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二十年,除夕傍晚。
“好像有点歪,再往东边贴点。”
贺狗儿将对联往东边挪了一下,又问,“怎么样?现在正了没。”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将对联一角压实,退后几步打量,见对联严丝合缝贴在大门两侧,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门瑞气随心至,千里春风顺意来,福气盈门。”
贺听竹念着春联上的字,也觉得应景,在她眼中这就是新年最美好的祝福。
刚贴好对联钱虎就过来了,嘴里讨喜地说着吉祥话,“哥哥嫂嫂新年好,祝哥哥嫂嫂早生贵子,福气满满!”
贺听竹笑骂道:“嘴里没个正经,哪家人新年说这种贺词。”
“咳咳。”贺狗儿清了清嗓子,“虎子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不在家陪着婶子过除夕到处野啊。”他冲钱虎眨了眨眼,钱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拦住要进屋的贺听竹,“嫂子,我娘说有点事想问问你,能麻烦你过去一下吗?”
贺听竹很快答应了下来,她今日换了新的衣裙,淡青色的布料更衬她清水芙蓉般疏离雅致的气质。人都走远了贺狗儿的眼神还依依不舍地粘着她的背影。
“贺哥别看了,正事要紧。”
贺狗儿问他,“东西都带了吗?”
“早都准备好了。”钱虎拍了拍胸膛,一脸得意,“东西就在墙角放着,就等嫂子走了再拿出来。”
说完他拖出一个大包裹,贺狗儿上前打开,里面大红的喜字蜡烛放得整整齐齐,倒是有个巴掌大的连环画混入其中显得扎眼,上面规规矩矩写着四个大字——游山纪事。
“这什么东西?”贺狗儿只当是本图画游记,他好奇地打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男一女两人以奇怪的姿势交叠在一起,甚至旁边还用蝇虫大小的字详细标注名称和作用。
不过是扫了一眼,他便感觉口干舌燥,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腹中破茧而出。
他啪地一下合住书页,热着脸将连环画塞进钱虎胸膛,这竟然是一本春宫图!
嘴上强装镇定地大骂他,“你小小年纪从哪个地方搞来的这些歪门邪道!”
钱虎抱着连环画一脸委屈,“这是我娘让我给你的,说你们这都几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才让我把这个拿给你。”
村里对于男女之事方面极为开放,并不以此为羞耻。
但贺狗儿偏偏对这方面极为保守,甚至心里还隐隐觉得那些春宫图是不知礼教的东西。
贺狗儿晃了晃脑袋,刻意遗忘掉刚才看见的画面,这才觉得脸上温度降了一些。
“行了,婶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赶紧先将正事完成。”他将浆糊碗递给钱虎,指挥着他去将喜字贴在窗上。
但钱虎不接,只是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小子,还不赶紧动手。”贺狗儿瞪他一眼。
钱虎无语地指着他手中所谓的浆糊碗,“贺哥,你递给我的是一个空碗,里面哪有浆糊。”
“......”
天色越来越晚,外面也逐渐热闹了起来,炮竹声从远处传入贺听竹的耳中,这让她原本就不安分的心更添了几分焦灼,偏偏这时候虎子妈还要拉着她从过去说到现在,讲到动情处又忍不住抹上几下眼泪。
“婶子,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贺听竹起身作势要出门。
虎子妈看了看眼外面,知道是时候了,于是也将她放过,她一脸慈爱,笑道:“今天可是个大喜的日子。”
除夕当然也算是大喜的日子,但她这话在贺听竹听来总觉得有些怪异。
路上风声萧瑟,伴着路过人家的欢声笑语更衬她身影孤寂,想快点回家的念头更加强烈了。她回到家中,发现大门虚掩,于是伸手推开。
还未看清贺狗儿腰上绑着的红色布条是什么,便被一张红布盖住了脑袋,眼前一片昏暗。
双手被对方紧紧牵住,只能低头看着地面,她有些纳闷,“你这是搞什么名堂呢?”
贺狗儿只笑不语,只是将她牵到屋中坐下。
隔着红布能看见桌上点着蜡烛,影影绰绰的烛光在黑暗中格外明显,如同夜中的几颗星子,一根细长的树枝挑开红布,她措不及防地看向了面前的男子。
烛影交错落在她青绿的衣裙上,像是凭空在朴素的料子上开了几团淡色的鲜花,窗上颜色浓烈的喜字倒映在贺听竹怔住的眼眸中,竟让她有些失魂。
贺狗儿眉眼舒朗,他左手而背,右手紧张地攥着桃枝。
“你...”贺听竹刚想要开口,便被轻轻捂住了唇,她于是不再出声,只是用清黑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贺狗儿抿唇,直接坐到了她身边,并递给了她一个木盒。
似乎早有预感,贺听竹掀开木盒,一只青蓝色的玉镯安静地躺在其中,或许是灯光昏暗,玉镯不似平日里那般暗沉,泛着温润光泽。
贺听竹瞳孔发颤,捧起玉镯,当初在当掉玉镯的时候她不是没有犹豫,可为了生计还是选择将最后的念想卖出,可她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便重新见到了它。
“娘子,喜欢吗?”
贺听竹合住木盒,眼中带泪没有回答,她只是将身子凑近轻轻在他唇角亲了亲。
“喜欢,但你这是哪来的钱换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