里有好几百人呢!我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你。”赫敏微红着脸反驳他,“你往喷泉里扔钱币的时候,我才看到你的……”
说话间,升降梯已经停下了。
赫敏听到一个冰冷的女声说:“第九层,神秘事务司。”
栅栏门和升降梯门轻轻地滑开了。
“走吧。”德拉科轻松地说。
可那个女声让赫敏走出升降梯的脚步变得迟疑了。“等等!德拉科,神秘事务司的工作内容不是绝密吗?我们能随便进去吗?”
“难道你都不会好奇,魔法世界里有什么重大的、难解的秘密?”德拉科向她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别告诉我你更喜欢楼上无聊的舞会,而非此生或许只有一次的、来神秘事务司这种地方探索秘辛的机会。”
“我对舞会本身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我当然更喜欢探索——”赫敏顿了顿,急急地说,“可这不是重点!德拉科,擅自闯入这种地方的后果可能会很糟糕的,这是不对的!”
“有什么关系?不被抓到就好。”他轻飘飘地说,“想想刚刚发言的那位玩弄规则的部长大人——你猜他来没来过——难道他就更加有资格来看看吗?”
“可是我不认为我要变得像他一样!”赫敏不认同地说,“我要是知道你打算带我来这里,我打从一开始就不会走进这架升降梯!”
“好吧。”德拉科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来,把它翻面褪下来,塞到口袋里,轻描淡写地说:“我理解你不想冒险的心情。乖女孩,等会儿你可以按那个按钮——我建议你找块手帕垫着按——直接回到举行舞会的正厅。”
“那你呢?”赫敏问,“你不回去吗?”
“来都来了,我一定要去看看。”德拉科兀自掀开隐形斗篷的一个角,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径直走出了升降梯。
赫敏想伸手拉住他,他的衣角却在她慢了一拍的手中狡猾地溜走了。
“等等——”她慌忙喊。
德拉科没有立即走掉。他转过身,站在金色栅栏旁,漫不经心地看向升降梯。
借着升降梯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的那盏灯,赫敏能看到那双静静注视着她的灰色眼睛。
尽管她披着隐形斗篷,他不该看得到她。
可他还是那样温柔、那样专注、那样坚决地注视着她的方向。
那张被银灰色的半脸面具所遮掩的脸,在墙壁火把抖动的光中时隐时现,显得神色莫测。
他像是要随时消失在那片昏暗的、深邃的、不知指向何方的走廊里一样。
一阵灵魂中弥漫开来的紧张感席卷了赫敏的全身。她盯着他,一下子慌了神,不想就此离他而去。
这时,他开口说话了,语气里带着微微的遗憾。
“赫敏,自己当心点,披好隐形斗篷,别让人发现你,赶快回去。”他的唇角凝结出一丝虚幻到令人惊悸的微笑,“我猜,我们就只好在这里分别——”
赫敏把隐形斗篷一把摘下来,棕褐色的眼睛透过半脸面具瞪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德拉科·马尔福,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她恨恨地说。
他盯着她骤然出现在升降梯里的脸,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睛。
“不是——当然不是。”他说。
他的表情显得很无辜,又很诚挚。“我怎么会威胁你?我绝不会——”
“你一个人跑到神秘事务司这种地方去,说不定会遭遇到什么危险,你竟然让我就这样自己离开?”赫敏气愤地说,“这不是威胁是什么?我怎么可能放着你的安危不顾,就这样自己走?”
他轻声笑了。
他的笑容令她心悸,令她心烦,又令她心乱。
于暗影中,他好整以暇地向她伸出手来。
“那么,担心着德拉科·马尔福安危的赫敏·格兰杰,能同我一起去冒个险吗?”
“你是不是故意的?”赫敏对他怒目而视,“就为了等我这句话?”
德拉科默然不语。
他柔和地注视着她,执拗地伸着手,邀请着她,等待着她。
升降梯的栅栏门正在发出一阵响动——它似乎不耐烦于他们的谈话,打算把自己给合上了。
赫敏的心脏正越跳越快。
她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不会后悔,但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犹豫了。
她恨恨地叹了口气,在升降梯的门关上前,迅猛地冲了出去,握住了他温暖的手,急促地扑进了他泛着雪松味的怀中。
她银灰色的裙摆在夜色中划出了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星光流转的弧线;他心中惊喜,精准地接住了她,像是接住了他的整个世界。
她的身后,升降梯合上栅栏门的声音像是一声无可奈何的感叹。
它审视着自己空荡荡的内心,听见了那个逃离它的女孩的愤愤然的声音:“德拉科·马尔福,你真讨厌!”
“我知道。”他心情愉悦地拍拍她的后背,“而你一向很讨人喜欢。”
此地渺无人迹,四下阒寂无声。
只有火把的光在不安地乱动着——它们被升降梯搅起的气流吹得左右摇晃。
赫敏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听到自己的心快要冲出胸膛,冲到他的胸口里去了。
她无比依恋地埋在他怀里,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气愤。“接下来该怎么办?”
“走,”他安抚着她起伏的后背,愉快地说,“跟我走。”
赫敏抬起头来,不安地环顾着光线昏暗的走廊,身体紧紧挨着他。
“别怕,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德拉科轻声说,眼睛机警地扫视着走廊两侧,带着她稳步往前走。
在他的臂弯里,赫敏并没有感到多少害怕;她的不安更多是出于对未知的顾虑——她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何种境地。
大脑里不停地胡思乱想着,她在他的牵引下跨过了一扇全黑的门,站在了一个很大的圆形房间里。
事已至此——
赫敏叹了口气,问他:“我们要不要重新披上隐形斗篷?”
德拉科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妥协的意味。
他心头暗自发笑,口中一本正经地说:“不,不能再用了。我们需要灵活行动,又需要看清彼此。”
于是赫敏三两下就把那斗篷叠好收了起来,借着黑门之间点缀的几支蜡烛上闪出的蓝色的光,专心致志地观察起四周的情形来。
这里的每样东西都是黑的,包括地面和天花板。周围的黑墙上镶嵌着许多黑门,全都一模一样,没有标记,也没有把手。
她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走进的那扇开着的门。“我们要把这扇门关上吗?”
“千万别碰它。”德拉科忙说,“关上这扇门后,那些黑门会变换顺序的,那么我们就不知道一开始是从哪扇门进来的了。”
赫敏离那扇门远了一点,又开始观察周遭的环境了。
这里本该是没有风的。可蜡烛的火苗却一直摇曳着,似乎被隐形的风所吹拂。
那波动的冷光投在锃亮的地面上,某一瞬间,赫敏觉得脚下踩着的不是稳固的大理石,而是流淌着的黝黑的水面。
赫敏瞧着那些光,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德拉科,这里有点诡异,你不觉得吗?”
“当然诡异,所以才叫神秘事务司。”德拉科低声说,“你应该知道缄默人吧?”
“我知道,韦斯莱先生曾告诉过我,缄默人在神秘事务司工作。”
“没错,没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知道他们在这些门后的各种房间里,对一些神秘的力量进行探究和实验。”
“等等,那些缄默人这会儿不会就在门后的房间里吧?”赫敏说,“万一我们被他们发现——”
“缄默人也是需要下班的。”德拉科淡定地说,“对于很多人来说,魔法部的工作也只是一份比别的工作更体面的工作而已,不至于把自己的24小时都耗在这里。”
他把目光放回到周围的十二扇门上,语气里有点苦恼。“比起那件事,我更在意这些长得一模一样的门。它们比我预想得要难办,甚至有点邪门。”
“更邪门的不该是你的朋友们吗?为什么他们会跑到这里来亲热?”赫敏问,“他们是疯了吗?”
“因为潘西听说,神秘事务司有一个爱情厅,那里有一个非常‘浪漫’的喷泉。”德拉科短促地笑了一声,“她这种疯起来没个正形的人,是不会错过任何体验‘浪漫’的机会的。”
“爱情厅——”赫敏摇着头说,“这里就没有更加理智一点的厅了吗?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绝不。”德拉科满怀兴趣地说,“既然都来了,看看他们究竟在研究些什么吧。赫敏,挑一扇门。”
“我想——”赫敏左右环顾一圈,随意指了一扇门。
德拉科挥了挥手,那扇门立刻被打开了。
德拉科往那个长方形的空荡荡的房间里看了一眼,发现那里只摆着几张桌子,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泳池一般的玻璃水箱。
“哦,这显然不是爱情厅。”德拉科慢吞吞地说,并不打算进去,也不打算走近那水箱。
赫敏虽然嘴上总嚷嚷着想要回去,这会儿看到德拉科打开了门,倒是来了兴致。
她径直走进了那个房间,借着天花板上用金链子吊着的几盏灯的灯光,凑上前去看那个水箱。透过箱壁,她能看到里面的深绿色液体,许多珍珠白色的物质在液体中懒洋洋地漂来漂去。
她皱起眉头,盯着那些忽隐忽现的、黏糊糊的、闪着诡异的光的花椰菜一样的东西看了一会儿。
而后她声音异样地说:“天呐,那些是大脑!”
“大脑厅有点恶心,对不对?”德拉科看着她满怀好奇又一脸嫌弃的模样,忍着笑说,“出来吧——”
他等她走出来,赶紧关上了门。
“为什么他们会研究这种东西——大脑?”赫敏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微微的恐惧。
“他们什么都研究。”德拉科懒洋洋地说,“我想,这就是那些天纵奇才的巫师们的大脑的最终归宿,对不对?死后还不得安宁……”
他挥挥手,隔空开了大脑厅旁边的一扇门。
“等等,德拉科,你会用无杖魔法了吗?”赫敏后知后觉地说,“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东西不是很难学吗,你就这样学会了?”
“哦,略通了一点皮毛。”德拉科的声音里带着点淡淡的骄傲,“目前只会开门咒这类简单的咒语——”
赫敏看向他的眼神显而易见地包含着欣赏。“我打赌你会的不只这一个咒语,还有之前的安咳消。我记起来了,你当时也没有拿魔杖!”
“嗯哼,”他往那扇开着的门里看了一眼,问她,“进不进?”
“当然。”怀着一种对他的无杖魔法的赞许心情,赫敏微笑起来,率先走进了那扇门。
适应了一点光线以后,她发现这个昏暗的长方形房间比刚才的那个房间还要大。
它的构造很特别,中间凹陷,形成一个大约二十英尺深的巨大石坑。
它像一个环形剧场,有着阶梯式的一排排石头长凳——石凳以很陡的角度向下延伸——他们此刻正站在最顶上的一排。
“这里也不是爱情厅吧?”赫敏问。
这个房间所能制造出的回声很大,她的声音甚至传到了他们身后的圆形房间里。
德拉科赶紧挥挥手,关上了门。
他可不想冒不必要的、“被任何可能路过的人听见他们的回声”的风险。
他低声说:“我猜也不是。但我想下去看看——”他牵起她的手,往石阶下慢慢地走。
“还好吗?”他看了她一眼,说,“你的脚累不累?”
“我可没那么娇气!”赫敏用另一只手提起裙摆,口中忙于反驳他,“我自己也可以走。”
“当然。是我觉得光线太暗了,需要有人扶着我。”德拉科忍俊不禁,慢吞吞地说,“而且我的衣服显然不太适合冒险的时候穿。”
赫敏知道他在打趣她,哼了一声,决定换个话题。“你就这样贸然消失在舞会上,你的父母不会四处找你吗——就像扎比尼夫人找她的儿子那样?”
“赫敏,像这样难得的、盛大的、各大巫师家族齐聚一堂的舞会,任何有头脑的巫师都不会浪费在这舞会上度过的每一分钟,仅仅把目光放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的。”
德拉科用一种司空见惯的语气说,“扎比尼夫人嘴上虽然嚷嚷着找她儿子,可她从没真的去找她儿子,也没停下跟人跳舞、交际、周旋的脚步。”
“你的父母也一样?”她敏锐地问。
“当然,他们尤为更甚——他们绝不参加不能为马尔福家带来任何利益的无效社交活动。”他平静地说,“你得看到那些花团锦簇的浮华场所背后所掩盖的质朴现实,看到光鲜亮丽的假面之下所掩藏的丑陋真意。”
她“嗯哼”了一声,想听听看他还能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来,来打发他们往陡峭的石凳下走的时间。
少年坦然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继续回响。“这么跟你说吧,假如他们不好好利用今夜的四个小时,搞出两三件阴谋诡计来,他们都不配当一个马尔福。”
“阴谋诡计?”赫敏问,“你是指什么样的阴谋诡计?”
“任何事。”他从容不迫地说,“或许是在言谈间打听到什么惊人的内幕消息,或许是在寒暄里盘算着与什么人置换利益,或许是实施一项筹谋多时的计划。”
“哦——”赫敏听出了他语气里含着的嘲讽意味,正如她也不能忽视掉他唇边短暂浮现的淡淡的得意的弧度。
她如有所思,留意地看了他一眼。“你对此好像很笃定。”
“A Malfoy knows a Malfoy best.(一个马尔福最了解一个马尔福的想法。)”德拉科见怪不怪地说,“今夜,我的父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远比‘盯着自己的儿子’重要得多。”
“比如?”
“比如,我亲爱的父亲此刻大概正试图在向他亲爱的‘老朋友’康奈利·福吉打听一点魔法部的秘辛,而非同我亲爱的母亲在舞池里旋转到地老天荒……”
卢修斯·马尔福的确如他的儿子所料,正在一间吸烟室里同福吉吞吐着内幕消息的烟雾。
“……麦克尼尔的确对我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给了我一个魁地奇世界杯上闹事者的名单。”福吉倚在一张沙发椅上,朝空中吐了一个烟圈,“不必担心,他没提到你的名字。”
“他当然不会提到我。”卢修斯不以为然地说,“我那会儿一直在四处寻找我的儿子,我没有做任何不法之事。”
他抚摸着自己的蛇头手杖,探究的眼睛望向福吉。“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他会死于非命。”
“还不是那份名单闹得?”福吉说,“他给出的那份名单触了不少家族的霉头。”
他将指间的雪茄朝旁边的水晶烟灰缸里抖了抖。“哪个体面巫师会愿意被一个神经兮兮的前食死徒指控,说他在世界杯上戴着兜帽闹事?他们都声称他‘头脑错乱’了。”
“塞尔温家族应该很感谢您吧?”卢修斯冷冷地说,“还有亚克斯利家族,甚至还有——”
福吉诡秘地笑了笑,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卢修斯,慎言啊。对那份名单的内容太清楚的话,我会以为你偷听了我对麦克尼尔的秘密审判的。”
卢修斯短暂地噤了声。
而后,他虚伪地笑了笑,目光里带着了然。“部长大人,我是不是可以提前祝贺您连任成功了?”
卢修斯猜测,福吉一定是拿这份名单警告、要挟、甚至敲诈了某些家族,以此暂时获取了不少反对者的倒戈支持;作为回报,他将人证麦克尼尔隐秘而匆忙地解决掉,免除了那些有食死徒背景的家族的后顾之忧。
福吉笑了笑,喷了一口烟,淡淡地说:“卢修斯,什么都瞒不过你,是不是?”
“很难不注意到。”卢修斯看似神态悠闲,话语却格外犀利,“舞会的大厅里,一半人在惴惴不安地打探着麦克尼尔的死亡消息,另一半人则在津津乐道地分析着您能够成功连任的概率。假如把这两个话题结合在一起看的话——”
“连任是否成功,得看朋友们是否大力支持。”福吉打断了他的话,忽然伸过酒杯去,同卢修斯手边的酒杯碰了碰,意味深长地说,“我的朋友,你也会支持我的吧?”
卢修斯端起那酒杯,没有急着喝那杯酒,抬眼看了一眼福吉。
这位魔法部长或许用“名单”短暂地拿捏住了其他家族;可是他没有证据,拿捏不住马尔福家。
这意味着,马尔福家族的支持,依然是卢修斯赌桌上的筹码。
卢修斯端详着酒杯里的红色的液体,缓慢地说:“我当然愿意支持我的朋友延续辉煌,前提是,我的朋友也给我透个底。我敢说麦克尼尔给出的不仅仅是那份名单——还有别的秘密。”
让麦克尼尔不能开口说话有很多种办法。
“死亡”是最下等、最容易招来怀疑目光的办法。
仅凭“名单”这一个理由,就足以让康奈利·福吉从软弱无力变得杀伐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