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等会见了陛下千万好好说话,您这一年抗命不遵,任陛下再好脾气都要罚你…”
觐见殿前,停雨紧紧跟着衣彻身后,喋喋不休。
自衣彻奔赴冥河,至如今归城已然一年,期间明帝——哦不,不该叫谥号的,现任灵帝发了足足十七诏令让衣彻领甲辰军,班师回朝,当朝陈情。
说是陈情,实则问罪。
傻子才回去。
于是,十七道令自然都被衣彻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替甲辰一支挡了回去——感动得那黑虎挨了鞭子,半身不遂还要领着全军他帐前给他磕头。
思及此衣彻叹了口气,他就没见过这般爱磕头的人。
直至一年后的现在,各军支评级,只残余不到两千的甲辰保留排位,衣彻才悠哉哉,带着甲辰评定单自行回朝。
“主上,您派兄长领着大半红衣骑都去了白泽…如今我们回到玄武,若是有了什么意外…”停雨担忧低声道。
听着对方念了一路的经,衣彻耳朵都要起茧,这家伙要是和他那只会寡言少语的木讷兄长中和些,他也不用成日徒增白发丝。
“能有什么,无外乎师君罚我,再严重些要杀我,怎么若真有那一日,你还想领着红衣骑劫牢叛国不成?”
停雨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环望四周,衣彻似笑非笑的眼神投了过来,少年哽了下,不服气瞄了一眼自家主子,嘟嘟囔囔,“有何不成的…”
衣彻本都要踏进殿门的脚瞬间一顿,一掌瞬间拍在这个小子头上,“管好你的嘴。”
前世就一身反骨不得好死,这一世跟在他身边一年了,还是毫无长进。
“不用你跟着了,”衣彻看着还要回嘴的停雨,缓缓下令道,“滚回宅子等着。”
“知道了…这就滚。”
停雨嘴上置气似的直接应了,心下却还是担忧,自然不想走,不情不愿地蹭着脚步往后挪,直到衣彻化出一股灵力不停抽着他,这才捂着屁股像被赶的驴一样一边叫唤一边往内城门跑去。
直至那跳脱少年的身影消失不见,衣彻收回了视线,笑容收敛。
青年微微舒出一口气,抬步走进了空荡荡的大殿,而后熟悉地径直走向后殿。
“还知道回来?”
后殿灵草香淡淡,书案前着玄色帝王袍的冷峻男人提笔书法,没看衣彻一眼,态度不明。
“丘卿知罪。”
衣彻跪于案前,只四个字不再为自己辩解,手中文书亦没有递上去。
待灵帝写尽十三张宣纸,帝王轻放狼毫。
“起来吧。”
闻言衣彻缓缓起身,抬眸望着与他至亲至疏,亦师亦父,也是他前一世亲自枭首的男人。
两任并非血脉骨亲,却命血相承的灵皇——千古英名的开国帝王与千古骂名的枭雄暴君就此在同一时空下会面。
“师君定没有好好用膳,又消瘦了很多。”衣彻带着笑意突然说道。
本圣怒待发的灵帝突然一愣,沉默半晌,随即冷冷道,“小儿狂妄,孤岂能安食?”
“那是丘卿之过,还望师君好生教罚。”衣彻懒散作一揖。
“你回来倒不怕孤了。”
看着与一年前谨小称臣模样大有不同的对方,灵帝心绪难明。
“抗命十七道,师君仍不罚我,丘卿怎还会畏惧于您,”衣彻附身未起,半是揶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那十七道令连同帝王剑如今日夜挂在丘卿床头,丘卿可觉得那是您给的保命符。”
“去了一趟冥河,倒学了满嘴油腔滑调。”灵帝喜怒不明,“孤可没说不罚你。”
“丘卿领命。”青年立即半跪接道。
灵帝话还没出口,对方就直接应了,一时之间那些吓人的狠话确实说不出口了。
“甲辰犯诛大错,失重兵要力,本该重罚,但既然你重新调教了一年,又居甲等,孤便不毁你心血。”
“丘卿多谢师君。”衣彻温声应道。
“谢早了。”灵帝冷哼一声。
“你屡屡抗命不遵,孤不给你些处罚怎能服众!”
“北境东海沿靠…并不安稳,孤需你去寻一山岛,找那岛上隐世镇守东海魇物的人族,请他们出关,再不济寻到那族中秘宝。”
“若是你能就此将功折罪,之前抗命之事就此翻过,要是不能,你就好自为之吧。”
衣彻右手抵胸待命,垂眸遮掩着复杂不明的眸色。
北境东海沿靠的桃花山,桃花山上风神官。重来一世,才看得清楚,他的师君这么早就开始布局了。
灵帝看着养大的孩子,终还是柔和了冷峻的脸色,“找不到倒无妨,只是无论如何,定要遏止东海魇灾,可能做到?”
“丘卿决不辱命。”
“北境苦寒凶险,孤给你半年时间料理手上事务,你有什么要求也尽管开口。” 灵帝微微叹息了声。
“确有一事。”青年顿了下,抬眸平静望着面前的帝王。
灵帝看着面前这从不与讨要什么的青年,饶有兴趣问了一声,“说来听听?”
“丘卿想跟师君讨块封地。”
灵帝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审视地望着面前的青年,意味深长,“之前给你不是不要?怎么不怕我忌惮你这小儿了?”
衣彻浅浅一笑,“不是不要,只是想自己选,您给的丘卿是没看上。”
“你这小子,还让你挑上了。”灵帝笑骂,“给你分明是最富饶的封地,左临饕餮右挨白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青年笑而不语。
“算了随你,看你能挑出一朵花来。”
夜深露重,侍候灵帝歇下,衣彻却没如对方所言留在这内城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