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问百姓了?”南落浮很不耐烦,“谁不知道封城了民众会遭殃?拣要紧的讲,王宫内部生活乱没乱?”
“回世子,王宫内部一切无无恙。若有殊情,信鸽会跨海送来急递,请世子勿要过分牵念伤身。”
“好奴才,但本小王不吃这套。继续讲你们的。”
“是。王宫内部一切有序,但中秋宫宴在即,又逢大批王侯贵族旧代折殒,换代之际,最迟两月内,各个封地的新一代封王都必要途径官道、进入王城受封。更别提还有受邀而来的他国贵族。”
“王下了指令,三头蛇为祸王都接近一年,竟至今仍未铲除,甚至日见嚣张。一国之都的路都被一条畜类妖物如此玩弄,实是国耻。留它至今,也是为了让各国诸路贵族见证三头蛇在鼎盛国力之下被歼灭惨死的情状,扬我国威。”
侍卫说到这,有些紧张地吞了下唾沫:“自然,要扬国威,必须先抑后扬。王下了指令,要三头蛇先…先……”
“话都不敢说全,瞧这胆子。”南落浮不悦道,“不就是要先杀几个外国贵族杀鸡儆猴?你怕什么,又不是让你们拿着刀明火执仗地去杀。锅在蛇的三个头上牢牢扣着呢,我们只要最后负责用这口锅将这条蛇煮得透透的、再无翻身可能就行了。”
“世子说的是。”
侍卫们继续一人一段地开始汇报接下来的公事。作为豢妖部之首的属下,他们自然是搜集来各地一些要紧的与妖有关事务呈报。
南落浮的烟点了没,没了点,烟灰断断续续地落满了桌边,积成小山,再倾侧滑落膝头,将翘起的那条腿裤子染得斑驳。
南落浮就这么从清晨日出一直听到正午日悬。期间换了几个坐姿,最后还是选了最舒服的把式,直接将两条腿伸直翘桌上,靴跟直接蹬皱蹬破桌上散落的烟灰公文。
听来听去,无非是一个模子的事。
野妖吃人吃多了,就派相应实力的人去处理,猎杀后再广而告之、展示妖尸,以安定民众;
家妖被人养坏了,先看看是什么用途的,肉用药用的直接杀,房用的看看豢养者的地位,权衡下到底是妖吃的民多、还是这个人今年愿意多交的税粮多。
猎妖人那边也同理。只要不触犯到官方的明盘暗线,背地里搞什么都随便这群刁民。
即使犯了禁忌,也不是桩桩件件都有资格层层上报到自己这里的,大部分都在刚出事后就被地方剿灭永绝后患。能到他耳朵里的,基本都是需要他手里的精锐出马的。
只是难啊。南落浮长叹一口气,想到今年招安的猎妖人人数还远远没达到上面布置的标准,眼看就要年中述职了,还得进京应卯参加什么宫宴,说到底不还是他负责筹谋全盘护卫布局、保卫大小贵族王侯安全?
只是实力弱的,白送他也不要;实力强的,一个个又都脑子有病的样子,不服管不听话,外面的狼自己能接活挣钱,凭什么要当官府的走狗?
还好这几年禁妖令也算推行得小有成效,那些地方豪强乡绅,有一个算一个,都让他们尽量别走私人委托,都统一从他们豢妖部的平台走,再各自化名贴布告到悬金集市。这样既可以在旁观察接告示者的身手性格,也可以暗中加以记录,看看是不是可用之才。
可用的劝。不可用的就圈起来打叉。
想着想着,旁边需要亲自汇报的事项也到了尾声。
“今天的没了?比往日的要少。”南落浮伸了个懒腰,“那继续说清坊那件事。通缉令发布的效果怎么样?”
“回世子,通缉令已经确保覆盖地下集市的十之八九范围了,收到的举报回馈也不少,只是尚不能完全断定。”
“那被举报的人呢?抓起来没有?”
“是。都被好好地看押着呢。小人们早已筛选分类,就等着哪日世子得空前去验查真身。”
“都关在哪?”
“按照王的指令和世子吩咐,都统一运送到王都附近的那块地下集市了。”
南落浮打断道:“就是那块形状像葫芦的地下集市?”
“世子圣明。”
“关在葫芦哪块了?”
“葫芦头。那边窄小,易进难出,四面又都是岩层,据说三头蛇就在不远处筑窝,那些人任凭本事再怎样,被熏药还关在这地界,绝对逃不出去。”
“你觉得他们逃不出去是因为你们做得好?”南落浮叼着烟,平常一问。
但这话显然不平常。侍卫们刚干了的后背又开始粘汗了。
南落浮望着窗外就能看到的大片碧蓝海域,万里无云无风,看着自己辖下的百姓们在码头上进出忙碌,升帆打渔、晾鲞晒网,一派安宁祥和的好日子。
“是因为你们都没抓到真正的凶手。”南落浮将烟头拧灭在最近一个侍卫的手背上,被他灵力火点燃的烟头在人皮上滋滋作响。
“不过也在本王的预料之中。”南落浮盯着海平线那一横条几乎与线一般细的灰色,扫了倦怠疲累,目光仿佛被海边过分耀眼的太阳点着,旁边的人看一眼就被燥热烫到。
“若这是这么轻易就能收网,就不符合王和本王对他们的期望了。”
侍卫们这次听清楚了。但也没人敢出言询问南落浮自称的忽然改变是为什么。
南沉升吩咐道:“通知下去,即刻点燃海边烽塔,有多少油脂油膏全烧了,务必让所有渔民最迟明晚前全部返程回家,闭紧门户,非海平王谕不得出。二世子还病着,正没个高兴处,有违令的立刻给本王拖去晒了。”
“属下遵命!”
但南沉升的话显然还没说完,他一个武冠王,此刻大有起题议文之势:“饭要一口口吃,但若是这饭真不好吃,真没必要非得委屈自己吃。你们说是吗?”
侍卫们想也不想、齐声坚决回道:“是!”
“但网却不能一点点收。鱼不比人傻,有点动静就马上跑得无影无踪。可人呢,非要等到毁天灭地的风暴到眼前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嗯?是吧。”
“是!!”
“告诉底下的人,收网时动作要大、名堂要响,但切忌动手过猛,本王到来前不许死一个。只许敲锣不许唱,谁要是手上没轻重,吓跑吓急了本王的鱼,就等着给今年的中秋宫宴多贡献道猪头祭祖。”
“是。”
“名留青史是不错,但流芳千古的路不出点真血汗、不树几个典型标杆,后人怎么看得清我们现在走的路数,又怎么能真的体会我们为他们一步步走来的惊心动魄。”
南落浮抽完今日最后一根烟,胸腔总算感觉上来点舒畅气了。
“通知那个姓沈的,不对……反正就是差不多的姓。告诉他,这几日他闹出的烂摊子赶紧给我收拾干净,万家那边关系维护住,不准崩了。否则一窝端那天,他也得跟着那些人一块给我朝的新修史书当血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