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沙腹地。
妖主自星宿法阵脱身后,便来了此地。
大漠黄沙之中,隐隐出现一男子身影,此人周身裹着布条肌肤未能漏出半寸,只能瞧见一双浑浊的眼睛。
男子见到来人也不吃惊,倒是笑着调侃了句:“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此人是独竹仙狐,他守着人界一方净土,被鸣沙百姓当作神灵供奉。
独竹打量了来人一番,笑道:“我刚察觉阵法被破,眼下你便出现在此处,看来,你对我这老友,思念甚深呐……”
妖主只道:“你那道锁链,将我困在中幽三十余载,莫不敢忘。”
这独竹便是二十八星宿之一。
“你是来找我报仇的?当年我同他们一齐将你封印,你定是恨透了我。”
“没错,我是要取你性命。”
瞧见独竹身形一顿,妖主满意的扶了扶笠帽边沿。
他这身子遇到日头仍是有些发虚,于是他也不再同独竹多扯,“不过不是今日。我来,是想问内丹之事。当年分明已经被钟冥给毁了,为何又会出现在人族女子身上?”
“内丹?”独竹也很是惊诧,“这我倒真不知晓,荒山神只令我等布阵,别的……我一概不知。不过……你方才说,内丹在一人族身上,你可否感应到在那人身上何处?”
“心口。”
“心口?”
独竹神情忽而凝重了些许。
妖主眉头轻皱,“心口又如何?”
独竹被布条裹住的手指摩挲着下巴,满目愁思,“心口之处,甚是棘手啊。你那内丹遗失多年,如今出现在那人族女子体内,早已经同她融为一体,若要强行剥离内丹,那女子必心脉枯竭而死。”
“也就是说,只能将她杀了……”妖主垂下眸子。
“非也,非也。”独竹摇头,“若那女子死了,也无法保证内丹会回到你体内,万一同她一起转世,那便更无从去寻了……
见他眸子暗了下来,独竹调侃道:“若我告诉你杀人取丹的办法,你怕是也狠不下手去杀她。”
“有何不能杀的。”
他皱起眉头,斜了独竹一眼。
“当年,荒山神女在与你成婚前夕骗走了你的内丹,此后不久神女便消失了,众人皆传她已死。而今内丹却出现在人族女子身上,只怕……她同神女有千丝万缕的干系。”独竹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勾起嘴角道:“瞧你这幅要死不活的神情,看来我猜的不错,被封印这么些年,我还以为你会对她恨之入骨呢……”
他收紧手指,扬起漫天风沙绕在他们二人之间。他偏着头,眸子冰到极点,“若非她身上带着我的内丹,转世一次,我便杀她一次。”
“哟。被上界骗了几次后,这下总算是想明白了?你将自身命脉交到他人手中,自然不是那么轻易便能取回来的,须得她自愿还给你才行。如今你这内丹在那人族女子身上,连着心脉,轻易动不得。不过也是有法子取出来的……”
“什么法子?”
独竹坐在原处,双手交叠随意搭在膝盖上,抬眼看向他,“勾引她,让那女子对你动情。当她对你动了情,自然会心甘情愿为你献上一切,而内丹必会松动,届时去取,或许能成。只是……”
“只是什么?”他有些不满他话说一半。
“只是,狐族内丹勾魂摄魄,瞬间便能采空人之精气,更何况那女子是揣着你的内丹出世。”独竹神情有些惋惜,“你取走内丹后,她不仅活不成,三魂七魄也会随之尽数撕裂,即便她是神女,恐怕也难再入轮回。”
妖主轻哼一声:“神女入不入轮回,与我妖族何干?”
“也是,只是神女就此自天地间消失而已,与你们妖族倒是无甚影响。”
说完此番言论,独竹悄悄打量了面前那人几眼。
黄沙之中,他身形立得笔直,几缕银丝自身后露出,衬得他脸色苍白如雪。这些年岁不见,他竟变得如此憔悴。
“这是她欠我的。”
妖主嘴里喃喃道了一句,不知是在说与谁听。
“我来寻你,还有一事……”
“哦?”独竹嘴角一勾,“看来这才是你来寻我的真正原因。当年我摆阵将你封印,算我欠你一次,说吧,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妖主手扶笠帽,道:“杀了我。”
此后数日……
“听说了吗。那灾祸……死了!”
“你是说……九尾狐妖?”
“嘘——”说话的男子连忙拉着旁边人悄声道:“你小声点。”
“可算是死了。这天杀的狐妖,被封印多年,还要我们每年祭祀女娃娃给它,咱们敢怒不敢言啊……是谁?谁杀的?”
“听说是鸣沙容家的那位公子。”说话的人抖着胡须,挑眉骄傲道:“而且,容家这次点头同意让他家公子来幽都。圣上得知后,钦点他为神台掌司不说,还亲自圈了宫内的一处观园,为这位大人修建殿宇。”
“神台掌司?自道空真人仙逝后,这个位子空悬了三十年。我还以为这神台掌司之职会是宁家的那位……”
“我早就说了,不可能。圣上怎会将这怎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小姑娘?”那人捋着胡须继续分析道:“这宁家如今只有一个后人,还是个女子,依我看,宁家气运尽了。”
“老兄说的在理。不然你看那宁家小娘子先是被退婚,再来就被选去给狐妖当活人祭祀。虽说灾祸死了,她逃过一劫,可这晦气谁也不想沾上不是……”
“可不是吗……咱们普通人家都唯恐避之不及,可那林相家的儿子,昨儿一早便赶去大泽接人去了……”
“接人?接谁?”
“啧!还能是谁,接宁家那位啊……”那人胡子气得飞到了肩上,仿佛去接人的是自家孩子一般,“唉,林公子博学多识,又知书达理,我有幸见过他,同他攀谈了几次。他虽年少,却对诗词对时局都有其独到的见解。唉,可惜我只是个教书先生,不然我定要为自家闺女争取这般好夫婿来。”
“哎呀,老兄。别老惦记着人家相府家公子了,您看看我家犬子行不?”说着,那人自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宣纸来,“昨日犬子有感,作诗一首……”
那教书先生看到宣纸上虫爬一般的笔迹,顿时扶额道:“打住打住,这事一成都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