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奇怪的是,两个人鼻青脸肿,脸上不少地方贴着膏药,走起路来腿有些瘸。
布兰温看过去的时候,两个人正要转身过马路,一掀眼就看见布兰温,表情瞬间变了。
像是见了鬼一样。
黄毛倏地睁大眼睛,瞳孔扩张数倍,张口结舌,迟钝了片刻,立刻拉着大银耳环转身就跑。
不管瘸着的腿,像不要命了一样逃窜。
绿灯还差几秒,俩人冒然闯进车流中,尖锐刺耳的车喇叭声响起。
好在红灯每一秒,车流的速度慢了下来,俩人跑到了路的对面。
布兰温皱眉,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们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红灯消失,他钻过人群极力挤到前面,紧紧锁定那两道疾速消失的身影。
穷追猛撵,一段距离后,在一条暗黑的巷子,布兰温终于堵住了他们。
“你们跑什么?见到你们要跑的……也应该是我。”
布兰温弯腰喘着粗气。
黄毛看着无路可走的高墙,又看了看身旁的大银耳环,俩人的眼神像是达成某种默契。
扑通一声,布兰温惊住了,俩人齐齐跪了下来,双手求饶:“求求你,放过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布兰温顿了几秒,眉锁成八字:“发生了什么?”
可是俩人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求着饶。
布兰温沉了沉气:“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饶了你们。”求饶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你们脸上的伤,”目光向下,布兰温看见他们的手腕上好像也有伤,“还有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俩人同时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布兰温,愣神了半天,半信半疑。
巷子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黄毛支支吾吾:“你、你难道……不记得了?”
布兰温不安:“什么?”
“是……是你啊。”
“昨天我不是被你们推下天桥?”
“没有,”黄毛困惑摇头,大银耳环也摇头附和:“没有啊,你昨天那么猛,我们怎么可能会把你推下天桥?”
布兰温怔怔思索:“意思就是我们打了一架,你们输了,所以这些伤……”是他造成的?
不对。
“昨天我们打架,那我有说什么?”
黄毛颤颤巍巍地回忆着:“你说,让我们能滚多远就滚多远,不要再看见我们。”他又赶紧用哀求的眼神示意,“我们照做了,一看见你转身就跑。下次……不会有下次了。”
“你们先起来吧。”布兰温沉吟,他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赶紧走吧,下次不要随随便便就撞人和惹事。”
顿了一秒,“还有安德里,最好离他远点。”
这是一句忠告,也是一句警告。
跪着的俩人踉踉跄跄起身,逃也似地钻出巷子。
布兰温仰起脖颈,看着面前高高堵在巷子口的围墙。
他一定就在附近,时时刻刻地窥视着自己,以伺机会。
他沉默地走出暗沉的巷子,面不改色地右转,径直向着学校后门的方向走去。
教学楼,布兰温站在天台上。
这里的楼层比天桥高,风吹得又凉又大。孤独落寞的感觉更加清晰。
他双手放在外套的衣兜口袋里,俯瞰着校园里稀疏零散的几个学生。
从这里掉下去,就会和托莱德一样,摔得脑浆迸出,鲜红的血液一点点侵占着地面。
尤其是那种砰然响动的声音,路过附近的人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震颤。
但下一刻,布兰温毫无犹豫,抬腿登上围墙,一跃而下。
尤安教授,不,他。他一定会出现的。
一分一秒的时间,化成风声割裂布兰温的思绪。
倘若这是人生停留的最后时间,他唯一想再思念的人就只有蕾娅拉。
他曾在纸上不停地描摹着她的样子,不断地写着,“蕾娅拉,我好像再抱抱你。”
那天是小雪天气,天地间一片浅淡的白茫。
布兰温回到约尔镇时,那个拐弯处的路口,再也没有人等他回家了。
他踏在泥泞的雪路上,走过山路曲曲折折,像是一辈子也走不出这片群山。终于,走过最后一个高坡,视野豁然开朗,万千的原野,一望无际的大地。蕾娅拉的墓碑就立在那里,和他俯视着同样的风景。
从此,约尔镇不再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而是一块冷硬的石碑竖在中央。
布兰温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落,风掀弄着他的衣摆。
教学楼的每一层,还有点着灯一片明晃晃的教室,学生埋首在桌面上写写画画,或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有靠近窗边的学生感应到什么,抬头向黑森森的窗外看去,然而什么也没有。
布兰温在失重的风中张开双臂,闭上眼。
你一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