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上了楼梯三层。

这一层依旧没什么动静，幽静地简直令人发慌。

随手打开就近的一间房门，这次不是空荡荡的房间，而是一间客厅。

家具整齐，桌面上燃烧着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给所有的家具渲染上温馨舒适的氛围。

布兰温怔了怔，眼前有一层朦胧的薄雾，他伸出脚，就见一丛火从他的脚底燃烧起来。

他一惊，缩回脚，却见那火焰从刚才脚踩得位置，像泼了油，倏地猛窜。

眨眼间，整个房间就陷在猛烈的火海之间，熊熊的火舌将一切吞进腹中。

有燃烧过的黑色浮尘在火海中激荡回旋。

布兰温的额头热出一层细汗，他咽了下嗓子，眨了下眼睑，眼睛恢复清明。

停顿了片刻，他转过身，低着头，沉默地关上门。

“咔哒”，门合上，明晃晃的火焰消失在门缝里，连同那炙热的温度。

背靠在门上，明明隔着一扇门那端是滔天的熊熊大火，而背脊却是一片冰凉。

布兰温仰着头，闭上眼，过了许久才上了第四层楼。

四层明显不同于其他层，首先有一股淡淡的冷香飘来。

布兰温太熟悉这气味了。

门一开，一股浓烈的冷香扑鼻，这是一间是培育玫瑰的花房。

但同时一股奇怪的，有些腐臭的味道传来，夹杂在浓烈的玫瑰香中，丝丝缕缕的，并不太明显。

布兰温走了进去，试图想弄清楚这隐隐异味的来源。

几秒钟的停驻后，他取下挂在墙上的火把，接着火光慢慢蹲下身。

培育玫瑰用具是个巨大方形的玻璃皿，通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湿润的褐色土壤，还有玫瑰花缠绕发达的根系。

布兰温移动手中的火把，火光随着他的视线一寸一寸照亮。

忽然，他停了下来。

手中的火把抖了一下，氧气像是全被抽走了般，布兰温几乎呼吸不上来，大脑陷入短暂的缺氧。

有一滴闪着火光的晶莹滴落。

又是一颗。

布兰温猩红着眼眶，一滴又一滴清泪从眼眶奔涌而出。

他放大的瞳孔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玻璃皿。

一朵又一朵红色玫瑰盛放生机，花艳枝繁，墨绿色的带刺花茎下，是盘根错节的根系。

而这些根系却是扎根在蕾娅拉的身躯上。

露在土壤外的白色骸骨，安详而平静，那一身粉红色的小裙子还没有被完全降解，依稀能看见上面绣的简约的花形图案。

布兰温看着那具森柏的骸骨，揪痛，即使竭力控制着，还是有声音从嗓子里漫上。

哽咽的，刺破的，带着颤抖和悲恸。

他喊着：“蕾……蕾……娅拉，哥带你回家。”

他丢掉火把，用双手拔掉那些长在蕾娅拉尸骨上的玫瑰，动作粗鲁，刺扎进他的掌心没有丝毫反应。

周围没有任何的工具可以铲土，他只好用自己血淋淋的双手挖着。

动作从粗暴又变成极致温柔和小心翼翼。

布兰温脱下外套，将一根根白骨细致地放在其中，最后将空洞的头骨，最后轻轻摸着蕾娅拉的脸，是一手坚硬又空荡的触感。

“哥带你回家，我们回阁楼看星星。”

他仔细地包好，用袖子打结。

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布兰温感觉不到任何的冷和痛，他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力气，紧紧抱着怀里裹成团的的外套。

他跌跌撞撞，脚步虚浮，看着窗外美丽无比的银河，脸上的神情变得迷惘和深陷，怔忡的眼神仿佛像被吸走。

“布兰温，过来。”

一个低沉磁性带着梁薄的声音响起。

布兰温空洞的琉璃瞳孔终于转了一下，他转过头，以一种又冰又冷看着面前的尤安教授。紧闭的唇始终没有张开发出任何声音。

尤安看着布兰温，那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躁乱和烦闷的心情就一直挥之不散。

从他醒来进入到这具躯体的时候，他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

他皱眉，眼底掠过一丝烦躁，又强调了一遍：“布兰温，过来。”

他甚至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一头不知名的野兽在他的身体里潜藏很久，一直蠢蠢欲动，躁动不安，他以为是这个大学教授还未消失的意识捣得鬼。

现在，那头野兽不知道为什么脱缰而逃，破笼而出。

他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但布兰温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把柄，素来挂着笑的嘴角竟然弯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得意、不屑和挑衅。

他抱着怀里的外套，转身一个助跑，猝不及防，从窗口一跃而下。

但在坠落的瞬间，布兰温一个回身，他看着站在门边一身矜雅儒贵的尤安教授，轻蔑地笑着，带着决绝。

这世界的规则是什么？

这世界就没有规则，规则从来是由强者制定而来。

尤安教授，你——露出破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