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隆巴顿乐极生悲
纳威·隆巴顿觉得,这顿开学晚宴当属五年来最美妙的一餐。
当他试着不去在意某个斯莱特林偶尔从对面餐桌投来的审视目光,不去在意赫敏与罗恩发生口角之后的短暂沉默,也不去在意尼克偶尔穿过身体所带来的冰冷感觉的时候,一股从精神上散发的愉悦感甚至可以让打着饱嗝的他再继续哼着小曲吃掉一整个牛排腰子馅饼。
晚宴已经接近了尾声。
同学们都吃饱喝足了,礼堂的声音渐渐嘈杂起来。
对面的拉文德偷偷看了看身旁还在一门心思往嘴里填东西的罗恩,忽然清了清嗓子,把话头引到了纳威身上。
“嘿,纳威,你怎么高兴成这样?”她指着他摆在面前的布满疖子的灰色小仙人掌形状的米布米宝,咯咯地假笑着,“我明白了,你替自己找了个一碰就很会喷水的女朋友?挺会享受的嘛!”
那边的帕瓦蒂吃吃地笑起来,脸颊上泛出兴奋的玫红色;拉文德身旁的罗恩更是被这话逗得直乐,差点把嘴里的饭给喷出来。
拉文德得意地瞟了一眼罗恩,似乎很欣慰自己用灵机一动的俏皮话吸引了他的注意。
纳威没听懂拉文德究竟在说什么。他露出了苦尽甘来的微笑,深情地说:“哦,我现在比找到女朋友还要高兴!”
一想到魔药课教授不再是西弗勒斯·斯内普,他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愉快地歌唱。
这时候,邓布利多又一次站起身。讲话声戛然而止,大家都把脸转向了校长,听他一本正经地宣讲新学期的注意事项。
纵使安分如纳威这样的学生,一连听了四五年这种话,也早已经对这些老生常谈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了。
有什么例外呢?像他这样记忆欠佳的人,都已经能对邓布利多每年宣讲的话倒背如流了:
猎场的禁林不能进去(格兰芬多餐桌边的某些学生正在交换着调皮的笑容。)……费尔奇先生第四百六十二次提醒大家课间不许在走廊上施魔法(“荒唐!好像有人真的会遵守一样!”金妮不服气地小声说。)……学院魁地奇队的选拔时间(罗恩似乎终于从一盘烤肉中回过神来,伸长了脖子去看邓布利多。)……霍格莫德村第一次开放日在十月份(几乎所有新升入三年级的学生都露出了热切的微笑。)……费尔奇友情提醒,禁止学生们从霍格莫德村回到霍格沃茨城堡时携带从韦斯莱魔法把戏坊购买的任何笑话商品(乔治和弗雷德在桌子那头发出嘘声——)……熄灯后不得起床外出(拉文德和帕瓦蒂窃窃私语着,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谁会这么想不开,在熄灯后随便外出?纳威心不在焉地听着邓布利多的话,摸着自己被撑开了一格皮带扣的肚子,心里思念着楼上那张温暖而柔软的四柱床,恨不得下一秒就躺在上面昏过去。
唯一支撑他听下去的动力是一则他期待了很久的教师变动消息。
“今年,我们的教师队伍有几个变动。”邓布利多愉快地说,“我们很高兴地欢迎格拉普兰教授回来,她将教你们保护神奇生物课。”
在礼堂里响起的一小片掌声里,沉默着思考“分院帽之歌”的赫敏终于回过神来,同哈利、罗恩交换了一个略微有些紧张的目光。
“海格没有出现在车站上”这件事让她深感不安。而现在,邓布利多也没有说明格拉普兰教授究竟要执教多少时间。
邓布利多继续说:“我们同样高兴地介绍斯拉格霍恩教授给大家认识——”
来了!纳威忽然精神一振。
拉文德诧异地看着一下子坐得笔挺的纳威,觉得他有点像是一只猛然站立起来、随时准备尖叫出声的蜜獾。
他注视着从教工席上站起来的斯拉格霍恩教授,憧憬的目光像是在看梦中情人一样。
在纳威眼里,这位教授显然比斯内普教授更像一位梦中情人。
瞧,那颗光秃秃的脑袋在烛光下闪着振奋人心的光,那穿着马甲的大肚子在桌上投下一大片令人宽慰的阴影……
“他是我以前的一位同事,同意重操旧业,担任魔药课教师。”邓布利多的这短短的一句话,让纳威如闻天籁。
他陶醉地闭起眼睛,摇头晃脑,似乎在品鉴从伟大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口中所讲出的那绕梁的美妙余音。
“魔药课?”
“魔药课?”
疑问的语气在整个礼堂中回荡,大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只有纳威露出了毫不犹豫的喜滋滋的笑容,他欢快地鼓着掌,像是荒漠旅人终于喝到了一口清冽的甘泉那样沉醉,他感叹道:“魔药课——”
“与此同时,斯内普教授,”邓布利多提高声音盖过了人们的议论,“将担任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师。”
“不——”纳威的声音猛然从格兰芬多餐桌上炸裂开来,许多脑袋都朝他这边转了过来。
他如丧考妣地望着教工席,这才惊觉一件事:斯内普教授一直好端端地坐在邓布利多教授的右侧,并没有因为魔药课教职被人替代就消失无踪。
“是啊,我明白你的感受,”哈利在一旁同情地说,“我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在布莱克老宅哀嚎了一整天——”
“那些肖像画不堪其扰……不得不堵上耳朵……菲尼亚斯·布莱克因此愤而离家出走,似乎至今还没回布莱克老宅……”赫敏对金妮悄声说,“我猜他是跑到邓布利多教授的校长室里去了。”
“纳威,别难受了,到了期末,斯内普大概又会回去教他的魔药课了,”罗恩理智地说,“那个叫斯拉格霍恩的家伙大概不愿意长期待在这儿,穆迪就是这样。”
然而,这种对于“斯内普重新回去教魔药课”的展望并没有让纳威的脸色好看多少,他的脸依旧像是那棵米布米宝一样灰暗无光。
而导致纳威生无可恋的斯内普教授,正坐在教工席上懒洋洋抬了抬一只手——并没有起身——表示听见了斯莱特林餐桌上的喝彩声,脸上透出一丝得意的喜色。
斯莱特林餐桌上,拼命鼓掌喝彩的德拉科·马尔福没有看斯内普教授,而是坏笑着看向赫敏。
他对赫敏眨了眨眼,用口型说:“Totally worth it.(完全值得。)”
赫敏微张着嘴,轻轻吐了口气,隔着餐桌对他无奈地摇头。
她知道,他多半是围观了纳威乐极生悲的全过程,并且对纳威此刻痛不欲生的表情感到非常满意。
可对她而言,“捉弄纳威”并不能给她带来多少快乐,反而让她感到微微的歉疚。
于是她装出一副热情的语气来,企图找点话题让愁肠百结的纳威变得愉快一点。
“呃——纳威,这个米布米宝挺稀罕的,对不对?”她犹豫着问。
果然,一谈起它,纳威脸上的烦闷就一扫而光了。
“当然!它是非常、非常稀罕的,就连霍格沃茨的温室里都不一定有呢!”他自豪地说。
“那么,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呢?”赫敏心神不定地问,还在盯着德拉科那张令人无法忽视的得意的脸猛瞧。
“这是我的阿尔吉叔祖父从亚述给我弄来的,是我的生日礼物。”纳威满脸放光地端详着那颗发育不良的仙人掌说,“我正在试着培植它,已经照料了它一个月了。我准备明天就把它拿给斯普劳特教授看看……”
赫敏收回遥望着德拉科的视线,惊讶地瞥了纳威一眼。
她忽然漫不经心地问:“对了,纳威,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来着?8月初?”
“7月末,”纳威慈爱地望着那盆发育不良的仙人掌说,“7月30日。”
一瞬间,赫敏的眼神变得惊惧起来。
她偷偷攥紧桌子下的手指,口中轻飘飘地说:“哦,真巧,你和哈利的生日只差了一天。”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此刻去深究有关纳威的一切,由于某种德拉科极力劝说她的原因。她偷偷进行的大脑封闭术练习并不顺利,离她能够安全地去思考某个“圆溜溜的问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人的思想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控制住的?她没办法不去多想。
怀着一种无助的心情,赫敏又去看德拉科,想从他抚慰人心的温柔的灰眼睛中汲取一点转移注意力的动力;可他却已经不再鼓掌,也不再看格兰芬多的餐桌了。
他正眉头紧皱,同旁边的西奥多·诺特交头接耳,小声地探讨着什么。
这种交头接耳的状态在礼堂里并不反常。听到斯内普教授终于如愿以偿的消息,几乎整个礼堂里的人都在惊诧地议论纷纷。
教工席上,邓布利多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刚才公布的消息有多么轰动。他不再继续讲教师职务的事,而是等了几秒钟,确保大家完全安静下来后才继续说话。
“我猜这座礼堂里的每个人都在暑假期间听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这个世界上,制造冲突和敌意的手段往往层出不穷,唯有牢不可破的友谊和信任才能抵御精神上的风暴。我得提醒大家,霍格沃茨鼓励学生们博采众长,也欣慰于看到思想上的百花齐放,然而——”
他的神色严肃起来。“我们依旧需要提高警惕,鉴别耳边传来的虚假声音,用自己清醒的眼睛厘清谬误与真理之别。要记住,虚假永远无法代替真实,而追求真理的道路从来都不是一片坦途……”
在罗恩接连不断的打呵欠的声音里,赫敏垂下眼睛,心乱如麻地盯着纳威面前摆着的米布米宝,强迫自己不再思索纳威的出生日期,而是集中注意力去揣摩邓布利多话中的含义。
她非常努力地没有抬头看任何人。她没有试图再与任何人进行目光交流。她绝不能让任何人看清楚她眼睛里所透露出的想法。
因此她没有注意到邓布利多的蓝眼睛正扫过礼堂里的所有学生——哈利……纳威……以及一切用或笃定或迷茫或困倦或无知的目光直视着霍格沃茨校长的人。
邓布利多微笑着说:“好了,你们的床铺在等待你们,像你们期望的那样温暖和舒适,我知道你们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休息,准备明天上课。所以,让我们道一声‘晚安’吧。再会!”
赫敏却并不想就这样匆匆地对这一天道一声敷衍的“晚安”。
她抓紧时间指引那些被晚宴美食撑得歪歪斜斜的满脸困倦的格兰芬多新生们回到公共休息室,当即开始对指环那头的男朋友发消息,希望在就寝之前见他一面。
“Of course,anytime.(当然,随时。)”指环那头立刻就愉快地回应了她。
于是赫敏·格兰杰披着隐形斗篷溜到了寂静无声的中庭,那里已经伫立着德拉科·马尔福的身影。
“我们往城堡外走一走,单独聊一聊,好吗?”她拽下斗篷,声音在微微凛冽的夜风中显得有点颤抖。
“好啊。”少年回过头来,看着她从原地猛然显现出的单薄身形,对她笑了笑,“不过首先,伸过胳膊来——”
这时候她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件水貂皮的大衣。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麻溜地给她套上,出其不意地把这一脸莫名的女孩给裹了个严严实实。
“这是干什么?”赫敏惊讶极了。
“难道一个马尔福会让陪他在夜间散步的女朋友被冻得瑟瑟发抖吗?”他淡淡地说,“我不得不注意到你今天的衣服穿得有点单薄。某个女孩大概没注意到苏格兰高地的温度与英格兰伦敦盆地的温度有着天壤之别——”
“某个女孩刚走出城堡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不服气地说。
“——那么她怎么没折返回去,换件厚点的外套?”他握着她微凉的手问。
“我……怕你等太久。”赫敏小声说。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他说,“所以我才替你带衣服。”
“德拉科,你知道一个女巫是可以用保暖咒的吗?”
“一个女巫是否知道保暖咒并不防风?而且它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失效,一个女巫能时时刻刻记住‘重新加固保暖咒’这件事吗?”
赫敏皱了皱鼻子,承认他说得没错。
“可这大衣是从哪里来的?”她敏感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猜测着有哪个斯莱特林女生的身形会跟她差不多,“从哪个斯莱特林女生那里借来的吗?”
“我会让你穿别人的衣服吗?”德拉科不屑地“嘁”了一声,“这是我给你订做的。”
“订做?”赫敏后知后觉地说,“等等——你从哪里得来的我的尺寸?”
“我之前用手大致量了量。”他随意地说,同她一起行走在草地间。
“用手?什么时候的事?”
“魔法部舞会的那天,我量了一晚上。”他微微一笑,似乎对自己的丈量手段感到颇为满意,“还算准确,不是吗?似乎没有多少误差。”
“哦——”赫敏觉得自己的后背有点出汗,可能是因为这件大衣太保暖的缘故;总不会是因为他“用手量她”这件事背后的涵义吧?
他瞧着她不好意思的样子,诙谐地说:“我总算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了!或许我以后可以做赫敏·格兰杰的专属裁缝,每天都量一量她的身体尺寸有没有变化……”
“德拉科,你究竟理不理解‘理想’的含义?这种随时都可以做的事情不能被称为理想!”她气愤地说。
“原来这是随时都可以做的事情啊,我记下了。”他促狭的声音在静谧寒冷的空气里显得有点过度热情。
“不是随时都可以做!”她急急否认,“可它并不是难以实现的……你做这种事情是信手拈来……”她说着说着,忽然又觉得自己的话很不妥当。
“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它很好实现。”他与她执手漫步于星辉之下,意味深长地说,“这话也没错,只要你愿意配合,分分钟都能实现。”
“德拉科,打住,不许说了!再说我要生气了,”赫敏羞红着脸,微微挣扎,假装自己想要挣脱开他的手,“你在曲解我的话!”
德拉科没有松手。
“我可以不说这话。”他的表情狡黠又无辜,“只要你能够接受它,暖暖和和地穿着它跟我散散步,而非总是想着要拒绝它。”
“我有自己的衣服,我不需要你给我准备,”赫敏不认同地说,“你不觉得你作为男朋友而言的行事作风有点夸张吗?”
他所做的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普遍意义上的男朋友该做的范围。
无论是出手贵重的礼物,还是日积月累的细节上的关怀,都让她品出了一丝过分溺爱的味道。长此以往下去,很难不会被宠坏吧?
先不提大衣的事,就单拿“散步”这种小事来讲,他会不动声色地踩着被夜露打湿的草尖,把仅容一人通过的干爽的石头路留给她去走。
是啊,这件事很小,小到微不足道。
可赫敏并不认为,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微不足道的好意,或者觉得他做这类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像他这种有点洁癖的男生,跟其他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绝不会甘于去走可能会踩到泥巴的湿漉漉的草地。就算他像她的朋友们那样公平地去与她轮流走干爽的地方,她也绝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
赫敏总是告诉他,他可以不做这些事。
她本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些的。
可当他每次都执拗地把她拉到石头路上,把这当作一件天经地义的男朋友该做的事情的时候,她的确悄悄地感受到了某种被优待的愉悦感。
这只是千百件被他无声照顾的事情中最不起眼的一件。
更别提他总是想把他所认为的好东西眼巴巴地捧到她面前:从令人心痒的隐形斗篷到出人意料的御寒大衣,从日常投喂她的食物到暑假里布莱克老宅提前布置的周到体贴的生活用品……他似乎总是想要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去娇惯。
就好像他试图构筑一个蚌壳,用他从不轻易示人的柔软蚌肉围裹着她,生怕她被磕到或者碰到一样。
就好像她是他心中藏着的那颗珍珠一样。
赫敏知道这种自恋的想法可能是她的错觉,可他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提供更多的源源不断的证据,并且对“不着痕迹地劝说她接受他的美意”这件事尝试得乐此不疲。
对于自己在意的人,马尔福们都是这样任其骄纵、爱非其道的行事作风吗?赫敏沉思默想着。
这会儿,德拉科表现得像个天底下最体贴入微的男朋友,光明正大地开始撬动她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的、习惯于独立的、犹豫不决的心了。
“我知道你有衣服,可你总是不注意温度变化,总是不记得添衣保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需要我给你翻翻旧帐吗?”他义正词严地说。
“翻旧帐的男孩一点都不可爱。”她小声说。
“也对,翻旧帐没什么用。当某个可爱的女孩沉溺于她宏大高远的人生理想中的时候,寄希望于她能觉察到身边无足挂齿的天气冷暖,全是奢望。”他用一种遗憾且抱怨的口吻说。
赫敏讪讪地笑了笑,对他的辛辣话语感到无言以对。
“对了,你今天怎么不揽着我走了?”她胡乱打岔道,“你怎么只拉着我的手?”
“你让我同你保持一丁点儿距离。”他用忧愁的语气对她说。
“喔——”赫敏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他今夜一直在小心翼翼地遵守着“保持距离”这件事。
“现在,你又开始拒绝我的好意,我是不是被嫌弃了?”他哀怨的眼神似乎正无声地控诉着她的绝情。
她是不是一个特别过分的女朋友?赫敏心虚地想。
“好吧。大衣很暖和,谢谢。”她匆匆说。
德拉科的表情立刻就不忧郁了。
看着他换上一副沾沾自喜的得逞模样——像是对她低头示弱的克鲁克山出其不意地逮住了她用来给家养小精灵们织围巾的毛线球——赫敏觉得她要想办法扳回一城,让他也答应她点什么才好。
正巧眼下有一件事,远比这件充满过度关爱的大衣更令她在意。
赫敏停下了脚步,郑重其事地说:“我可以接受你的心意,假如你也接受我做一件事的话。”
这句话让德拉科挑了挑眉。
赫敏竟然像个马尔福一样同他谈起了交换条件。
这感觉——还不赖。
“说说看。”他充满兴趣地说。
“我得坦诚一点,我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个预言球的事情。”赫敏抬起眼睛观察他的神色,“我一担心你,就会忍不住去思考它。你越是让我不去想,我就越是没法不去想。”
“我明白了。这就是我不希望你坐在隆巴顿身边的原因。”他沉下脸来,“你一坐在他身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圆溜溜的问题’,是不是?”
“圆溜溜的问题”是他们在心照不宣下对于“预言球”的代称。
“德拉科,你得承认我很难避免遇到纳威,他和他的蟾蜍莱福——现在又多了米布米宝——简直在城堡和公共休息室里无处不在;而且我也不打算放弃‘在必要的时候对他易燃易糊易炸的坩锅施以援手’这件事。”赫敏说。
他严厉地哼了一声。“魔药课已经换老师了——”
“换老师可能会缓解他对于魔药课的焦虑,但并不代表他就会立刻成为天才。”
德拉科叹了口气。
他本来想要劝她打消这种自我虐待式的助人情结,可他的大脑里突然回想起了她为了不让老旧的课本误人子弟而对学生们所进行的孜孜不倦的操作小窍门的普及工作。
望着她熠熠生辉的眼睛,他突然想起了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那是赫敏·格兰杰心中藏着的理想之一啊。
那样珍贵的、稀有的、德拉科·马尔福所羡慕而不具备的理想。
德拉科缓和了语气,同她打起商量来。
“你就不能去帮一帮隆巴顿以外的愚蠢学生吗?”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一视同仁,什么叫有教无类?我认为赫尔加·赫奇帕奇之所以能受到人们的尊敬,就是因为她什么学生都收,从不在意学生的资质。”
“我并不是想要同你讨论獾院创始人的教育理念。我的意思是,他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他会让你的头脑出现松动,无法保持放空的状态——”
“可我不想要放空自己的头脑,这就像是让一个比赛中的找球手放弃自己的飞天扫帚一样荒唐。”她说,“难道你能轻易接受这种事情发生?”
一阵沉默。
赫敏望着他,从他的脸上寻觅到了一丝让步的迹象。于是她果断地扑到他怀里来,开始像猫一样撒着娇,仰着头蹭他的脸颊。
“德拉科,我承认你善于谋算,回想起舞会那夜所发生的一切,我每每都为你环环相扣的计策而赞叹。”
“是吗?”他忽然高兴起来。
不仅由于她在此刻放弃了坚持一整天的级长威严,不再对他保持距离,重新变回那个愿意热烈地亲近他的女孩;还由于她对他柔声细语的肯定话语,正奇妙地抚慰着他惴惴不安的心。
看着他越来越上扬的嘴角,赫敏说:“是啊,你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男孩了,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欣赏你。”
“可是,没人能保证自己可以想到所有的事。”她的语气很温和,“难道我的头脑对你来说,不是帮助,而是负担吗?”
德拉科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回想那夜的一切,他不得不承认,假如没有赫敏的帮助,他可能会遭遇很多意料之外的危险,他根本没把握在充满凶险与异变的神秘事务司之行中全身而退。
假如没有赫敏随机应变下的急智,没有她在关键细节上的一些提醒,他思虑再三的计划会在各种意外的碰撞下显得漏洞百出。
他爱惜地轻抚着她的头发说:“当然不是负担。你不知道我究竟有多么爱你的头脑。我只是——我太担心你的安危了。”
赫敏高兴地吻了吻他。“我知道。那么,我是不是偶尔可以在没人的时候想想那个‘圆溜溜的问题’,或者私下同你讨论讨论?”
“也许可以……”他被她的吻迷糊了心智,勉强用残存的一点理智说,“可是,在你学会大脑封闭术之前,别随便同邓布利多或者任何摄神取念高手对视,好吗?”
赫敏对他点点头,因为自己的方法奏效而感到得意。
德拉科·马尔福也许是世界上最好哄的男孩了,只要你掌握了顺毛摸的窍门,他就像是一个主动把自己打开的珍珠蚌那样可爱。
她趁热打铁问他:“除了邓布利多教授以外,霍格沃茨里还有哪位教授是这方面的高手吗?”
望着她微笑的脸,德拉科不由自主地吐露了实情。“斯内普教授,斯拉格霍恩教授……我不确定还有没有其他隐藏的高手,因此你对任何人都不能放松警惕。”
“我会注意的。”她说。
他凝视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心里又是喜欢又是忧虑。
“一定要牢牢记住,摄神取念需要对视才能实现;假如不得不同他们对视,心里一定不要想那些敏感内容,试着想点别的。”他再三告诫她。
“我知道。你给我的书我都一字不漏地看过了。在这方面,我一直都很小心。”赫敏对他再三保证,“我暂时还不能做到控制自己当下想些什么,因此我今天一想到这件事,就立刻避免同任何人对视了。”
“做得好。”他赞许地说。
赫敏对他笑了笑。她虽然不能理解他对于邓布利多教授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警惕心,也不能理解哪位教授会丧心病狂到对学生的大脑下手,但是她能理解一件事:
他在意她的安危,正如她在意他的安危一样。
这理由虽然不够完整,但足够引起她对这件事的重视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驻足在海格的小屋附近的南瓜地附近。屋内黑黢黢的,没有亮灯。霍格沃茨的猎场看守自从上学期结束后就销声匿迹,至今杳然无踪。
海格小屋后面就是黑暗的禁林了。德拉科凝视着那片静默的树林,低声说:“我不认为再往里走是个好主意,咱们往回走吧?”
赫敏则担忧地望着海格那个鸦默雀静的小屋,迟疑着说了声“好”。
他们顺着原路折返而归的时候,赫敏考虑再三,决定把自己有关纳威的新发现告诉他。
“趁现在四下无人,我能再同你说两句预言球的事吗?有些想法我不吐不快。”
德拉科点了点头。
“你认为那个预言球的防御咒失效的概率有多高?”她问。
“失效的概率很低。”他明确地说,“基本不可能。”
“态度这么笃定,不仅仅是由于你对防御咒的了解吧?或许也因为你此刻还不能对我言说的秘密?”她一针见血地问。
“没错。”他说。
“好,出于对你的判断力的无条件信任,现在我们就假设防御咒不会失效。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赫敏说,“假如预言球的内容是真的,纳威又拿起了它——难道他才是预言球所说的那个人?”
“不,哈利才是预言之子。”德拉科毫不犹豫地说,“就像你之前所说过的那样,他一岁的时候就曾经打败过黑魔王了。他的出生日期也对得上,不是吗?他满足预言所有的条件。”
“可那并不代表其他人就不能成为预言之子。假如纳威也满足条件呢?”赫敏问他,“你还记得那两个限定条件是怎么说的吗?”
“生在曾三次抵抗过他的人家,生于七月结束的时候。”他清晰地说。
“我不知道纳威的家人是否三次抵抗过神秘人,可我今天知道了一件事——纳威生于七月三十日,比哈利的出生日期只早了一天。”
德拉科的瞳孔开始不安地闪动了。
“你的意思是——”
“得想办法把这件事再搞清楚一点,对不对?”赫敏说,“照这个趋势来看,纳威还是有可能成为预言之子的。”
德拉科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清楚地知道,前世哈利曾经多次直面黑魔王,并从黑魔王手中全身而退。
被黑魔王所深深忌惮着的哈利,莫名其妙能克制黑魔王的杀戮咒的哈利,怎么可能不是预言中那个能够与黑魔王相抗衡的存在?
可假如考虑到哈利脑门上的那片灵魂的话——
德拉科思及此处,又有点不确定了。
穿过中庭的时候,他才打定了主意,重新开始说话。
“赫敏,你说得有道理。谨慎起见,我们得调查一下隆巴顿。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即使是隆巴顿那样的蠢——”
他看了看她逐渐变得紧绷的脸,更改了自己的话。“——即使他拥有着非常糟糕的魔法水平,完全不足以与黑魔王抗衡。”
赫敏紧绷的脸还是没有放松。
“假如调查过后,我们发现纳威也符合那个预言所限定的条件呢?”她不屈不挠地问出了足以把任何人的大脑给搞乱的问题,“假如——预言之子有两个呢?”
时值午夜,城堡的门厅变得黑洞洞的,像是巨兽猛然张开的惊悚可怖的嘴。
望着墙壁上竖立的一左一右、摇摆不定的明灭烛光,德拉科低声说:“喔,假如是那样的话——假如有两个预言之子——所有的事情都要被推翻,重新去考虑了。”
在逐渐漫起的重重迷雾中,新学期就这样开始了。
开学的第一天对于纳威·隆巴顿来说是一种折磨。
不仅仅是因为他在今天排得满满的课表里发现了斯内普教授的黑魔法防御术课——这让他一大清早就在床上绝望地抱着莱福哀嚎了足有两刻钟——还因为某些学生对他的过度关注。
他对此深感不安。
第一节课是宾斯教授的魔法史。纳威刚在桌子上竖起厚厚的课本,准备在书本堡垒的掩映下睡个悲愤交加的回笼觉,赫敏就忽然出现在了他左手边的空位旁。
她用轻快的语气问:“纳威,这里有人吗?我可以坐吗?”
“没人。”纳威随口说。
赫敏径直坐下,在乍然响起的上课铃声中对他绽开了微笑。
这微笑却让纳威心中警钟长鸣:哈利上学期是怎么劝他的来着?
那时候,哈利语重心长地说:“一旦赫敏来找你做学习搭档,无论她看起来心情多好,你都要首先搞清楚一件事——她是不是在同德拉科闹别扭。假如你害怕德拉科瞪你,你就得学会远离战场,少掺合在他们中间。”
“啊,赫敏,既然你喜欢这个位置,我就把这桌子让给你吧!”纳威慌乱地拿起自己的魔法史课本来,想顺着座位右边溜出去,“我去后面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