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尘的眼底被这个小小的身影烙印出一处将久久存留的痕迹。
“好。”
他目不斜视地召来了长明灯。
“你且于塌上静坐调息。”
冷雨泠一口将余下的泉水饮尽,正欲放于榻边案头,却被青尘以掌拦下接过。
她抿了抿唇,而后将自己别扭的四肢整合到一起,盘膝而坐。双手落于双膝上,她缓缓阖上眸子。
灯火温和恒定,琉璃灯身剔透更甚,映出水波般的光晕。光波搭建起一条由灯至心的桥,温和地链接着彼此的心神。
青尘亦是阖上双眼,之后便以单手结印,食指与中指并拢后从左至右拂过双目。
再睁开眼眸时他瞳孔白若羊脂,和冷雨泠的绿眸倒是相映。
白的白,绿的绿,湖中映云,玉中飘冰。
青尘的心眸开启后,便带着冷雨泠的心神一同仔细注视起她的心腑:
大体上看是一颗莹润如玉而泛着青光的心脏。
心脏周围散着一个个淡青色的内力漩涡,自成平衡而互不相扰,如一片小天地。
动静脉连接处是青绿与鲜红的晕染,好像有什么力量生生逼得这绿色停止了它的蔓延。
细看则另有乾坤:心脏表面附着三道白色铭文,但再仔细观察则发现内里有泛着青黑色的隐裂。
周围布着点点星光,应是迸出的铭文碎片,显示着这封印已是出了岔子。
为了修复她的本命内力,青尘需要将萦绕的内力漩涡在不扰动心锁铭文的情况下整合至心脏之内。
他以指作针,以光作线,可见根根细丝穿进冷雨泠的心脏。
长明灯的魂力化丝巧妙地避开了七情锁对心腑的封锁线,在心脏中搭了一座光桥。
三根光丝结成小网,稳稳兜住一块游离在外的内力漩涡,再轻轻一扯,漩涡便随着引力沿着光桥迅速没入心腑。
然而拉动的瞬间异变突生。
内力漩涡自成的平衡被打破,漩涡四处飞窜形成了一股又一股的高速气流,在冷雨泠的筋脉中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
打破的一瞬间,几乎是毫无停顿便让冷雨泠呕出一口血来。
筋脉被强行冲撞开来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用炮仗捅开了鼻窍,冷雨泠整个人变成弓起的虾子,皮肤似乎烧开了一般,肌肉亦是控制不住地抽搐着,筋脉的红白之色浮于肌肤,整个人脉络毕现。
冷雨泠无法抑制从喉咙处挤出“咯咯”声,听起来如同轴承出了问题的车辙。她双手握得死紧,十指深深嵌入掌心,血肉眼看是被指尖破开,从指缝淌下。
青尘见状凝神御气,心法运转至十成,眼中的白芒愈发繁杂。
长明灯与其心境相通,霎时间亦灯焰熊熊,白光大绽。
他双手并起,十指翻飞似蝶舞,若有第三者在场,只怕会被这至朴道人的御气指法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心腑之中更是精彩纷呈:白色光丝不再追求稳扎稳打,而是同蛛网一般扩散延伸,以迅猛的速度捕获窜流的漩涡,将其缠绕打结成光茧。
光茧融入心腑之时链接在后的光丝更是直接被青尘切断,而光丝之内裹挟着他至精至纯的内力。
烙印铭文的罅隙中勾连了几缕白色光丝,至少目前来看,粘连起来时是稳稳当当。
自此,冷雨泠的心腑之中多了几缕柔和的白线,和青色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来。
青尘施了个净尘决,清风带着温和的内力拂过,将冷雨泠身上的血污消了个干净。
这气流虽然冲撞了她的筋脉,却也误打误撞地拓宽了筋脉根基,本不算强健的筋脉正式步入了一流行列,算是祸兮福所倚。
在冷雨泠陷入深度休眠之时,长青峰也久违地热闹起来。
离虚着一玄乌长袍与青尘盘膝坐落于茶桌两侧,难得收敛起平日轻松的模样。
棋局眼看要分出胜负。
他直接将棋盘之上的落子一举打乱,而后将其全部扫下棋盘:“这停云已然千疮百孔,就我这一辈死的死叛的叛,余下你我二人亦是未有一人保留健全之身。如今师兄你还非得揠苗助长,那孩子就算是能修成正果,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修了一辈子的道,修得个竹篮打水,修得个水中月镜中花,这便是你想要的。”
青尘本拢袖欲落子,但见离虚如此,便用双指将黑子落于棋盘之外某处堆叠着黑白的棋子之上。
“落子无悔。”青尘只回了这么四个字。
“我知,我知。你……”你当真是疯了。离虚还想骂个几句,但仍是将欲出口的埋汰话都打碎了咽进肚子里。
停云危在旦夕,他这一辈只剩自己在苦苦坚持。
青尘疯了。
他甚至都不愿承认,但他从那孩子到来的第一天起,便知道他疯了。