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们从山上回来到如今,已然七日。
这七日内血月当空,哪怕是白日也不曾落下,整片镇子笼罩在一片血色中,寂静空荡,人心惶惶。
要来不及了。
衣彻静静坐在卧房窗边的桌子旁,看着院子内的朱桃,而这七日他都不曾见过胥城野。
或许那日回来,他就不该让那群老头将对方带走。
青年将目光移回屋子内,与屋子主人肆意张扬的性格不符,整个屋子摆设都极为简朴,除了必要的床柜桌椅,几乎看不到其他任何的装饰品,只能看见几个毛球玩具,粘毛的滚筒,还有一些食谱——衣彻前些日子灵体不稳定总变回狐狸,而对方就做了这些。
而桌子上东西就多了起来,变回灵体的灵族回贴近动物习性,而衣彻也免不了变得性子顽劣些,挑食不说,还必须是最好看的东西才会用。故此,桌上摆满了胥城野往年烧窑祭神用的精致瓷器——都是胥城野从族祠顺回来的。
桌子上,衣彻手边摆着那日对方送自己的莲花狐狸,石头憨态模样和其他古雅贵重的器件格格不入,衣彻目光落在其上时,不禁催动指上灵力注入,却也只能让那小狐狸开口叫上几声胥城野,却怎么也不能再听到那莲花的声音。
“衣彻哥,你又不吃饭么?城野哥回来见到该担心了。”
被派来照顾他的胥畴端着热好的饭菜,敲了下房间的门。
这几日,南怀玉也被接来与他作伴,只是那小孔雀向来呆不住的性子,白日里哪怕各家各户紧闭门庭,也不妨碍他招惹人去。
胥畴这小子也不知谁派来的,一日三次雷打不动会按时送来饭菜,胥椿和吴老头有时也会带着自家爱人一起上门来看看衣彻。
说来,衣彻倒不算孤单,只是见不到那人而已。
其实倒不是胥畴说的那般,他多食不下咽,只是青年本身也不像人族般必须三餐进食,除了受伤需要进补的时候。
但衣彻也不愿意难为胥畴,开了门接过饭菜,青年垂眼看着上一世自己教养多年的小子,一眼看出对方的欲言又止,还有眼底的愁绪。
“发生什么事了?”衣彻看着对方。
胥畴先是摇头,又点了点头,犹犹豫豫道,“衣彻哥…”
青年静静看着自己,胥畴还是将本不该向外族透露的话说了出来,少年惶惶,“族长这一次已经七日没从族祠出来了。”
这一次、族祠。
衣彻默默念着这两个词,静静等待着少年进一步主动地吐露。
“这两年回回族长巡山回来都要进祠,别人不知道,但我知道城野哥回回从祠堂出来,都一身的伤,上次城野哥在族祠呆了三天,出来后整张背都是伤痕,像是被鞭子打罚一样…”
少年不忍心睫毛颤了颤,望着衣彻,他是真不知道和谁说——每每胥城野进祠,都是瞒着所有人的,只当又进山了去,族人没有人会相信胥城野会进祠还会领了一身伤回来。
衣彻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少年的头。
“衣彻哥,你能不能跟我去把族长要回来,”胥畴眼里满是恳求,拽着青年月白的衣袖,“你若是开口,长老们肯定抹不开脸再罚城野哥了。”
衣彻看着少年澄澈哀求的眼,沉默一瞬后道,“你先回去,这种事不准再和任何人提。”
少年目光瞬间黯淡。
青年又摸了摸少年的头,淡声道,“我会去一趟你们的族祠。”
刚进门回来的南怀玉正想找衣彻,结果就看见对方把胥畴往他这而一搁,只让他领着那小孩回家,而青年居然就解释也没有的直接出了门——
这是对方这么些日子第一次走出了胥城野这个院子。
南怀玉望着青年独自离去的背影,盘了盘少年的头,诸多话语都咽回了肚子里。
南怀玉摇着脑袋喃喃,“丘卿呐,你可真是…”
街路之上,与平日里见到的人来人往,热闹欢语完全不同,萧瑟空荡得很,两侧的小摊也都全部撤走了,路上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
刚刚他往西走,除了遇上一阿嬷敲着拐杖让他回家去,也是一个人没遇上。
衣彻在路上一步步走着,手指摩挲着那块莲花狐狸,他不觉得胥城野是像胥畴想的那样,被那几个老头族法教罚了。
两年,巡山,族祠,受伤。
胥城野那日山上的状态他见到过,如果不是对方后来恢复了神志,单凭他与魇物打了百年的交道,就那双被黑雾笼罩驱控的眼,他只会以为对方被鬼魇彻底侵蚀了。
可对方明显还是有神志的。
有神志地驱策魇力鬼物,上一世,他第一次见到此般情形,是在对方驱策鬼军,兵压玄武时,那时对方半魇半人,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崩坏魇化。
山塌了自家族长还在山里,那群老头却怎么也不让族人上山,显然是知道了什么。至于那山,怕也不能说是塌了,分明是被拿着讨封刀失控的胥城野一刀斩的。
衣彻摸着温热的莲花狐狸的手顿了顿,而后不久又继续手指摩抚,静静望着不远处的神官祠堂。
‘不问天’——神官祠的匾不可谓大言不惭,那肆意狂放的熟悉笔触显然是胥城野写的,也只有他敢给祖上提字了。
衣彻又看了眼那,直接上前推门而入,就这么直接坦然进了别人的族祠。
而祠堂内正谈话的两个老头见到毫无预兆出现的青年,不禁愕然。
一时之间不知该责备对方无礼闯入还是问对方做什么来。
“长老。”
衣彻似乎没有看到两人的神色一般,坦然走到了白发古稀的胥禾生面前,毫不客气,“麻烦引路,我要见胥城野。”
一旁的吴问颢回过神,慌张得很,拐杖推着衣彻,半骂半催促道:“臭小子,你怎么乱进别人家的祠堂,快出去!”
青年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只是看着沉默的胥禾生。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
胥禾生看了衣彻半晌,终叹了口气,拉了拉吴问颢,转身向后院走去。
“跟上吧。”
“城野小子,我就直说了,我们必然要换个地方落脚了,红月虽是初现,但之前的预兆你又不是…”
“一派胡言!族人们几百年住在这谷内,哪里能因为一个卦象就举族而动!真是胆子米粒大,脑子芝麻大的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