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们姐弟二人想说什么,步奂只想走。远处却像要印证卫翎的话一般,蓦地传来隆隆的回响,像是人的喊声。
步奂脚步一顿,脸上带了些怀疑的神色,她看了看卫清晏、又瞥了一眼卫翎,吃不准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最终她还是忍不住疑惑:
“那声音是什么?”
卫清晏凝神听着,嘴唇一勾:“或许是反了。”
她立在庭院中,笑容越咧越大:“或许终于是反了。”
血,神像,民兵,倒塌的回春堂,以及贵得几无人能负担的药价。
一切线索刺客似串联在一起,在步奂脑中砸出一声惊天的回响。
怪不得……怪不得……
这是近暮时分。似要回应那些震天的响声,丝丝热雨洒落,却被残阳映照得宛如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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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间,宫女来叫,老皇帝懵懵懂懂地从地上爬起来,嘴边的血腥气未干。
“陛下。你怎地又这么不懂事到处乱爬。”
不耐烦的语气。
宫女虽如规矩一般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陛下,却无视了他迫切想要站起来的意愿,上手就要拖着他往床榻的方向走。
她的手劲很大,拖着老皇帝如拖着一个不懂事的婴孩,老皇帝吃痛,与此同时一股无名火冒了上来。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小小宫女也敢这么对他?
“呀!”宫女看到地上的半滩血迹,嫌恶神色难掩,“你个老不死的东西。除了一层皇帝的皮还剩什么,成天给我们添麻烦。等娘娘的龙子生下来,你也该死了。”
她念念叨叨地走了出去,唤了人来擦那血迹,与此同时,老皇帝的眼神明澈了起来。
她说的娘娘是谁?殷孝慈么?不,阿殷似乎很早就死了,他后来还娶回来杨家的一个年轻姑娘,叫……叫……
他一时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杨家姑娘会炖一种奇香无比的药汤,一天不喝,便心痒难耐。只是喝着喝着,便会陷入沉眠。
他这一觉睡了多久?像睡了两年,也像睡过了一个朝代。
他跌跌撞撞地扶着床榻想要站起来,伸手欲找纸笔,一双手却伸了过来。
那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老皇帝一抬头,就对上了她怀疑的眼神。
“还不快去叫娘娘。”她说,“我怎么觉着老皇帝像是醒了。”
半柱香之后一碗药汤又被端到老皇帝嘴边,和药汤一起来的,还有穿着华丽的两位女子。一位他认得,是杨家姑娘,还有一位……
他眯了眯眼,觉得那人有些熟悉,却说不上名字。
药汤芬芳的气味顿时在宫宇中散开,老皇帝觉得骨髓里发了疯地瘙痒起来,那名他认不出的女子即将上前搭他的脉。与此同时,杨慈音也举了药汤要来喂他。
而药汤味道越是浓近,骨缝中的瘙痒就愈演愈烈。但是老皇帝靠着唯一的一点清明拼命地抵挡着这种冲动,一丝灵光忽然闪过他的脑海。
“阿音,这个汤是苦的,我不想现在喝——我不想现在喝嘛——”
当着所有人的面,老皇帝一咬牙,作婴孩哭闹妆,转头就去抱杨慈音。那女子手还没伸到老皇帝的手腕边,就有些嫌恶地退后了。
宫殿内众人的神色如常,好像见惯了这种场面,老皇帝垂下眼,趁没有人看他,疑虑深重地又确认了众人奇异的反应。
——好像众人见惯了他这副疯相一般。
但这眼神一出即收,老皇帝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判断,越来越吵闹地发起疯来,终于约一柱香的时间,杨慈音颜色一厉,将那勺往碗中一丢,挥袖而去。
最后一个太监看了看他横卧榻上的痴态,最终也叹了一口气,关上了店门。
确定殿内众人都已散去后,老皇帝终于睁开眼,直起腰,将药汤倒入了旁边的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