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人欢喜有人愁。
阮绮华的面色,较今日的天色更加阴沉。
她是被惊恐的春桃摇醒的。朦胧睁眼时,天色还未大亮,耳畔是春桃惊叫的声音。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好多好多血!那位姑娘,都是那位姑娘的。”
什么血?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她不知当下是什么时辰,春桃显然被吓坏了,颠三倒四的,话也说不清楚。
事态紧急,她只能随着春桃的动作,穿了鞋就往外间走。
“嘶——”
眼前的惨状激得阮绮华的脑中瞬间清明。
女子身下的罗汉塌已经被血液浸染,汗液将满头青丝打湿,整个人像从水中捞出来,本就白瓷一般的脸,此刻已经几近灰败。
场面太有冲击力,阮绮华不由自主地身子微晃一下。
来不及多想,她直接掀开了压在女子身上的锦被,急急扭头对春桃吩咐道,“将我的药匣和银针取来!”
夜色尚且深沉,此时也来不及叫王永安来搭把手了,她粗略看了一眼女子的情况,然后接过药匣,对春桃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将院门落了锁。
好保证院中除了他们主仆和昏迷女子,不再有外人。
一切准备就绪,她低头仔细审视。
饶是一开始替女子包扎过一次,再次看到这些伤口,阮绮华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也许是睡梦中有了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女子的伤口又崩裂开了,右腿断得太厉害,阮绮华换下包扎的布巾时,春桃险些被烛光下的伤口吓得尖叫。
还好阮绮华一个眼神过去,及时让春桃闭上了嘴。
女子的情况不应引起他人注意。
烛光下,阮绮华一点一点查探着。
额上的汗是高热引起的,溃烂的伤口经过包扎之后,伤患要熬过的第一道坎便是高热。
但更麻烦的还不止于此,她抿紧下唇,对春桃吩咐道:“去准备些热水来。”
女子的身下,大片大片暗红的血迹还在往外流淌。
那是才三个月,却像鬣狗一样顽强咬着这幅残破身躯的胎儿。
她捏着银针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下午女子祈求的眼神,那是倔强又绝望的一双眼。
她想她懂了女子的意思。
【请求您,帮我杀了这个孽种。】
是,这个伤痕累累,遍体鳞伤的哑女,那时正用发不出声音的嗓子对她“啊、啊”地发出祈求,手指颤颤巍巍指向自己的小腹。
她想求阮绮华将她腹中的孩子堕了。
她当时没听懂,想来,就算是听懂了,也会不忍。
不是不忍替她堕了这个胎儿,而是不忍她现在的身子再去遭罪。
小产后的妇人比正常生产之后的妇人要更加脆弱,更何况,这位女子如今的情况,已经经不起波折,
也许女子那时不够信任她,所以不肯再说,宁愿自己动手,也许。
也许她只是想亲自动手。
阮绮华忽的笑出了声,然后轻笑着对昏迷的女子说道,“真蠢。”蠢到好不容易逃出来,又冒生命危险亲自撕开伤口,堕了孩子。
但也聪明,知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一切准备就绪,阮绮华手下不停,一盆盆的血水往外送出。
直到快天亮时分,女子不断攀升的体温才被遏制住。身上的伤口也被重新包扎处理。
累到两眼昏花的阮绮华躺上床的最后一瞬,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还好,这女子是被自己捡回来了。
再次醒来,已经接近正午。简单梳洗过后,阮绮华接过春桃手中的药盒,便迷迷糊糊往摄政王府走。
连着两夜休息不好,她的脑中一片混沌,两步路的距离,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这样不行,阮绮华掐住右手的少冲穴,手上微微用力,勉强让自己清醒几分。
今日得找个借口早些回府休息,不能再被旁的事耽误了,不如用过膳便走,对,用过膳就走!
阮绮华暗暗下了决心。
可尚未迈进陆家大门,她便被挂着笑的小仆拦了下来。
“阮姑娘请留步!”
阮绮华疑惑地看过去,是上次在门口张望的那位家仆。
那人匆匆迎上来,对她解释道,“阮姑娘请留步,我家大人今日不在家。”
不在家?也许是案子又忙起来了吧,她没做多想,只微微蹙眉。
但是。
陆大人体虚,该多加疗养,那种因为公务繁忙忘了用膳的情况,断断不该再发生了。
“那陆大人会回府用膳吗?我可在此等待。”
“不用了,阮姑娘,李副使交代过,他与大人一同在大理寺用膳,您可以先把药给存放于此,稍后待李副使过来取药。”
说罢,作势便要接过阮绮华手上的提盒。
小仆言辞恳切,手上的动作也是不含糊。
阮绮华隐隐感到有一丝怪异,但尚有些不清晰的脑袋转了转,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顺从地将提盒交出。
临走时,她莫名感觉有一股视线定在自己身上,可反头看,道路两边空空荡荡,不见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