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有了贺狗儿日子好过多了。
镇上的大夫说他身体已经大好,失忆这事也只能听天由命,有可能下一瞬便恢复了记忆,也有可能一辈子不会。
其实记忆恢复不恢复她并不在意,只要身体强健就好了,贺听竹可不养闲人。
那人年纪轻学东西很快,第一次上山就猎到了兔子,这一月的相处贺听竹也放下了戒备,真心地想着和他相处。
“干粮别丢了,昨日下雪路不好走,要平安回来。”她拿出新纳的蓑衣披在贺狗儿身上,紧了紧觉得很合身,就在松手之际另一双温暖的手掌将她的手圈住。
她先是有些错愕,抬眼看着他盈盈目光有些心热。
“怎么了?”
贺狗儿轻轻对着她有些泛红的手呵了一口气,心疼道:“娘子快些进屋,你本就体弱,以后没必要出来送我了。”
每次上山前都得粘着她腻一会儿,她唇角勾起,看着男子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里才进了院子。
贺听竹在家闲闲无事了一天,天色渐晚,估摸着贺狗儿快回来了,于是将剩下的猪肉拿了出来切片,放入少量猪油炼化煸炒。
猪肉很快炒得焦香,贺听竹将锅端下来。
这样等着贺狗儿回来等待的时间便能稍短一些。
昨日雪下了好一阵功夫,幸好清晨时分停了,但院子已经被皑皑白雪盖住。她又拿出扫帚将院子的雪清扫出去,这样走进走出也方便些。
她背对着院门专注扫雪。
“竹妹妹。”
手中的动作微顿,贺听竹不可置信回头,门口站着一个身披斗篷的男人,言笑晏晏地看她。
贺听竹惊地退后一步,半晌才沉沉道:“是张亿之吗?”
水花翻涌,贺听竹拿出压箱底的茶叶放进碗里,浇上滚烫开水冲开,茶香四溢。
她将人迎了进来后便再未说过一句话,而张亿之也是如此。
六年不见两人都陌生了许多。
张亿之是隔壁村子的人,幼时在桃源村的学舍开蒙,当时私塾的老师便是贺听竹的父亲,也是附近唯一考过学的老童生。
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也曾在无忧无虑时候生出过懵懂情愫。
村子的人普遍成家迟,贺听竹原以为以后会顺利嫁给他,没想到世事难料,父母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双双去世,扛起家中担子的长兄也在征用参军后了无音讯。
她趁着倒茶的功夫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他。
张亿之和他同岁,现如今已经褪去了少年时期的稚嫩,他安静坐在凳子上,敛着面色看不懂他现在如何作想。
记忆中的张亿之爱捉弄她,但又在自己被人欺负的时候比兄长还先一步出现保护她。
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人陌生又熟悉,他五官生得虽然平常,但是胜在气质出众,如今已经彻底长成了翩翩君子的模样。
“亿之哥,你们不是去了云州,怎么忽然又回来了?这季节从云州到池州的路恐怕要多出一半的时间吧。”她将瓷碗放到张亿之的桌子上,先一步开口。
张亿之盯着她,许久才端起茶水饮了一口。
他避而不答,只是问:“竹妹,你变了许多。”
贺听竹将鬓角垂下的发丝收进耳后,语气平平,“生活蹉跎,当然和以前不同了。”
张亿之眼中闪过几分痛心,他双手在膝上紧握。
“竹妹,当初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可举家搬迁,我实在不能因为儿女情长留在池州。”
贺听竹挑眉,有些忍俊不禁,“亿之哥哥说笑了,哪有什么对不对得住我的,这是你的抉择罢了,更何况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儿女情长了?”
“竹妹,你没必要说这些气话。”
他深呼吸,将情绪稳住,这才缓缓道来此行原因。
“如今我已在云州站稳脚跟,并且成功考中了秀才有了功名,我也说服了母亲愿意迎你进门。竹妹,我此行便是来寻你,若不是上月大雪封山,我早早便进村了。”
真是可笑。
贺听竹目光冷了下来,上下打量着面前身着锦衣气色红润的男人,叹道:“亿之哥,你如今的年纪我可不信你没有婚配。”
“这...,五年前家父为在下寻了一门婚事。”张亿之脸上些许尴尬。
“呵。”
贺听竹将瓷碗掀翻,茶水顺着桌沿滴落将张亿之青色长衣打湿,他猛地起身,远远躲开。
“你这是做什么?”他不解。
贺听竹昂首道:“亿之哥哥是想着让我与你做妾吗?”
“做妾又如何?你如今也不过是个丧夫的寡妇,难道还想做正妻不成?!”
“哼,你倒是打听得清楚,知道我做了寡妇,所以想着我能乖乖跟着你去云州是吧?”她讥讽道。
被戳穿想法的张亿之有了几分怒气,“竹妹,我是想着和你青梅竹马,我心里有你才想着带你脱离苦海,你不要太不知好歹了。是,我明白老师当年说过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但现在什么世道,你得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啊!你一个寡妇怎么好在这里活一辈子?就算你熬过这个冬天那未来的年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