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加班夜,车秀贤接到了青州女子监狱的电话。
“什么?……好,我知道了。”接通那边的电话之后,车秀贤怀疑自己听错了,再次向那边重新确认后,她表示自己会去抽时间拜访的。
一旁的朴海英灌了口咖啡,疑惑的一动不动发呆的车秀贤。
“老大?新情况?”
“啊……”车秀贤回过神,一边整理桌面上堆积的文件,边同朴海英说:“青州女监来电话,金允贞诱拐案的犯人尹秀雅招供了,还有其它受害者没有被发现,我得赶快过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吧,有需要我可以直接侧写她。”
朴海英对尹秀雅印象很深,不光是因为那是他小学同学金允贞的加害者,还因为那是他参与的第一个刑侦案,狡诈,虚荣,自恋无感,高智商且无道德约束的反社会人格到最后一刻都保持沉默等待脱罪。
这种人在服刑期间自首,主动坦白未曾被揭露的罪过,朴海英只有一种猜想,她想减刑。
坦白过去未曾被揭露的罪行意味着她彻底悔过,想要改过自新,算上在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可以极大程度的争取减刑或缓刑,不光朴海英,车秀贤也是这么想的。
但当他们在监狱的审讯室见到尹秀雅时,险些没认出来她。
尹秀雅是自恋人格障碍,为了钱能绑架小学生勒索家长,为了不暴露自己杀掉了劝自己自首的男友,是一个刷爆了信用卡也要买高奢精心打扮的都市丽人,甚至在被定罪的前一秒都冷静自若的思考怎么钻韩国律法的空子,逃脱警察的追捕,法院的定罪……
但面前穿着囚服的女人,头发干枯,眼窝凹陷,嘴唇发白干裂,跟几年前刚入狱时拍的大头照相比,苍老憔悴的判若两人。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关于受害者的体貌特征,时间地点,作案手法作案过程,说出你能想起的一切作案过程。”
尹秀雅看着车秀贤,嚅动着发白的唇,瞳孔不自觉流露出恐惧的颤抖收缩。
“那个孩子经常住院,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氧气罩,家里花了重金救她,她家里一直派人看顾她,妈妈更是一直守在身边,我是她的手术护士,靠近时保镖不会轻易阻拦,我调准时机……”
“绑架了她。”尹秀雅精神恍惚,看起来摇摇欲坠。
她承认过去的自己是鬼迷心窍,但具体细节包括作案过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案发地点在哪里?”车秀贤紧紧皱着眉。
“善日精神病院。”
善日精神病院已经废弃,曾经的档案资料查起来也不太容易。
车秀贤并不乐观,她重复了一遍她最开始问的问题:“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或者什么比较明显的体貌特征?”
“她是个白化病患者。”
“她叫……司照栖。”
“谁?”尹秀贤怀疑自己没听清。
“她是英至的二女儿。”
这个回答令车秀贤惊愕。
英至,这个名字和它代表的一切在韩国简直是如雷贯耳。
韩国群众可以不知道韩国的参政党执政党成员都有谁,但一定知道这个影响韩国民众生计,带动韩国31%GDP的顶级财阀。
如果是财阀千金被绑架,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且。
“英至的千金是个白化病患者?”
闻所未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问询以尹秀雅发疯尖叫撕扯头发和试图袭警结束。
等狱警见怪不怪的干脆利落的制服她,将她押送会监狱里,两人才得知尹秀雅维持这种状态已经很久了。
尹秀雅以年为计算单位的噩梦已经开始摧毁她的理智。早晨和晚上她总会发疯,严重影响监狱秩序,最开始发病那段时间她甚至一次撂倒两个经过严苛格斗训练的狱警。
现在监狱方面已经开始在酌情考虑有资格缉压重犯的精神病院了。
接下来几天车秀贤开始调查整理尹秀雅的口供,组员闲聊中也对这起无事生非的案件议论纷纷:
“我觉得这事不太像是真的,按照她的意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英至为什么不报警?英至的二千金我也远远见过一面,根本不是白化病,她在说谎。”
“你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吧,连人家正脸都没有看到过。”
“英至的其它几个都好说,但英至的二千金并不活跃,病历信息我们能查到的不多,很有可能无法证实尹秀雅的口供。”
“那青州女监不是说了吗。尹秀雅精神状态不稳定,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一起不存在的被虚构案件,目的就是尹秀雅想要通过坦白罪行的方式获得减刑,哪怕是虚构出这种漏洞百出的假案子也在所不惜,她在监狱里是被霸凌了吗?”
听到组员这么偏见的揣测,车秀贤停住了笔,从文件堆里抬头:“作为一名警察,你应该知道凡事都应该相信证据而不是一面之词。”
组员还想说些什么,车秀贤已经站了起来:“恰恰相反,我要到了司照栖的病历,她确实患有罕见的白化病和精神类疾病,四岁以前曾在善日精神病院治疗过。”
“老大你……”朴海英匪夷所思:“是怎么得到这些详细信息的?”
他们致电过英至秘书处,秘书处委婉暗示请带着相关证据链和检察官上门,否则不接待任何“无关人员”,宅邸一听是冷门警科也是相同话术。
“我们联系不上人家,但总有我们联系上也能联系上财阀千金的人吧?”车秀贤叹气:“我打了一天的电话,可算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车秀贤打算直接拜访司家宅邸。
司宅建在城郊,同所有大财阀一样将宅邸的建的精致雅派,占地面积比韩国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物景福宫也只差了0.53坪。
看着低调又处处彰显格调的别墅群,组员喃喃自语:“真富裕,富裕的有点让人吃惊了呢。”
这次司宅接待了他们,并仿佛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来一般,全程只是静默恭敬的引路,奉茶,并解释老会长有点私事很快就来。
跟在打电话时的处处碰壁截然不同,这次他们配合的像是事先演练过般熟练。
老会长来的不快,一同而来的还有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人,她的长发自然卷曲且色泽乌润,可当她摘下墨镜和遮阳帽。露出那颜色浅淡眉眼,车秀贤立刻认出了她是谁。
“您好,想必二位早已知道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但请容我在详述一遍过程和结果。”
车秀贤的话语全程没人打断,妇女俩听的很仔细,但没什么用。
司照栖看向父亲,没察觉什么异常之处,于是她说:“我没什么印象。”
父亲则微微蹙着眉:“我不记得有这出事,也不记得那名护士,照栖小时候确实住过那家医院,如果发生了这种事我怎么会不记得?”
司照栖不吭声,看着父亲摆出一贯的糊弄人用的架势来糊弄警察。
车秀贤无功而返。
她没能在父女俩得到任何有用信息。
在这起从罪犯自首角度开始陈述的案件里,有很多信息可以对得上,比如有关于受害人的身份信息和犯人的作案信息。
却没有任何可以坐实这起绑架案的信息是否属实,没有报警记录,没有社会新闻,善日精神病院的监控因为年代久远早就销毁,车秀贤现在手里唯一能间接证明这起案件不是尹秀雅虚构作假的证据只有司照栖的病历本。
她只好再去问问尹秀雅。
尹秀雅的反应却远比她想象中激烈。
她比几天前还要憔悴,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审讯室里,尹秀雅撕扯的头发,歇斯底里的尖叫:“求求你,是我干的,我真的干了这件事!”
“求求你,救救我……”
车秀贤冷静的,态度平和的安抚着尹秀雅:“还请你更多的回忆一下案件的细节。”
尹秀雅说自己记不清了,她语无伦次,颠来倒去的说着那些已经被详细记录下来的案件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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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下,暖黄色的照明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将整个庄园照的灯火通明。
司照栖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父亲的车离开庄园,她想起今天上午警察的调查,拒绝了保姆请她下楼吃饭的行为,平板关机早早入睡。
司照栖确实想不起来有这事儿了,但警察不熟悉老会长,司照栖却熟悉他爸,一旦老爷子端起架势,开始正襟危坐的谈事,就代表这里面一定有事儿。
虽然平时也端着,但是放松的端着和充满战意的端着哪能一样,前者只是在维持仪态。
她是不记得了,但总有东西记着。
她打算去问镜子。
镜子们的反应不一,有的表示不记得这茬,有的顾左右而言他,左右打马虎眼,有的直接拒绝参与话题,在司照栖打碎了三面镜子之后,终于有镜子瑟瑟发抖的站出来回答她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